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嘴角微微上翘,苍白消瘦的脸上多了一丝温暖的笑容,他轻轻敲了敲门,只听里面喊了一声“来了”,一个穿着红色夹袄的女童出现在自己眼前,后面跟着一个面若银盆、体态丰腴的年轻妇人。
女童约莫三岁大小,白白嫩嫩的,红扑扑的小脸蛋上,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再往上,两只小辫儿朝天翘着,绑着两根粉色的发带,随着她的动作,发带一颠一颠的像两只飞舞的粉蝶。
“长生哥哥抱。”见到他,女童开心的冲他张开双手。
见状,那年轻妇人蹲下身来对女童柔声道“满满长大了,不能再让长生哥哥抱了。”
名叫满满的女童瘪了瘪嘴,有些失望的放下手臂。贺长生对年轻妇人道“聂姨,我来抱满满吧。”
年轻妇人也就是颜娘摇了摇头,“这丫头又重了些,连我抱着都有些吃力,还是让她自己走吧。”
听她这么说,贺长生也不再坚持,他知道聂姨是为了他好,他从小体弱多病,体力上实在是比不得同龄的孩子。
“满满,长生哥哥牵着你走。”他一边说着,一边朝她伸出右手。
满满连忙将胖乎乎的小手搭到他手上,贺长生带着她朝不远处的姜家走去,颜娘锁好门后跟着去了。
今日是姜裕成的大喜日子,前些日子姜裕成三年妻孝刚满,姜母就托人给他说了一门亲,女方是陵江镇葛秀才的女儿葛芳娘。
姜母之所以会同意儿子娶这葛芳娘,全是因为看中了秀才娘子的生养能力。葛秀才夫妻除了葛芳娘这个长女外,膝下还有四个儿子。
这四个儿子中,最大的十三岁,最小的九岁。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葛秀才中了秀才后,满慢慢的攒了一些家底,可谁知养了一连串的儿子,不仅家底吃没了,就连开私塾赚来的束脩也要精打细算才能够一大家子嚼用。
葛芳娘到了出嫁的年纪,葛秀才夫妻连像样的嫁妆都凑不齐,好在姜母不在乎这些,她只想给儿子娶一个身体健康好生养的妻子。颜娘想到葛芳娘瘦弱矮小的样子,不由得怀疑她能不能完成姜母三年抱俩的期盼。
虞城县的知县娶妻,很多乡绅富贾不请自来,再加上前来道贺的姜家村的村民以及陵江镇的街坊四邻,整个姜家宾客盈门、热闹非凡。
大厅里,姜母高坐在八仙椅上,看着这番热闹的景象,笑得合不拢嘴,等了三年,总算是等到这一天了。
“新娘子接回来了。”这时,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宾客们纷纷朝着门口聚集,大家都想亲眼目睹新郎官的风采。
姜裕成身着红色喜服,骑着高头大马缓缓走近,到了门口,他翻身下马,面带笑意的朝前来道贺的宾客拱手致谢。
这时,轿夫们轻轻的放下花轿,喜娘让姜裕成踢轿门,姜裕成照着她的话做了。喜娘说了几句吉利话,然后掀开帘子去扶新娘,谁知里面的一点动静也没有。
围观的人群安静下来,喜娘见状大笑道“新娘子太害羞了。”
一边说着,一边探头往里看。
“死人了,死人了。”喜娘被吓得魂飞魄散,嘴里不停的尖叫着。
看着面如金纸的喜娘,姜裕成脸色大变,他迅速的掀开轿帘,只见葛芳娘歪斜着靠在轿壁上,胸口插着一把剪刀,鲜血顺着嫁衣一直流到了轿子里,在她脚下开出一朵暗红的花来。
他伸手在在葛芳娘鼻孔处探了探,一丝气息也无,看来已经没救了。
新婚当日新娘子却惨死花轿中,变故来得措不及防,姜裕成作为新郎官兼虞城知县,当机立断的遣散了宾客,并唤来仵作验尸。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姜母很快也得知了,一听到新娘子死在了花轿里,顿时觉得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她一晕倒大厅里也变得一片慌乱,好在今日刘大夫在场,他给姜母扎了几针后,她才悠悠转醒。
醒来后的姜母失声痛哭“我儿为何这般命苦,大喜的日子竟…”后面的话被哭声掩盖,她在说什么已然听不真切。
云氏劝慰道“郭姐姐,你可要保重身子啊,姜知县要断案,这家里的事情还需要你做主。”
冷茹茹红着眼眶道“舅母,好好的人没了,葛家那边还不知道要怎么闹呢,您一定不能有事,不然…”
听了这话,姜母渐渐地止住了哭声,她问冷茹茹“葛家那边人来了吗?”
