广袖台热闹,多的是寻欢作乐的官家少爷。
二楼走廊尽头的包厢比起喧闹的大堂,自是僻静许多。四周虽没有重兵把守,却被暗卫们守得水泄不通,一只苍蝇都没办法飞进来。
包厢内坐着两个人,一个是身子见好便迫不及待想出府逛逛的沈自熙,另一个打扮得虽富贵,但一张脸却格外平淡,除了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旁的什么都记不住。
富贵公子轻笑一声,“他想扳倒梁信的心思倒是人尽皆知,但我没想到,他竟会找到你头上。”
“我这身子骨,哪里值得方大人特意找过来。”wWW.ΧìǔΜЬ.CǒΜ
“为了镇国公府而已。”小炉子里煨着酒,沈自熙给自己和对方分别倒了一杯酒,却只是捧着未曾饮下,“但沈崇是聪明人,我将此事告知他后,他便三令五申叫我不要插手此事,。”
沈自熙的指腹沿着杯口摸了一圈,他微微垂首,“镇国公中立多年,但看如今这个情状,被拉进来也是迟早的事。”
“如今太后势大,说不准国公爷便倒在她那头了。”
沈自熙没说话,包厢里沉默了片刻。
二人都知道这样的事情,三言两语是掰扯不清楚的,今日见面无非也只是告知这个消息而已,便都没往深了说。
富贵公子端起面前的酒,不错眼地盯着沈自熙,先是抿了一口,才似笑非笑地是问了一句,“这方知野是怎么说的来着?”
“你和宋家那姑娘夫妻情深?”
沈自熙被噎了一下,心道这位爷又起了逗人的心思。
他懒得接茬,却不想对方压根儿没准备放他。
“你之前说只当她是宋清正的女儿,事情了了便送她回家。”
“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般大张旗鼓地护着她,就连方知野都知道从她身上入手,即便日后功成,你还真的能把人再往宋府塞吗?”
沈自熙虽然没搭腔,可脸色却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
富贵公子说话慢条斯理的,却半点没打算就这么结束,反倒往椅背上一靠,大有看热闹不嫌事儿的意思,“我可听说宋清正甚是疼爱他这个女儿,你这般行事,若是被宋清正知道了,啧啧。”
沈自熙眉心一跳,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的后槽牙。
若不是这位身份特殊,他早就叫应崇把人扔出去了。
可即便他都这样了,对面那人还是不肯停下,“这些时日的相处下来,难道你对她就不曾有半分旁的心思?”
“沈自熙,你就没有片刻动心?”
沈自熙猛地起身,带翻了桌上的杯子,酒应声倒下,给他身上浸湿了一大片。
“陛下还有空担心我?朝中催你选妃立后的声音越来越大,若真是被太后塞了人进来,陛下的后宫怕是要永无宁日了。”
“您顾好自己再说吧。”
被沈自熙这样以下犯上,打扮成富家公子的皇帝不怒反笑,还好整以暇地看着恼羞成怒的沈自熙,“啧,还真是有趣。”
***
年节里,国公府四处都忙碌得很,唯有凌雪轩还算安静。
今儿天气好,冬日里的太阳暖烘烘的不烧人。宋觅娇原本拿了本书在院子里晒太阳,可大半个时辰都过去了,也没见她翻上几页。
也不知她想到什么,干脆把书一扔,扬声唤水冬过来。
“小姐,怎么了?”
“去帮我找笔墨来。”
小姐行事一直很妥当,这回怎么有点想一出是一出的……
水冬心里嘀咕了两声,但很快就把东西备好,思忖片刻还是忍不住问出声:“小姐突然要这些东西,可是要作画?”
宋觅娇点了点头,一边将宣纸铺开,“我嫁进来这段时日,沈自熙帮我良多,但仔细想来,我却连半分谢礼都不曾给过。”
“他是国公府的尊贵世子,想来什么好东西都司空见惯。”
说话间,宋觅娇便落下一笔,“我的画作还算上得了台面,只当我是感激他这几个月对我的照顾了。”
自从昨天沈自熙问了那句话,宋觅娇的心里就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闷闷的不舒服。
但她很早之前也说过了,若沈自熙需要一个真心喜欢他的好夫人,她是会学着去做的。可喜欢这样的事,又不是穿衣吃饭,留心学一学就能会的。
总也要给她点时间……
她思来想去都难受,想到沈自熙塞到她手里的暖炉,心里就更是愧疚,也只能用这样蠢笨的法子表达她对沈自熙的感谢了。
水冬听完后,倒是比宋觅娇还要想开心,“姑娘师承兰亭先生,怎么可以说只是‘上得了台面’!”
“不过我瞧啊,只要是小姐的心意,姑爷一定会喜欢的。”
宋觅娇落笔的手一顿,“你怎么会这么说?”
水冬笑嘻嘻的,“一开始奴婢信了外头的传言,也以为咱们姑爷当真是个动辄打杀人的凶煞,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奴婢觉得姑爷只是冷淡一些,人却好着呢。”
“不然也不会处处帮着小姐,想着要过年了,还特意安排小姐和少爷见面,叫小姐少了一桩心事。这样一瞧,姑爷可在意小姐你了!”
“现在老爷没了,少爷又……小姐为何不试着去接受姑爷?这样一来,总也是个依靠。”
宋觅娇睫毛颤了颤,再下笔时,竟落错了地方。
眼瞧着已经有了雏形的画就这样毁了,水冬“啊”了一声,心疼得不行。
宋觅娇本就心乱,眼下心情愈发复杂,愣在原地好半晌才回过神,神色淡淡地吩咐道:“再换一张纸便是。”
水冬十分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小心翼翼地道:“小姐……是不是奴婢说错什么话了?”
宋觅娇摇摇头,“你没说错,沈自熙……的确很好。”
她放下手里的画笔,扭头看向水冬。“但水冬你要记住,即便他再好,也不能轻易把他当做靠山。”
“若抱了期待,日后希望落空,很会难受的。”
“更何况……”
爹爹和弟弟的事还没解决,塔萨叔叔说的西凉……
水冬自然不知道宋觅娇的心事,却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家小姐和明阙的婚事,哪里还敢再多说什么,只当自己是个锯嘴葫芦,忙站到一边伺候宋觅娇作画。
这一伺候,便是整整两个时辰,沈自熙回府时已近黄昏。
沈自熙用过午膳后便出了门,国公府的事也轮不到宋觅娇插手,左右她整日只待在凌雪轩,宋觅娇也懒得犯了次懒,只送发带松松垮垮地把头发绑了起来。
如今低头作画,青丝滑落,落到姣好面庞,又被这冬日绮丽的夕阳一照,当真是人比花娇。
比画更叫人心动。
沈自熙一回到凌雪轩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宋觅娇听到动静,扭头看向他,轻笑着道:“三爷回来了。”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沈自熙耳中一阵轰鸣,脑子里竟只回荡着皇帝问他那句——“沈自熙,你就没有片刻动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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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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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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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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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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