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澈搭在膝盖上的手微微颤动着,白皙的指尖落在玄色的衣裳上,显得苍白得毫无血色。
萧期将熏炉点燃,角落里的熏香袅袅升起,将屋内的潮湿和阴暗都驱散开去。
但也只有这一丝的温暖在这充满压迫性的厢房内,艰难生存。
萧期敛下眼睑,幽幽的目光越过跪在中间的半夏,飘忽地落在坐在太师椅上,一言不发的少主身上。
只见他坐在宽大的椅背上,神色压着风雨欲来的阴沉。
而景公子倚靠在少主身后的窗台上,时不时看着走道的情况。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下来,只有那没有眼力的秋风,胆大包天地叩响着窗棂,发出一声声扰乱心神的轻响。
“说吧,她和你从何时开始谋划了这一切?”
萧澈像是压着极大的暴戾,额头露出了青筋,却还是强压住心头的怒火,沉声问道。
半夏死死攥紧双手,敛下心里的害怕,低声道,“启禀少主,属下和虞姑娘是碰巧遇见了……”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上首的人发出一声低低的嗤笑声。
她下意识地抬头,刚好和椅子上坐着的萧澈对了个正着。
少主的目光比往日凌厉,如同开了刃的刀锋,只对上一眼,那迫人的气势就扑面而来。
半夏禁不住咬紧了后槽牙,垂下脑袋,深知此时此刻瞒不了萧澈了,只得半真半假道:
“少主没猜错,半夏确实早就知道虞姑娘存了离开之心,之所以没能告诉少主,是因为姑娘苦苦哀求,我……”
话说到这里,她带上了些无声的呜咽,看起来可怜极了。
“何时……”萧澈话到嘴边,明知道问清道明其实已经失去了意义。
他闭了闭眼,话锋一转,“你们约在此处?”
半夏点了几下头,拼命让自己保持冷静,不被少主的气势压制住。
心里不断盘算着,万一虞姑娘逃了出去,她该如何给她争取时间,又为自己寻得活路。
又觉得她发现厢房有异常,逃出去的可能性大,但一个人躲过青羽营的人,逃出城去,就比登天还难了。
想到这里,她抬眸偷偷用眼尾去看少主,见他面沉如水,薄唇又抿紧了几分,但神色却没有不耐。
到了此时,少主竟还存了十足的耐心。
明明少主是最没耐心的人。
“你跟着我这么些年,总该知道的,如果今日等不到她,你会是什么结局。”
萧澈凉凉道,正了正身,无声换了一口气,“说说吧,她的动机是什么?”
半夏咽下一口气,吞吞吐吐道,“姑娘说是为了一个梦……”
这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半夏的话,萧久拎着一个中年男子大步走了进来。
萧久拎着人在屏风后站定,拱手道,“姑娘不久前进了一间医馆,这是接诊她的大夫。”
这话一落,所有的人呼吸随之一滞,不约而同地僵直了脊背。
半夏眼眸飞快地眨了几下,顿时想起早上她的那番干呕,心里百味杂陈。
见屏风后少主没有任何的回应,明明只过了片刻,但萧久却觉得时间像是被放慢了似的,脖颈后禁不住渗出了一层冷汗。
须臾,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她病了?”
