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我就不去了.......”
“田美人,咱们失联三十多年了,听说我又找到了你,大家可是兴奋的不得了,特别强调这次的聚会一定要把你请到,你要是不去,我不好交待啊。“
”雪俏,我家里离不开人.......“
”就一天,有什么离不开的?“电话那端传来两声轻笑,”你和你家那位这个年纪了还那么腻乎啊?“
”不是的......“
”那不就结了,就这么说定了哈,你要是再推辞,可就是不把我这个老朋友放在眼里!“
”......“
田蜜举着手机,听着耳畔的“嘟嘟”声,唇角泛起苦笑。
打电话的是她曾经最好的朋友,许雪俏。
为什么说是曾经呢?因为她已经离开她们共同工作的地方三十多年。
三十年多年啊......
岁月是把杀猪刀,到了她这儿,更是成了一把沾满血的杀猪刀......
站到衣镜前,细细打量着镜中的女人,花白的头发,深深的皱纹,瘦弱的身躯......,细看下五官仍是精致的,却已经没有了半点儿当年的风姿......
田蜜唇角的苦笑又深了几分,她曾是他们当中最美最聪明有灵气的,现在却已经凋零到连花蒂都不剩了,她去了,不就是一个笑话吗?
梧桐花馨甜的香味儿,顺着打开的窗子丝丝缕缕的飘进来溢满了鼻端,一瞬间,让田蜜又回想起了那段青春飞扬的岁月.......
既然三十多年没来往了,那么,相见......不如怀念吧......
可是,很多时候,越是不想做的事儿,越是有一只仿佛看不见的手,用力的把你往那儿推,让你不得不去面对那些不想面对的难堪......
例如现在的田蜜,一扭头,恰好看到了喝的醉醺醺摇摇摆摆跨进大门的金祥......
......
周六,田蜜到达约定的红朝大酒店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一点半,她抹抹额头的汗水,又对着门口的玻璃拢了拢凌乱的发丝,才迈步走进酒店大堂。
”请问您有预定吗?“身材高挑身着旗袍的漂亮服务员,笑着迎到田蜜的身边,礼貌的问询。
”田美人?“不待田蜜回答,坐在休息区的一名中年女子,上下打量着田蜜过来了,视线相触的一刹那,田蜜喊出了对方的名字,“雪俏?”
“真的......是你?!”许雪俏眸色中满是不可置信,消瘦略带点儿佝偻的身躯,花白的头发,干皱暗黄的皮肤.......这还是那个美到女人看了都想多看两眼的田大美人吗?哪怕早就有了思想准备,她仍是有些无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是我.......”田蜜不自在的抚抚脸颊,“老了,不敢认了,对不对?”说着,又有些感慨的道,“哪像你,还和原先差不多,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一时间,许雪俏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了,记得没错的话,田蜜应该还比她小两岁吧,可现在的田蜜看上去,根本就是她的长辈.......这些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调整情绪,许雪俏挽起田蜜的胳膊上楼,田蜜微微一僵,便由着对方了,曾经的她们,每天,都是这样的挽着一起上下班的,那时候,真美好啊......
半道儿上,俩人遇到了着急找过来的江一辉。
生活的厚待,环境的优越,使得年过五十的男人,看上去只有四十出头的样子,他,还是她多少次梦到的样子,心一疼,田蜜迅速垂下了脑袋,而江一辉,则是愣在那儿盯了她半天没动弹一下......
同样的情形,到了包间,又经历了一次......
这顿饭,田蜜吃的不知是什么滋味儿,哪怕早就知道了自己现在的样子会是大家眼里的笑话,哪怕早就炼就了铜皮铁肉,可她,还是受内伤了......
而最终,放在兜里的简历,她没拿出来,这是她改变主意来参加聚餐的根本原因,最后却发现,如果她那么做了,不只不会解决问题,还会更让人瞧不起。
那么,就这样吧。
......
坐在回程的车子上,田蜜满脑子还是江一辉看似笑的灿烂,实则满是失望的那张脸,整个用餐过程,他都很细心的照顾她,一如曾经,可她知道,现在的她,已经让他真正的释然了。
也好,她的出现,总算是有点儿用处的。
揉揉额角,田蜜逼着自己不再去想过去,那样,只会让她更痛苦,既然已经不能改变,又何必自寻烦恼?
