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起的刀光被瞬息击散,那狠绝的一掌隔空与慕舆野对上。
鼻端密林雪松的香息呼啸而至,姜沉的脑海中仿佛有什么幽玄晦涩的记忆如银花火树般炸裂开来。
鲜血,花香……还有那悠远浩然的梵铃之音。
两股截然不同的真气相互碰撞,掌心顿时涌起阵阵森然凶煞的冷戾,慕舆野心中一惊,鹰目微凝。
“姜沉?”
这两个字不出口则已,在吐出的那一刻却好似激怒了眼前不知身份的白袍人,势均力敌的局面顿成压倒之势。
轰!
慕舆野仰面向后,狼狈地又避开了白袍人的饱含杀机的一掌。
白袍人浑身都被宽大的衣衫严严实实地拢住了,惟有一道目光平静地投了过来,温吞而斯文,与方才出手时的凌厉果断与狠绝截然不同。
他的身上没有佩戴任何的法器,却无端予人一种无形的压迫与危险。
蜷曲的棕发黏在了身上,一半是因为忌惮与后怕,一半却是痛苦,慕舆野看似毫发无损,实际上那股锋利的真气已刺伤了右臂之中的经脉。
不对。
此人不是姜沉。
修为的提升从来都是一步一个脚印,慕舆野一月前还与姜沉交过手,虽然那时姜沉因为身受重伤实力十不存一,但慕舆野可以断定。
即便当时的姜沉是全盛时期也抵不过此人随手而出的一掌。
慕舆野沉下气,竭力平复住右臂中紊乱的真气。
“阁下究竟是何人?何故要置孤于死地?”
闻言,白袍人却是缓缓移开了眼,看向另一侧的姜沉。
姜沉无端被那眼神中的幽邃与不宣刺了一下。
就好像是一句无言的质问,说不出的异样在心底发酵开来。
这个人似乎是那日出手相救之人,却又不全然相似。
注视良久,那白袍人忽然又抬手。
虚空降下一掌。
竟是连着姜沉一齐纳入了敌对的那一方!
原本站立的位置背后的树干应声而折,感受着那熟悉的真气波动,姜沉不由蹙眉。
这些真气与他同出本源,也难怪最开始慕舆野会将此人错认成他。
世上邪修数量太少了,而能够与姜沉达到同一水准的更是半个都没有,而这白袍人不仅修为深不可测,真气中也透露着说不出的诡异。
但姜沉却莫名生出了几分奇怪的直觉。
方才的那一掌,即便他不躲,也不会落在他身上。
反倒是那克制的愠怒借此一举无比清晰地展露出来,但却是雷声大雨点小,也仅仅是一种情绪的表达方式罢了。
慕舆野看向姜沉,似乎是看穿了无面的伪装,神情有了片刻的凝滞,旋即又恢复如常。
到底是惺惺相惜多年的宿命之敌,姜沉很快便理解了这一看的意思。
恩怨姑且不计,你我联手,先将眼前的麻烦解决掉。
姜沉不颔首也不摇头,只是似笑非笑地回望过去。
意思也很明显。
你猜。
心底顿时涌起一股无名的邪火与暴躁,慕舆野一时也看不懂这个不过炼神化虚五重的刀修哪里来的兴致,竟打起了哑谜。
就在两个人微不可查地神色来往之际,那白袍人终于再度出手。
又是毫无差别的攻击,只是这一下,带给姜沉的感觉却更直接了。
每当那掌风临近,便骤然由冷戾转为中正平和,不痛不痒地从身畔掠了过去,还不如倒春寒那一阵子的料峭来得猛烈。
反观慕舆野,却是愈来愈招架不住。
而在这一招一式间,慕舆野对白袍人的境界也有了一个模糊的认识。
道三。
甚至比慕舆野的师父,当年的北狄第一高手慕舆赤哲年轻时修为还要深厚。
倘若非要找一个参照,或许可与未走火入魔的太清宫宫主苏虹相媲美。
领会到这一层后,慕舆野心绪大震,续而便是强烈的不甘。
大楚地广物博,占据了天底下最好的资源,在北狄南蛮这些外族人的眼中,是一片处处流淌着金子的宝地。
而北狄却只有无边无际的沙漠、象征着死亡秃鹫与饥饿的狼群,年仅五岁的孩童便要学会独自一人杀死猎物,在漫长的博弈中,以一方咬断另一方的血管宣告生存。
但骄奢淫逸的天郡隋氏却偏偏不懂得珍惜,君与臣以猜忌消磨着彼此的信任。
再到如今这个愚蠢的小皇帝居然想要姜沉死。
太荒唐了。
然而这对北狄来说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只要姜沉死了,大楚便再无第二个能够让北狄有所忌惮的人物。
