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火海。
苏凌、林不浪、伯宁、周幺和所带的弟兄皆已经杀红了眼睛,悍不畏死,决死冲杀。
时间慢慢地流逝,原本摇摇欲坠的残阳,终于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苍穹,黑夜降临世间。
只是,一望无际的火海,把那深黑的夜空,也烧成了红色。
红色与黑色交织在一起,有些说不出的诡异。
血流成河,尸体堆积如山。
放眼望去,这无数的尸体大多是沧水关守关的士卒,间或夹杂着苏凌的人。
曾经活生生的热血汉子,倒在冰冷的地上,身下的血映照着跳动的火焰,悲壮而凄凉。
苏凌他们已然不知道杀了多少敌人,苏凌、林不浪和伯宁三人手中的兵刃都是宝刃,倒还好,周幺手中只是一把普通的朴刀,由于厮杀太久,那把朴刀细看之下已然卷了刃了。
只是,敌人如潮水一般狂涌,杀倒一片,刹那间又涌来一片,仿佛杀之不尽,看不到结束。
苏凌的所带的三百死士,终究是人数太少了,随着漫长的消耗,虽然减员极其缓慢,可是到如今,也只剩下不到二百人,他们和苏凌四人皆被围在核心之处,与四面八方冲来的敌人厮杀拼斗着。
狂吼声、拼杀声,兵刃碰撞声,仿佛从来没有止歇。
他们不畏死,那些守关的敌人,亦不畏死。
苏凌已然筋疲力竭,却还依旧咬着牙硬挺着,四个人互为犄角依靠,哪个方向吃紧了,便施以援手,他们互相依靠着,满眼皆是决死之志。
蒋邺璩有好几次都想奋不顾身地冲入战场拼命,他早已报定死志,只是无奈身边的副将、参将和亲兵对他绝对忠诚,死拉硬拽,将他拽回保护区域内,更拼命地在他身旁护佑。
他们也明白,只要自己的守关将军在,沧水关就还在。
宁愿自己死了,将军也不能有事。
可是蒋邺璩已然十分震惊了,苏凌这三百余人的战力实在太恐怖和强悍了,原想着自己手中这八九千人,消灭苏凌他们,不过弹指之间,没想到这一场恶战,竟从白日杀到了夜晚。
而且看这个形势,自己的人马减员的速度根本难以控制。
这些敌人,到底是怎样的狠角色啊!
蒋邺璩心中正感慨,忽的见个小队从右侧杀了过来,为首的他认识,乃是沧水关关城门的一个重要指挥参将。
他看到这参将时,心里就不由的咯噔了一下。
此时此刻,他不应该在死守沧水关城门,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浑身浴血,眼睛都是红的。
容不得他多想,这队人马已然来到他的近前,那个参将一眼看到蒋邺璩,忽地双腿一软,跪倒在地,痛哭失声道:“将军!......将军,沧水关城门已然被萧贼所迫,我军拼死抵挡,死伤几乎殆尽,眼下,萧贼已然引兵进了沧水关,朝咱们这里杀来了!”
“什么!......”蒋邺璩身躯一震,脸色顿如死灰,差点从马上栽下来。
却见他一咬牙,大吼一声道:“今日,犹死而已,蒋邺璩决计以身报渤海!弟兄们,随我杀啊!”
说着,他便要不顾一切地催马冲向战阵。
那些参将和亲兵如何肯让他以身赴死,呼啦啦跪倒一片,眼中皆是悲壮神色,齐声道:“将军,沧水关无论如何也保不住了!将军万金之躯,岂能轻易死了,天门关离着咱们不过三百余里,我等保着将军,杀透重围,去天门关与咱们的弟兄汇合,再图复关吧!”
蒋邺璩双眼一闭,一脸的绝望,泪水缓缓从眼角淌落,凄然道:“复关?谈何容易啊,今日沧水关若破,将再不复也!我蒋邺璩身受主公大恩,岂能独活,否则有何颜面见渤海五州百姓!我意已决,不必多言!”
那些参将和亲兵一脸悲戚,却皆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为首的一名参将忽地凄然道:“将军不想偷生......可是您要想一想远在渤海城的小公子啊,他今年才五岁,他还在等着您回去啊!”
“是啊!是啊!将军撤吧!快撤吧!”
说着,那些参军和亲兵皆凄然决绝吼道:“我等愿以自己的命,掩护将军逃走!将军,走罢!快走吧!”
正在这时,那方才说话的参将,忽的昂然站起,大吼一声道:“留三百弟兄护佑将军离开,余者,随我杀了那苏凌贼子!”
