峡谷深深,名叫共谷。
谷中珚玉遍布,闪闪生光,丛竹茂密,萧萩繁生,其间左岸长有一株桑木,亭亭如盖,树冠大至五十尺有余,木枝四衢,叶大尺余,开满了黄色的花朵,花中尚有青色花萼,而花瓣之间隐隐透着赤红的纹理,名为帝女之桑。花叶之间隐隐有许多黑色的桑葚子,映了天色,泛着油亮黝黑的微光。他去桑树下摘了些桑葚,胡乱吃了,只觉腹中温热,四肢百骸之间,气如泉涌,感觉精神为之一振。他继续向谷中行去,只见水底多有玄黑色的涅石、糜石与卢丹之属,水流经过,则水皆碧绿色,下游之水便由这共谷流出。在峡谷中行了半柱香时间,忽然眼前一矗山峰,直入云端,云雾里山峰之间古木隐隐,水流便由峰顶一泻而下,落在峡谷之中,便如一面巨大之极的银幕,匹练有如自天而降,飞珠溅玉,其间碎冰激荡,花瓣飞扬。半山之中的水幕,其后有一条小道延伸出来,直至谷中水边。水中遍布鸣石,水瀑直下,撞击着水中鸣石,轰轰水声势如奔雷,远远传出,滔滔不绝。
水花四溅之下,日光映照,一条彩虹横卧共谷,美轮美奂。
久历黄沙大荒之后,突然见此景致,不觉神为之夺,抬头看看瀑布之巅,感佩于天工之妙,遂下马来,牵了大青马,循着那条直达瀑布后面山崖的小道,蜿蜒行去。
那条小道从飞瀑后凹进的半山山崖下经过,站在这段小道上,转头看去,眼前的瀑布如一匹巨大的银缎,飞落而下,直冲谷底,轰轰之声从下而上传来,声势壮大,便如千军万马破空而来。梵香在这段小道上稍停片刻,心下感概万千,大自然之力实乃鬼斧神工,弄巧使拙皆为神迹。转头望着小道向山顶蜿蜒而上,遂沿小道继续上行。琇書蛧
上行了半柱香时间,到了峰顶,踏上一块平地,见峰顶之外还有重重山峰,此处只是一道水泊向下急坠的断崖。抬眼望去,神为之夺。只见远近的山峰层叠处,密集的桃林葱翠如玉,花飞四月,烟云缭绕于木枝之间,红色的鸰鹞与窃脂鸟在枝头掠过,林间云天里,群鸟飞翔,四野地里皆是鲜花盛开,蝶儿飞舞。群山中林木苍翠如画,山下桃树花繁叶茂,群兽奔驰追逐,兽中多有夔牛、羚羊、犀、牛、兕等温顺之类;日头在高天云层里,清白敞亮,与大峡谷外的黄沙大地绝然不同,——好一个不是仙境却胜似仙境之所在。
远远的群峰之下,有一汪大湖。
他牵着大青马,缓步行去,来到这大湖边,临水照影,登时看得呆了。
水面微澜,湖水清澈明晰,湖底铺满莹莹的五彩封石,清白透亮的日光下,在湖底泛着如虹的七彩颜色。湖周杂花生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倒映在清澈碧蓝的湖水之中,如画也似的。远处山峰之巅隐在云间,山腰起处白雪皑皑,而山腰以下林木繁生。山峰之下,有一片青草平地,其上桃树生花,群兽嬉戏,衔接在大湖与群峰之间,便似一块碧绿的美玉。
他踏了青草地,落足湖边,抚摸那些在湖畔饮水的麋鹿犀兕,听着木枝上的鸰鹞与窃脂鸟的鸣啾,看着湖面的冰块与花瓣轻轻漂摇,撞击,叮叮咚咚的响,心境于此时此间,是从未有过的惬意和宁静。
万物和谐,天籁如歌,如此之境,适合将无处安放的灵魂,妥帖的收藏,适合一个人享,一个人醉,一个人淡淡的心碎。
他将大青马鞍辔解了,任由它去林中草地,一个人静静躺在湖畔的草地上,一任清凉日光穿过木叶之间,斑斑点点落在他的脸上、身上,恬静而恬淡,心无所系。
半梦半睡之际,忽感到一汪水波洒在脸上,迷蒙中坐起身来,环顾四周,只见大湖的水中央,一个少女,约有十八、九岁,冒着湿淋淋的头,胸前水面覆盖了一层水草,正伸着一只洁白如玉的手臂朝着他摇着。他心中一惊,却不敢细看,忙转过头去,但听得那水中少女说道,“那个大哥,你是谁?怎么在这里?”语音顿了顿,继续说道,“那个大哥,你快走开,我要上来穿衣服。”声音娇柔婉转,甚是好听。
梵香一时恍惚如梦,不知所措,“这是仙子是妖精还是人?这是哪里?……或是梦中?”他下意识里掐了一下左臂,迷糊中感到一些疼痛,遂胆子大了些,——这是在做梦吗?似乎不是!遂转头看向那水中女子,却见风起处,粉红的桃花花瓣漫天飞舞,纷纷扬扬飘向水面,涟漪之间,轻轻荡漾着粉红,那女子浮游在水中,头面水珠淋漓,漆黑的长发散在湖面,依稀可见脸上的笑意,如一朵水莲花似的。
“这位大哥,你还看呢,快走开啦!”那女子不禁嗔怪道。
梵香立时惊觉,顿感羞赧难当,忙起身窜进桃林,一溜烟跑远去,本想就此离开,但终于见到一个说话的了,不管是仙是妖或是人,总须问问此处是何地方才好,遂踟蹰不前。
过了半晌,听得那个娇柔婉转的声音又说道,“那个大哥,你是谁?你从哪里来?”
