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顿了顿,这才又道:“如何对得起,当年主公的托付呢......”
韩樱娘柔柔一笑道:“七檀哥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这些年若不是你全力维护樱娘,怕是樱娘早死多时了......”
若是苏凌在场,定然人的这个如死人一样的男人,正是那日在棠岭客栈中出现的伙计——小六子,只是第二日,棠岭客栈中所有人的都踪迹不见了。
然而,他真正的名字似乎叫做七檀,更与这渤海先州牧韩甫唯一遗孤韩樱娘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
他听闻韩樱娘如此说,忽的蓦地摇摇头,一字一顿,无比坚定道:“李七檀但有一口气在,便要护樱娘周全......”
韩樱娘星眸轻轻闪动,似乎饱含了千万深情,她似乎向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终究化作深深一叹。
“七檀哥哥......我们都会好好的活着......”韩樱娘喃喃的说道。
李七檀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并无半点变化,只是那双眼睛微微的有了些许波动,忽的他一拱手,声音虽低,但掩饰不住的激动道:“少主......咱们马上就可以大功告成了......咱们再也不用委屈求全,困在这深宅大院之中了......”
“七檀哥哥说的是真的么......”韩樱娘的神情似乎并不不李七檀那般激动,只是点了点头轻声的问道。
“是啊......现在那苏凌已然利用审预抓了许光斗,我想不出两日,渤海大族中许氏竟会被抹掉......许氏既除,心头大患去矣,剩余的审郭两家,皆是碌碌之辈......我明日便立即行动......只需......”
李七檀眼神仍旧十分激动,只是说到后半截,声音变得极低。低到只有韩樱娘可以听清楚。
他说了这番话,又是一拱手,眼神中完全没有了方才的死气,那眼中满布的血丝也皆尽消失不见,却而代之的是无比清澈的眼神,隐隐泛着温暖的眸光。
那温暖的眸光之中隐隐还透着难以掩饰的浓重的激动。
“如此一来......敌手尽丧,一旦沈济舟前方战事受挫,那便是少主您重新出来,振臂一呼的时候了!......不会太久了!不会太久了!”
他越说声音越大,细听之下,因为激动,声音之中还带着些许的颤抖。
可是他朝韩樱娘看去时,却见韩樱娘眼中并无过多的激动神色,却满是担忧......
李七檀蓦地一愣,眼中额激动热切神色缓缓的消失,缓缓低头,柔声道:“少主......你难道不激动......不开心么?”
韩樱娘叹息一声,摇摇头道:“七檀哥哥......我说过,只有你我的时候,莫要唤我少主......唤我樱娘便好......”
李七檀一怔,缓缓的点了点头。
韩樱娘这才又道:“可是......真的会顺利么?扳倒了许家,还有郭家和审家,没了他们,还有魍魉司和长戟卫......就是他们全部都覆亡了......那沈济舟跟萧元彻一战,真的会败么......太难了啊......挡在在我们面前的有太多的人......”
李七檀闻言,眼神一黯,声音也不似方才那般激动,缓缓道:“我不知道......可是七檀知道,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若不试试,趁着这个机会复仇沈济舟,夺回少主......不,樱娘......本该属于你的一切......那真的或许此生再无机会了......”
韩樱娘忽的看向李七檀,眼中满是担忧道:“可是七檀哥哥......我们每走一步都很危险......甚至会付出生命的代价......樱娘爹娘都死了......李阐世叔......还有很多咱们的人......这些年都死了......咱们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七檀哥哥,我现在身边只有你一个亲人了......我真的不想你再有什么事......”
韩樱娘喃喃的说着,看着李七檀满是温柔的星眸中。泪水潸潸。
“樱娘......”李七檀轻声的唤了她的名字,便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
“七檀哥哥......樱娘不能没有你......不能看着你白白去送死啊!......”
韩樱娘再也控制不住,满脸悲伤的泪水,一头扎进李七檀的怀中。
这个女娘,似乎对这满是死气的李七檀并不害怕和反感,竟似乎对他情根深种,满心依赖。
李七檀缓缓闭眼,两行清泪无声落下,反手将韩樱娘紧紧抱住。
冷月幽竹,闺楼楼角,金铃清脆。
这一男一女,相互拥抱,彼此取暖,久久不愿分开。
良久,李七檀怀中的韩樱娘喃喃的道:“七檀哥哥......”
“嗯?......”
“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樱娘的......”
她问他,一双星眸痴痴的看着他。仿佛这个面如死人的男人,却是这世间最英俊的男人。
李七檀的眼神中蓦地有些羞涩,半晌方柔声道:“樱娘,还记得么,那年,你不过六岁,而我也不过十岁,主公来找我父亲议事,那天渤海下了好大的雪,天地一片素白。那日我见到你.......你正在我家院中堆雪人,小小的鼻子,白皙的脸颊都被冻得通红。也许是怕你一个人孤单,我父亲便让我陪着你一起玩。”
“樱娘记得......”韩樱娘星眸流转,似乎也陷入了对往日的回忆之中。
“其实,那场大雪的初见......你唤我七檀哥哥,那时,我便喜欢上你了......”李七檀声音轻柔,眼神中满是温柔的光芒。
“七檀哥哥......我也是那个时候......所以......樱娘不想让七檀哥哥为我担风险,更不想因为所谓的复仇,而永远的失去你......”韩樱娘的声音幽幽,如泣如诉。
“樱娘......”李七檀将韩樱娘抱得更紧了。
“七檀哥哥......你娶了樱娘好不好?你娶了我,我们把所有的事情都放下......不要复仇,不要杀戮,不要离别......樱娘陪着七檀哥哥,隐居山林......相守一生......好不好......”韩樱娘像一只猫一般蜷缩在李七檀的怀中,声音喃喃的道。
李七檀最初之时,也是满眼的希冀,满眼的柔光,满眼的美好,可是听到韩樱娘要让他放下所有的事情,跟她隐居山林的时候,眼中的柔光顿时消失,蓦地将韩樱娘推开,眼中满是震惊和不可思议道:“樱娘!你在说什么!......”
