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所求的是一种现世安稳,是落日余晖归家的子女,是磊落景行的夫君,是家人的相依相伴。
只是,这份看似寻常的所求,对于内有派系党同伐异此姘彼丑,外有金朝虎视眈眈鹰视狼顾的北宋来说,仿佛成了天方夜谭。
难啊!
荪歌再一次感叹道。
身份,时局,社会大背景,于她而言,无异于是层层桎梏。
无论她想做什么,都逃不开这些束缚。
想要救世,何其艰难。
也不知那些层出不穷的穿越女,是如何摇身一变,弹指一挥间,就能挽大厦将倾,就能匡扶江山社稷,救百姓于水火。
她,做不到。
最起码,就目前而言,以王氏的身份她做不到。
无法救世,便只能尽己所能救人。
她是个现实到极致的人。
雨依旧在簌簌下着,茶室内,伴随着李迒细微的呼噜声,李清照手法娴熟优雅的点茶,比之荪歌方才的照猫画虎不知强了多少倍,一颦一笑,周身的气度,让云鬓花颜的侍女图都黯淡了几分。
小小年纪,不仅有惊人的才情,还有天生的美貌,这样的女子仿佛被上天偏爱。
可古往今来,有才情的女子大多情路坎坷。
荪歌深深觉得,人生要想过的去,必须爱己再爱人的教育得早日提上日程。
“阿娘,用茶。”
李清照看着荪歌紧皱的眉头,变幻的脸色,心下疑惑。
为何阿娘望向她的眼神,如此的耐人寻味。
大冤种!
这是她从阿娘的神情中解读出的东西。
绞尽脑汁,李清照也想不出她哪里让阿娘为难了。
难道是……
荪歌接过茶再无其他动作,依旧沉默不语,李清照的心越发惴惴不安。
半是害怕,半是内疚。
爹爹前往汴梁追寻前程仕途,府中大小一应事务,以及人情往来,都由阿娘一手操持。
阿娘出身清贵,书香世家,文采斐然。
她依稀记得,阿娘刚刚作为继室嫁入府中时,也曾醉心于风花雪诗词歌赋,但在爹爹离家后,便咬牙担起了府中俗务。
就连对她的教导,都未曾有半分疏漏,甚至还托人情从汴梁城中花重金为她寻来女先生。
换句话说,在这明水城中,别家小娘子有的,她都有,别家小娘子没有的,阿娘都会想方没法,尽其所能的满足她。
所以,她不忍让阿娘面上露出如此为难之色。
当机立断,李清照打算坦白。
“阿娘,我不该偷饮酒,更不该撺掇邻家的张小娘子醉酒。”
思来想去,李清照深觉近来唯有这件事情会让阿娘觉得头疼。
荪歌:(??ì_í??)
荪歌讶然,她虽知李清照的词,含酒量极高,但却不曾想,小小年纪便偷偷摸摸带着邻家小姑娘饮酒,难怪隔壁相邻的院墙砌的越发高了。….据后世统计,照姐仅存的诗一半与酒有关。
难不成,她才是那个真正与酒有缘的人吗?
先是得遇“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的李白,后又有机会亲自教养“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的李清照。
“阿娘,我错了。”
李清照眨巴着大大的眼睛,可怜巴巴的看向荪歌。
荪歌挑眉,她总觉得照姐的未竟之言是错了,但下次还敢。
饮酒作诗一词的产生,总归是有渊源的。
有人曾说,诗词歌赋,不仅仅是蘸着墨写就的,亦是蘸着酒挥洒的。
淡饮也好,浓醉也罢,春风得意也好,潦倒穷困也罢,千言万语都道不尽文人对酒的情有独钟和不可割舍。
她不知,离开酒的李清照还会是那个写下散发着酒香让人辗转反侧文字的李清照吗?
“只是饮酒吗?”
“没有翻墙?”
荪歌将茶盏放在一旁,故作深沉,冷声问道。
李清照:……
李清照傻眼,她以为她已经翻的足够隐秘了。
也不知迒儿何时才能长大,到时候爬树翻墙上房逗蛐蛐这样的事情,都有人背锅了。
至于饮酒……
嗯,迒儿非要喝,她劝不了,只能同甘共苦。
只可惜,她心心念念的背锅侠,如今还是个走路刚走稳的小奶包。
路漫漫其修远兮,她还得再等待许久。
难啊!
李清照两根手指交缠,贝齿轻咬下唇,满是纠结“阿娘,如果我说那是意外,您信吗?”
“真的吗?我不信。”荪歌漫不经心的反问脱口而出。
“阿娘,那我说下不为例呢?”李清照小声道。
荪歌依旧头也不抬“真的吗?我不信。”
连续两句一模一样的回答,成功让李清照破防了。
好吧,她不狡辩了。
什么时候阿娘如此明察秋毫了,明明她选择翻的墙距离阿娘的院子甚远,平常除了老管家养的那只阿黄会去刨坑,连个洒扫的下人都不常见。
要不,就让阿黄辛苦些,下次钻狗洞?
“阿娘,明明府邸相邻,可偏偏想要登门还得绕一个大圈子。”
说到此处,李清照顿了顿,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道“张小娘子甚是可怜,她娘为了寻了个早年间满年岁出宫的老嬷嬷,最是严苛,衣食住行言谈举止都得是一板一眼,稍有差池老嬷嬷便会戒尺伺候。”
“别说出府,就连与人交谈都鲜少有机会。”
“她无法在书中领略山川湖泊自然风光,也无法涉猎志怪神话史书谋略,唯有日复一日手捧《内则》、《女戒》、《列女传》、《女孝经》。”
“女儿并非说这些不好,但若生活中只剩下这些就真的好吗?”琇書蛧
喜欢吃的,不能吃。
喜欢玩的,不能玩。
喜欢看的,不能看。
就算是女儿家,也是活生生的人,而非那些规矩束缚之下冷冰冰的条条框框。
她第一次翻墙,是见张小娘子独自一人在角落哭。
时至今日,她依旧记得,张小娘子望向她的眼神中的惊讶,羡慕,以及不自知的麻木绝望。
她能做的,只是在那份麻木绝望中注入一丝活水。
她不止一次庆幸,她的爹爹和阿娘开明宽容,允许她看新奇的世界,允许她成为相对自由的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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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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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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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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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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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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