说着,那参将一拍胯下战马,轮抡刀杀入战阵,身后蒋邺璩的大部分亲兵和参军皆悲壮地嘶吼着,冲向战场。
蒋邺璩的心彷如被刀一般难受,那参将的话正戳中了他内心的柔软之处。
这世间,他唯一牵挂的只有自己的幼子。
蒋夫人与他乃是渤海五州有名的伉俪,自小青梅竹马,感情至深。蒋邺璩一直都无后,直到五年前,蒋夫人怀胎十月,生下了幼子。
只是,蒋夫人却因此难产而死,独留鳏夫和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婴儿。
蒋邺璩思念亡妻,恸哭之下,因蒋夫人闺名之中有小字为“榛”,故将幼子取名为——蒋念榛。
如今听那参将一席话,他确实犹豫了,有心以身许国,可是又想到蒋念榛没了生母,如今又要失了父亲,必将茕茕孑立,形影相吊,鼻头一酸,热泪湮心。
犹豫恍神之际,却见那最信任的参将已然带人直冲战场搏杀而去,而身边留下的参将亲兵不由分说,护了蒋邺璩,一拍他战马的屁股,那战马吃痛不过,唏律律暴叫一声,驮着蒋邺璩,朝着未曾着火的北方直冲而走,身后三百余人,或疾跑或策马紧紧相护,败逃而走。
便在这时,整个大地轰然震颤起来,无数暴烈的踏踏声响,震天彻地的响起。琇書蛧
苏凌等人正杀红了眼睛,蓦地抬头看去,只见南方毫无征兆的出现了一道黑潮。
那黑潮甫一出现,便遮天蔽月,朝战场中心狂涌而来。
苏凌看得明白,那队伍中黑底镶红的旗帜正猎猎飘荡。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暗道侥幸,侥幸!
这是憾天卫杀到了,也就是萧元彻的主力终于攻了进来!
再晚一点,苏凌都觉得自己会累死在这里。
说时迟那时快,憾天卫骑兵最前方,两员将二马并驾齐驱,狂奔而来,远远的便看到了苏凌,两人皆大喊道:“苏小子(公子),我们到了!”
苏凌大吼一声激励身后早就困乏到极点的人马道:“弟兄们,打起精神,朝憾天卫方向汇合!咱们的战机到了!”
“喏——!”呼声四起。
苏凌、林不浪在前,伯宁、周幺紧随其后,身后剩余的一百多人,大吼连连,朝着憾天卫的方向冲去。
片刻之后,两股兵马终于兵合一处。
吴率教翻身下马,几步来到苏凌近前,关切道:“公子,你没事吧!俺老吴来晚了!”
苏凌点点头,哈哈笑道:“不晚不晚,夜色正浓,月照当空,正好杀敌!”
黄奎甲坐在马上,浑身杀气腾腾,宛如魔神,朗声道:“苏小子,干得漂亮,这把大火把他们这群王八蛋全烧了最好!那鼠辈蒋邺璩何在,俺老黄去把他的脑袋砸烂!”
苏凌一笑道:“奎甲大哥快看,中军处有一片护卫严密的区域,正中那个马上之将,便是蒋邺璩!这犊子不知为何,从一交手就没敢上来厮杀,净做了缩头乌龟了!”
黄奎甲啐了一口道:“贪生怕死!带俺去拿他!”
说罢,刚要纵马去战蒋邺璩,却不由地愣在了那里。
苏凌众人回头看时,也不由得一愣。
那个地方,哪里还有什么蒋邺璩的影子!
黄奎甲一阵疑惑道:“苏小子,你在开玩笑么?你指的地方连个人影子都没有!”
苏凌脸色一变,心中也是咯噔一下,刹那间想到,刚才局势混乱,这姓蒋该不会趁乱逃走了罢!
只是苏凌忙活了这大半天,大家舍死忘生,好容易攻破了这沧水关,岂能让守关主将蒋邺璩就这样轻易的逃掉呢?