韩樱娘幽幽的看着李七檀,眼眶发红,一句话也不说。
“韩樱娘!难道主公的仇,你母亲的仇,我父亲的仇,我们所有为复仇牺牲的人的仇,都不报了么!我们隐忍了这许多年,难道要全部白费了么!难道主公和我父亲临死前,跟我们说的话,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你全忘了么!”
韩樱娘蓦地摇头,神情凄楚,泪水潸然,喃喃道:“不......我没忘......我一刻也不敢忘......七檀哥哥,你听,那幽幽婆娑声声的竹海,就是无数死去亡魂的叹息......他们时时刻刻回荡在我的每个日日夜夜,樱娘怎么敢忘!”
“那你为何......”
“因为你啊......七檀哥哥!”韩樱娘泪目神情,望着眼前的李七檀喃喃道。
“沈济舟势大,迫我父亲自戕在先,灭易州公孙蠡在后,又打的强悍靺丸部远遁极北苦寒之地,不敢犯渤海疆土。七檀哥哥,那公孙蠡何人?易州霸主,当年二十八路诸侯中实力名列前茅的枭雄!靺丸民风彪悍,滋扰渤海已久,可是结果呢?公孙蠡自焚,势力覆亡,靺丸部远遁,不敢窥伺北疆,他沈济舟若没有一点本事,岂能称霸北部四州,成为如今大晋最强的势力!”韩樱娘声音低缓,徐徐说着。
“七檀哥哥......你比之公孙蠡如何?你比之靺丸汗又如何?莫说他们,便是比之我父亲和李世叔,你可比得了么?他们在时,对沈济舟都束手无策,皆命丧于沈氏之手,今沈济舟势力,放眼大晋,几无敌手......强如萧元彻者,也只能龟缩在自己的地盘旧漳,与之周旋,自己的大本营灞城被围,却不能救......七檀哥哥......你可比得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人么......”
韩樱娘声音愈发清晰,虽然说的缓慢,却是字字如刀,插在李七檀的心口上。
“我......”一时之间,李七檀不知道如何选择。
韩樱娘凄然的笑笑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智,何况我们如今残存的势力,都是在暗中行事,本就见不得光......七檀哥哥,为什么你一直放不下这执念呢?”
“你不要说了!......”李七檀蓦地大吼一声。
韩樱娘身形一颤,望着李七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放下执念?樱娘......你劝我放下执念......”李七檀忽的仰天大笑,笑着笑着眼中又有泪珠滚滚落下。m.xiumb.com
他站在那里,孤独而又悲凉。
“樱娘啊,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主公的死,白死了?我全家三十三口人的死,白死了?我们自暗中起事以来,死难数千兄弟,他们都白死了么?!我李七檀但凡有一口气,这执念,便绝对不会放下!......”李七檀低低的嘶吼着。
“可是......七檀哥哥,我真的不想让你死啊!方才你说的计划,几乎是在拿你的命做赌注啊!我怎么忍心......”韩樱娘满眼泪水,声音凄哀。
“我......李七檀的命,自从答应了主公全力扶保少主你的时候......便再也不属于我了......”
他的声音愈冷,竟不知不觉中,将樱娘的称呼重又换成了少主。
说着。李七檀蓦地单膝跪地,沉声道:“少主怜惜......七檀心中欢喜......可是光复渤海,报那血海深仇,七檀亦不敢忘......大仇得报,九死不悔!”
说完这些,他缓缓站起身来,眼中温暖的柔光缓缓消失,顷刻之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重新出现。
他的声音极低,了无生机。
“少主安歇......接下来还有很多事,七檀还要早做准备......七檀退下了......”
说着,李七檀一狠心,再也不看眼前凄楚深情的韩樱娘。
蓦然转身,决绝的朝着楼板处走去。
宽大的衣衫,缓缓的摆动,宛若寸断的愁肠。
韩樱娘一脸的破碎忧伤,看着李七檀缓缓离去的背影,忽的她不顾一切的大喊道:“七檀哥哥,此去小心......樱娘等你大功告成......娶我做娘子那天!......”
李七檀原本毅然决然,毫无牵挂的离去身影,蓦地停滞在楼板拐角处。
他不回头,只是身体似乎在缓缓的颤抖。
终于,他只是沉沉的说了一个字:“好!......”
再不迟疑,大步的走下闺楼去了。
夜色凄蒙,冷月无声,青竹在风中低泣。
沙沙——、沙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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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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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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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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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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