冷茹茹道“葛秀才娘子闻讯就晕了过去,葛秀才也醉得不省人事,葛家大郎带着弟弟们守着爹娘,只葛家宗族的几个长辈过来了。”
“快扶我起来。”姜母挣扎着起身,“出了这样的事,不能把人晾着。”
大厅里,白发苍颜的葛三太爷一脸阴沉的坐着,旁边站着两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脸上难掩怒气和悲痛,这两人分别是葛芳娘的二堂叔和三堂叔。大喜的日子变成一场惨剧,葛家没有人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姜母被冷茹茹和云氏扶了出来,葛二堂叔冲上来找她理论,姜母不由得后退了两步。贺文才连忙上前劝道“两位长辈息怒,有什么咱们坐下来好好谈。”
“人都死了还谈什么,我葛家好好的女儿,还未进你家的门就被害死了,今天你必须给我们一个交待。”葛二堂叔横眉怒目道。
冷茹茹脸色变了变,大声道“我表弟正在查案,等抓到杀人凶手,自然会给你们一个交待。”
葛二堂叔还想说什么,就听葛三太爷咳嗽了一声,他被葛三堂叔拉了回来。
葛三太爷的脸紧绷着,像是在上面刷了一层浆糊,他的目光从冷茹茹脸上略过,最后落到姜母身上。
“姜老夫人,小儿无状,老朽替他道歉。”他开口道“今天本是姜葛两家大喜之日,谁知竟发生了这等惨案,我那侄孙女花一样的年纪就没了,我这个做长辈的也觉得痛心。”
姜母抹了抹泪,点头道“老太爷说的是,芳娘虽然没进我姜家,但也是我亲自挑选的儿媳,如今人没了,我也难受得很。”
说完又恳切道“葛家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能答应的,我一定答应。”
冷茹茹正要阻止,她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姜母心中有愧,总觉得葛芳娘之死与这桩婚事有关,她害怕真的是儿子克死了她。
葛三太爷等的就是这句话,他说出自己的来意“芳娘是姜知县亲自从葛家接走的,虽然还没拜堂,但也算是你们姜家的人了,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另择吉时,将芳娘迎进门,再从我葛家族里挑选一女嫁过来。这样一来,芳娘也不至于成为无主冤魂,姜葛两家的姻亲关系也能续存。”
所有人都愣住了,葛芳娘已经死了,再迎她进门不是让姜裕成跟一个死人成亲吗?再说了,葛芳娘刚死,葛家又立马嫁女,这事不光是姜母、冷茹茹这样的血亲不能接受,就连云氏这个外人也觉得葛家有些不近人情。
冷茹茹不由得怒火中烧,讽刺道“原本以为你是真的痛惜晚辈,没想到却打的是这样龌蹉的主意,芳娘尸骨未寒,你就想让族中姐妹嫁进来,也不怕芳娘死不瞑目。”
听了这话,葛三太爷勃然变色,“我同姜老夫人说话,没有你插嘴的份。”
冷茹茹冷哼“姜夫人是我舅母,姜知县是我表弟,我从小由舅母抚养长大,将表弟当做亲弟,你逼我舅母,欺我表弟,我为何不能出言反驳?反倒是你,身为一族之长,不想着为族亲伸冤,反倒是利欲熏心、蝇营狗苟,也不怕坏了葛家的名声。”
被人指着鼻子骂,葛三太爷气得涨红了脸,他怒睁着眼,额角的青筋随着呼呼的粗气一鼓一张的,刚说了一个“你”字,接着身子就朝后缓缓倒去。
“爹。”
“爹。”
葛家两位堂叔赶紧冲上前将他扶住,葛二堂叔恨声道“若我爹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就算你们姜家出了个知县又怎样,我葛家也不是好惹的。我爹刚刚提出的条件,你们最好立刻答应,不然别怪我葛家翻脸无情。”葛三堂叔威胁道。
也不晓得他哪来的底气,冷茹茹当然不服,刚要开口却被贺文才拉倒一边,“你莫跟他争,葛家送了个女儿到平王府上作妾,听说还颇为得宠,若是真的惹恼了他们,吃亏的还是子润。”还有贺家。
冷茹茹心里一紧,她已经将人得罪了,要是葛家真的因此报复表弟怎么办?想到这里,刚刚的怒气荡然无存,只剩下害怕和担忧。
见冷茹茹怕了,葛三堂叔又道“葛家愿意再嫁一女是看得起姜家,若你们不识趣,姜裕成头上的乌纱帽能不能保住可就说不清楚了。”m.χIùmЬ.CǒM
他得意洋洋的望着姜母和冷茹茹,眼里是掩饰不住的蔑视。
“我头上的乌纱帽就不由你葛家人操心了。”这时,姜裕成从外面进来,大声打断了葛三堂叔,“葛芳娘的的事情,等案子水落石出了,我会给你们一个交待。但我绝不同意再娶葛家女。”
话音落下又对贺文才道“姐夫,送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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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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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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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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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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