苏凌眼神灼灼,放眼细细的搜寻蒋邺璩的踪迹。
蓦地发觉,北方极远处,烟尘鼓荡,影绰绰的可以看到数百人马护着一将,没了命的狂奔。
刹那间苏凌断定,那股人马定然是蒋邺璩的亲兵护着他正在逃窜。
苏凌眼见要追不上了,那蒋邺璩一旦逃走,再拿他可就不容易了。
事情紧迫,苏凌来不及和任何人打招呼,忽地身子陡然悬起,如离弦之箭朝数丈之外的一员敌人骑兵射去。
“啪——”的一声,苏凌一脚将这骑兵踹落下马,翻身上马,一勒马缰,朝着那烟尘之处狂追而去。
惟余一声大吼:“不浪、周幺,协助奎甲和大老吴收拾残局,那蒋邺璩,逃不了!”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待众人反应过来,那苏凌的身影已然消失在黑夜之中。
林不浪等人一跺脚,一脸焦急,再追却已然不及了。
............
且说那蒋邺璩被左右护着,三百余人惶惶如丧家之犬,朝着北方天门关的方向夺路而逃。
正没了命地跑着,那蒋邺璩忽听身后有马嘶和马蹄如狂的声音直追而来。
他心神连转,用眼角的余光看去,却见身后不太远的地方正有一道白衣身影,胯下战马如风似电,朝着自己的方向狂追而来。
不好!是苏凌!
冤魂缠腿!冤魂缠腿啊!
那蒋邺璩此时心气全无,只想着逃走,大吼一声道:“全军加速,甩了他!”
可是那苏凌已然抱定必要追上蒋邺璩的心,马鞭抽打在战马身上,如雨点一般落下,那战马也发了疯似的,四蹄蹚帆,如风似火,直追而来。
眼看着苏凌越追越近。
蒋邺璩甚至可以感觉到苏凌的眼神如同他执在手中的细剑冷光一般,锋锐难挡。
“蒋邺璩,死乌龟!今日你上天,小爷追到凌霄殿,你下地,小爷追到鬼门关!我看你能逃到哪里去!”
苏凌一边狂追,一边大声骂道。
蒋邺璩身边的两个参将见状,急道:“将军速走,我等前去挡住他!”
说着,二将调转马头,各举刀枪杀奔苏凌而来。
苏凌心中一恼,身下战马速度不减,视杀来的二将如无物,刹那间那二将一左一右,冲杀而来。
苏凌冷叱一声道:“挡我者,死!”
“相思难挽一剑斩!......”
但见苏凌手中细剑,剑气狂涌而出,刷刷两剑,反撩而出,两道骇人剑气,带起地面上尘土,轰然直冲而起。
“轰——轰——”
两剑,两道剑气正撞在那两员参将身上。
“唏律律——”战马悲鸣,一头搠倒在地。
再看那两员将,被剑气轰杀而死,尸体从马上滚落在地。
苏凌半眼都不看两将一下,催动战马紧追不舍。
三十丈......
二十丈......
眼看苏凌便要追上那蒋邺璩了,苏凌嫌这战马速度还是有些慢,忽地双脚一踹马镫,整个人腾空而起,半空高高举起手中江山笑。
江山笑华光绽放,苏凌大吼一声,半空中一剑劈向前方泼命逃跑的蒋邺璩。
蒋邺璩闻听身后恶风不善,暗道不好,忽的一眼瞥见自己的弓弦正挂在马前。
那蒋邺璩不顾一切,大吼一声,用过最快的速度取下弓弦,张弓搭箭。
忽的一个黄龙大转身,对准猛扑而下的苏凌,手指一松。
“嗤——咔吧——”
一道寒芒,彷如火星一点。
一只冷箭朝苏凌激射而来!
蒋邺璩的却是箭法高手,在整个沈济舟的阵营也是独一档的存在,否则也不会调教出神弩营。
只是苏凌的身法太快了。那箭射出,苏凌也到了。
但听得“噗——”
紧接着又是一声“噗——!”
苏凌的细剑一剑斜肩铲背,一剑将蒋邺璩的左臂斩断,鲜血迸溅而出。
蒋邺璩惨叫一声,一头栽下马去。
与此同时,苏凌只觉心口一阵钻心的剧痛,低头看时,这才发觉,一只箭矢已然没入当胸,血汩汩地涌了出来。
苏凌身在半空,一阵眩晕,整个人重重的跌落在尘埃中。
荡起无数烟尘激荡。
下一刻,苏凌只觉自己的心猛地缩紧,呼吸都成了奢望。
他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抬头看向蒋邺璩。
终见蒋邺璩已然坠下马来,躺倒在地上,身前身后血涌如注。
“老子......还是杀了你!”
苏凌觉得头脑发胀,眼前的一切景色都变得模糊起来。
他抬头看向深黑的苍穹。
皎月如盘,凄美绝艳。
“黑暗将至,月华满天......”
下一刻,一阵冰冷,将他彻底吞噬......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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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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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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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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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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