一想到接下来大夫要说的话,萧久就觉得此刻如冬日饮冰,浑身透骨的冰凉。
他朝着身侧的大夫使了个眼色,“快如实回答。”
那惊魂未定的大夫抬手擦拭了下额头上的冷汗,拱手道,“启禀大人,那女子并没有生病,她只是好奇……”
“好奇什么?”屏风那一边的人急声问道,早已没有了刚才的冷静自持。
萧澈心里隐隐猜到了些什么,脊背下意识地挺直,竖起耳朵屏息听着。
“那女子以为自己有孕,故来寻老夫察看。”大夫慢条斯理道。
“那她可是有孕?”开口的人却是景临。
景临瞥了一眼神色不明的萧澈,见他双手死死地扣住椅子的扶手,眼底闪着他瞧不明白的光亮。
但是景临知道萧澈有多不喜欢孩子,自己曾经妄想用孩子去捆绑他时,他有多反感。
“回大人,那女子并没有怀孕,不过是精神紧张,加之受了些惊吓,才会干呕,只需……”大夫喋喋不休道。
景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见萧澈整个人随之一松,心里微沉。
耳边却听见了屏风外的人继续道,“本来老夫还想着安慰她一番,可是那女子的反应真是奇怪……”
“如何奇怪?”萧澈冷声问道。
“用劫后余生来形容也是贴切的,她说,这是最好的结局,还说,带球跑之类的一点都不好玩。”
“老夫也不知道是何意,这女子太奇怪了,这女子的夫家更是怪,这天底下还有不喜孩子的人家,老夫这是第一次见到……”
萧久伸手捂住了大夫的嘴,拉扯着人往外走去。
半夏越听越觉得前路愈发黑暗起来,最后只得瘫坐在地,整个人就像是霜打的茄子。
景临不动声色地看了萧澈一眼,见他神色依旧阴沉,却没有半分动怒的样子,开口道:
“唐绾说得没错,这确实是最好的结局,因为她清楚的知道,这样的小生命有多不受待见。”
萧澈冷笑了一声,不置可否,眼底闪过了一抹自己没有意识到的失落。
跪在地上的半夏听见这话,却感觉浑身如着雷击。
唐绾?景公子说她是唐绾?!
她眼眸不断流转,在片刻间,就将这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所以那假虞姑娘是真唐绾。
所以她才会想尽一切办法逃跑,还有那少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玉絮的事。
半夏瞳孔猛缩,旋即明白了过来。
如果她是唐绾,那么少主定不会对她如何。
“她必须离开的原因,你可知道?”萧澈冷冷道,语调平静地没有丝毫感情。
心一下子跳得更快了起来。
半夏知道少主的耐心已经耗尽了,她接下来的回答,关乎着自己的生死。www.xiumb.com
在这一瞬之间,她的脑海里闪过了虞姑娘让用于她保命的话,也想起了顾公子下的命令。
这些乱糟糟的想法缠绕在了一起,乱成了一团。
她伸手掐了下大腿,将心里的害怕都压下,抬起头来,见萧澈眉心紧紧压着,眼底满是暴戾之气。
“属下知道,姑娘对我说过,她不得不离开少主,是因为她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那件事源于一个梦。”半夏小心翼翼道。
话罢,她抬眸去看上首的萧澈,见他神色僵愣住,眼眸微敛,分明对她的话有反应。
“什么梦?”萧澈身体明显僵了下,神色带着些不可置信。
他不由得想起了那些在午夜梦回时,常常纠缠着唐绾的那些噩梦。
想到这里,他剑眉压紧,眼尾禁不止染上了一抹殷红。
半夏轻轻摇头,渐渐收起了惊慌的神色,淡淡道,“姑娘没有细说,只说这世上只有少主一人能懂她了。”
萧澈闻言,黑沉沉的眼眸里泛起了一层层的涟漪。
她说他能懂她。
这世上,他再清楚不过噩梦的滋味了。
那些曾经纠缠着他的噩梦,随着李学海的死,已经很少再出现了。
萧澈的脸色一寸寸发青,强忍着心底的酸涩,“你还知道些什么?”
“属下斗胆进言,姑娘这一次很明显是下了决心的。”
半夏话罢,额头重重地磕在地板上。
姑娘、顾公子,半夏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萧澈面色僵硬,抬手抿了下发胀的眉心,到最后紧紧地闭上了双眼。
一闭上眼,脑海里就浮现了今日见到她的那一幕。
她的眼底是决绝的、固执的,甚至带了些他从没见过的冷漠,冻得他不敢上前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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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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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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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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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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