“哟,去见老情人了?”
一下车,迎接田蜜的便是她的丈夫金江生,看他脚下的一堆烟蒂就知道,他已经在这儿等了她不短时间了。
“胡说什么?!”嘀咕一句,田蜜加快了步子,不想搭理金江生。
“胡说?是让我说中了吧?”金江生冷哼一声,生怕路上看热闹的村民听不到一般,大声道,”知道我日子不多了,就赶紧急着给自己找下家,田蜜,搁在古代,你就是潘|金|莲........“
对于两口子的相处方式,村子里的人早都习惯了,除了对田蜜报以同情的神色,并没有人真正的上前劝解。
不想和一个重病之人一般见识,回到家后,田蜜从背包里拿出简历放在炕上:”我去市里,是为了给金祥找工作的,他就这么在家待着混日子,不行。“
”找到了?“金江生挑眉看着田蜜问道。
犹豫一下,田蜜摇头:”没有。“
”那不就结了?“金江生撇撇嘴,斜睨着田蜜:”行了,别找借口了......“他掏出手机,点开微信,举到田蜜的面前,”被别的男人伺候,心里是不是美的冒泡了?“
屏幕上是江一辉眼睛里满是笑意的看着田蜜,正夹了一条鱼往她面前的盘子里放的场景,嗯,的确是很容易让人误会的一张照片。
田蜜就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刺疼,这张照片,从角度一看,她就知道是谁拍的,她都这样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对她?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朋友啊......,对了,江一辉丧妻了,所以,也就没什么不明白的了.......
就金江生的脾气,田蜜是解释不清楚的,雨点般的拳头落在了她的身上,哪怕他已经得了要命的病,她也不是他的对手,最终,打红了眼的他抓起一把暖壶,一壶水顺着她的后背浇了下去......
她咬着牙,一声都没吭。
剧烈的疼,不但没有让她难过,反倒有一种解脱的轻松感,为什么,所有的苦难都要压到她的身上,而她,为了责任,却不可以撒手.......
侧头看一看继子金祥所在的房间,田蜜闭上了眼睛,他是她活下去的理由,却也是她痛苦的根源,如果就这样走了,似乎也不错.......
一直到晚饭时间,金祥都没起来,重伤的田蜜就那么瘫躺在地上,漠然的看着金江生疼的满地打滚,嘴角,不自觉的噙起一丝笑意,不管哪条路,她都快要解脱了......
滚动着的金江生,把田蜜的神色看入眼中,他挣扎着起身,拿起一把止痛药悉数塞到了嘴里,半个小时候后,他缓了过来。
擦去额头的汗水,他虚弱的搬一把凳子,坐到她的身边,用一种从未有过的,让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看着她笑了笑:”我死了,你就能享福了?“
田蜜闭上眼睛,不看他。
这人,自从和王朝花的事儿被她撞破,就彻底变成了疯子。
王朝花是他们这一带很有名的一个女人,家里有一个瘫在炕上的丈夫,外面,有很多个愿意给她钱花的男人,而金江生,就是诸多给她钱花的男人中的一个。
只不过,得知金江生重病后,王朝花就不再搭理金江生了。
找不到体现个人价值的地方后,金江生的脾气也就更加暴躁了,像今天这种规模的殴打,对田蜜来说,可以算是家常便饭了,这也是她如此苍老的根本原因之一吧——身心总在重创中,人又如何能年轻得了?
”你受够了,我也受够了......“金江生手往自己的腹部轻轻按了按,”这里疼起来的时候,我恨不得马上死了,而最近,我疼的频率越来越高了,我知道,那一天离我不远了。
你恨我,恨了我一辈子,我知道,可是,怪谁?你只能怪你那自私的好养父,要不是他,我怎么可能把你娶回家?m.xiumb.com
你最不该的就是,明明嫁给了我,却不让我碰一下,年轻的时候,我和你斗智斗勇为了什么?年纪大了,你让我碰,我还不要了呢,你真当你是个金贵疙瘩?