天赐良机。
可这个横空杀出来的道三修者却轻而易举地摧毁了慕舆野这一月来的筹谋。
天不亡大楚……天不亡……
“大,楚。”
两个字从齿缝间挤出,慕舆野竟是硬生生撕开了白袍人的掌风,单手结印。
细细的血流小蛇一般溢出七窍,显然是遭到了反噬,慕舆野却是畅快地笑了起来,手上的动作也跟着加快了许多。
只是那手印却并不是冲着白袍人去的。
——而是冲着姜沉。
外族人中,独属北狄最为护短,而慕舆野睚眦必报,素来记仇。
因而,慕舆野即便是拼着在道三修者手底下受创,也定要将那刀修从世上抹杀。
殊不知姜沉防的便是慕舆野这时砍来的阴刀。
慕舆野此人,做事从来不会在意手段,只看重最后的结果,寡恩薄义,是一个“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的枭雄,与慕舆野谈合作,根本就是在与虎谋皮,指不准那一天便会阴沟里翻了船。
段广寒自以为能够稳得住慕舆野,从而利用慕舆野肃清大楚的世家,挟天子以令诸侯,无异于痴人说梦。
刀身澄澈如练,若残雪临水般的一痕无匹的长练悍然与兽纹印相触。
慕舆野却是见好就收,撤身离去,果断背弃了与段广寒的约定,甚至没有去看姜沉最后的结局。
毕竟,任凭一个炼神化虚五重的修者如何神通广大,在道二的全力一击下,也再无生还的可能。
重刀寸寸而断。
姜沉却并无惋惜之意,这柄长刀本来就是上千仞峰时从北狄人的尸身旁随手拾得。
浅浅的绯色顺着唇角溢出,但因为回雪丹的药效还在,故而未有觉察。Χiυmъ.cοΜ
待姜沉后知后觉地感到身体上细微的变化时,唇边的血却是被轻轻地抹去了。
姜沉略一抬头,视线却又是骤暗,耳畔悠远平和的梵铃声陡然变得威严,带着心尖剧烈一颤,回雪丹的药效在那梵铃声的渡化下冰雪般消融。
“你……”
浓深的困倦与疲惫却是蛮不讲道理地吞噬了神识,身体微微一软,便被白袍人接入怀中。
白袍人低低垂下目。
姜沉的骨架先天要偏细窄一些,腰身尤为清瘦,仿佛轻轻一拗便能折断。
这样的人,理应是娇贵地被养在暖阁之中,被琢成一块温润的璞玉。
而不是沐着严霜,被打磨成一把无往不利的刃。
·
另一旁的客栈之中,魏折眉却是在焦灼地等候着。
没了济崇与严暮生的牵制,她根本劝不动姜沉,就好像姜沉无法使她放下与丹灵奚氏玉石俱焚的仇恨一般。
东方欲晓,光阴在烛火飘摇间一滴一滴消逝了。
终于,门外传来了轻轻地叩门声。
胸中的块垒登时落下,魏折眉俯身吹熄了烛火,移步上前敞开门。
率先映入眼帘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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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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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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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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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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