别说,你还真是个金贵疙瘩,你知道我的钱是从哪里来的不?“金江手伸手拍了拍田蜜的脸,”我不上班,不种地,可我有花不完的钱,你知道为什么吗?“
田蜜就睁开了眼睛,这的确是她一直以来最纳闷的事儿,以金江生的脾气,他自己活不长了,十有八九也不会让她好好的活着。
恨了一辈子,死,她总要做个明白鬼!
”为什么?“她问道。
”因为田美,钱是她给我的。“
”她为什么要给你钱?“田蜜继续问道,田美是她的三姐,亲生父母那边的,她亲妈生了七个孩子,四女三男,她一生下来,就被送到了养父母家,养父母是她的亲姨亲姨父,同一个村,所以,两家并没有因为她不再来往,而她,和三姐田美年纪相差最小,关系也最好。
三姐二十一岁的那年,突然被大京城的亲生父母找回去了,当时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听她们的亲生爸妈说,她三姐是他们的奶奶从河边捡的,正好他们生了个闺女夭折了,就干脆让田美顶替了夭折的三姐的位置。
田美离开后,和她联系的并不多,她不明白,田美为什么要给金江生钱。
”因为,她占了你的位置呀,对了,我还把你的头发给她寄过去呢,给田家验DNA用的。“金江生笑的一脸得意,”我媳妇儿,是大京城高门大户的大小姐,我这份自豪不能说出去,真憋屈啊,可是,为了钱花的顺手,憋屈就憋屈吧。
现在呢.......“他的大手抚上她的脸,一下下轻触着,如果是平时,她肯定会恶心的想吐,可这会儿,她满脑子都是那句”她占了你的位置呀“,就那么僵僵的躺在那儿,一动不动,可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这会儿,心里正如同在遭受烈油煎烹......
田蜜的样子,成功的取悦了金江生,他重重拍她几下,巨痛让她不得不回神,他唇角就勾起邪恶的笑意:”看在你跟了我这么多年的份儿上,我再和你说点儿你不知道的,你知道你表姐田霞是怎么死的?“
田蜜木木的看着金江生:”不是洗衣服不小心掉水湾里淹死的吗?“
”她又不是傻子,用得着大晚上的跑水湾里洗衣服?“金江生呵呵两声,”那是你养父和你田耀叔的杰作,当然,我也有功劳,是我把田霞支使过去的。“
”畜生!她是金祥的亲妈啊,虎毒不食子,你是怎么下得了手的?!“田蜜全身都在发抖,眼前的金江生,在她眼里就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还有,她感激的孝顺的养父,亲近的田耀叔,更是魔鬼中的魔鬼!
”我觉得吧,人是有报应的,你看养父和你田耀叔死的多惨?我现在又是这样.......“金江生叹口气,看向田蜜,”都怪你!谁让你长的那么招人?我控制不住就答应了岳父!
可惜,你一辈子都没把我放心里,不甘心啊.......“他拍拍她的脸,”我带你走,下辈子,你得把我装心里,好好和我过日子。“
”你做梦!“田蜜狠狠的瞪着金江生,恨不得啖其肉喝其血,”要不是愧对金祥,我早就去找我表姐了,和你这样的人在一起,我恶心的一天都不想活!“
”和江一辉在一起不恶心是吧?嗯,他老婆死了,他可能有那个想法儿,不过,在看了你现在的这张脸后,估摸着也恶心的想吐了吧?“金江生的手圈到田蜜的脖子上,”来,我帮你!“
这一辈子,她以为最爱她的却是推她入深渊的,她的守护更是一出笑话,要是就这么死了,那她真的是活的窝囊,死的也窝囊......
条件反射的,她想伸手推开他,可惜,这些年身子亏的厉害,又受了重伤,她用尽力气,他亦纹丝不动,她想大声喊,嗓子却是发不出半点儿声响......
不甘啊!这一辈子窝囊的活,又窝囊的死,她真的不甘啊!如果有来生,她一定一定要把所有的一切,都争回来!!
挣扎中,她抓住了金江生脖子上的玉坠,随之,便在痛苦的窒息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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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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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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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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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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