梵香怔怔的,不敢作答——这女子于这湖中裸身游泳,而我作为一个学儒学道的青年男子,居然看着发呆,全无修持,真是不该。
“那个大哥,你回来呀,……嗯,你走了么?”
梵香面红过耳,甚是不好意思,不敢应答,藏于一株桃树后,实是委决不下。
过了一会儿,只听得一阵婉转清丽的歌声从湖畔传来,——
皎皎之子,桃之夭夭;
佼佼佳人,伊水之畔;
之子于离,风之潇潇;
之子于去,云之寥寥;
问之不见,佳人不还;
伊水之畔,佳人不还。
……
歌声清新优美,舒缓轻柔,歌意古雅含蓄,似并无责怪嗔怒,却多问询之意。
梵香在林中呆立半晌,遂从林中走出,回到湖边,只见那女子坐在湖边桃花树下,身着一袭齐腰襦裙,上襦鹅黄色,下裙淡绿色,系带也是鹅黄色,仿佛一只婉转歌唱的夜莺,有如山间风一样的清爽。她自在恬适,赤了双足,正低了眉,用手散开湿淋淋的垂肩长发。粉红的朵朵桃花,衬得她的脸颊美如冠玉,眉目如画。落花一瓣一瓣掉在她头上、衣上、影子上,衣袂如蝶,倒映水中,顾盼之间皆是笑意。
梵香一时目瞪口呆,心中只想,“她好美!”
梵香见那少女在桃花树下垂首低眉,侍弄头发,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什么好。心念之间,一颗心只如小鹿乱闯,怦怦而跳,不禁暗想,“这女子怎的眉眼神情竟似像极了娜兰柔若!”
那少女抬起头来,向他嫣然一笑,顾自抚弄手中的长发。
梵香素来行事潇洒不群,飞扬勇决,遂稳稳心神,期艾之气一扫,从容地上前一步,向那女子抱拳行了一礼,朗声说道:“在下无意间路过此地,从未曾来过这个地界,不知身在何处,一路也未曾遇见什么人,很是彷徨,便沿峰下那道河一路找到了这里。……刚才真不是有意,还请姑娘原谅。”
那少女抬头看看他,抿嘴一笑,“嗯,没什么。你怎么躺在这湖畔呢?”
梵香闻言,面红过耳,颇有些尴尬,遂低了头去,默然不语。
那少女抬起头来,细细打量梵香,忽脸颊微红,低了头去,轻轻一笑,说道:“你……你这样子,怎的有些面熟,好似在哪里见过呢,……嗯,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梵香。”
“哦,这里是共谷,这湖叫伊水,由苕水分流至此,聚水成湖,嗯,伊水,我给取的名儿,好听么?……此处为东胜洲汉家所属,共工曾居于此,自他撞了不周山后,神灭形消,再无人居,后来,汉家大帝任命我族管理此间,素常极少为人知晓,亦少有人来的,所以至今还是这样清灵美秀,保持着未经开垦的大美景致。……”顿了顿,继续道,“那你去哪里呢?”
“我也不知去哪里?……不知北宫仆从军团的驻军在哪里?”梵香顿了顿,道,“……嗯,寻几个人,正好向姑娘打听。……请问姑娘贵姓。””
“嗯,免贵,……你叫我小言便好。你找什么人,说来听听,看看我能不能帮到你。”
“是两兄妹,姓莫,莫家兄长叫莫虎,莫家小妹叫莫樱桃,不知小言姑娘可曾见过。”梵香见那少女烂漫无忌,便也直言相告。
“嗯……这俩名字……,让我想想,……嗯嗯,我得回去让家里人帮找找吧。”
虽这寻得莫氏兄妹的机会实属渺茫,但总是有聊胜于无罢。梵香心中甚是感激,踏上前去,深鞠一躬,以示谢意。
那女子不禁脸上一红,轻轻说道:“你这人礼节挺多的,真有意思,呵呵。”说完,羞涩地低了头去。
梵香一怔,登时讪讪的,不知说什么好,甚是尴尬。
二人皆默然半晌。
梵香挠了挠头,有些自惭,率先说道:“那个,嗯,那个啥,小言姑娘,你看,嗯……”
那少女噗哧一笑,捂了嘴,说道:“好了,好了,你瞧你……呵呵……”
梵香也跟着呵呵一乐,尴尬立时尽去。
“我得回去了,出来这么久了,只怕姐姐又得骂我了呢。”那少女赤了足,站起身来,身量高挑微丰,颇有玉环之姿。她伸手将垂肩长发顺了顺,在脑后结了一束马尾,回过头来,笑口吟吟,对梵香说道,“这里方圆百里之内,除了我家寨上,是没其他人烟的,你看,要不要去我家做客,不太远的。……如果愿意,那你便跟我走吧。……嗯,你愿意么?”说罢,将右手食指弯曲了,放在唇上,唿哨一声,只见从远远的高峰之处飞来一只大如飞马的玄鸟,在空中盘旋而下,其状如山鸡,黑身赤足,巨翅长尾,鸣声清越。那大玄鸟轻轻落在两人面前,雄赳赳有如一位临阵将军,气象甚是雄伟。歪头向梵香看了一眼,似是毫不在意,径直踱到小言姑娘身前,伸出羽翅,轻柔的在她手臂上挨擦,神态甚是亲热。
小言在那大鸟项羽上轻轻抚摸了几下,微微一笑,回头看看梵香,说:“你是坐什么来的?”
“我是骑马来的。”抬起手来,拍了几拍,那大青马在林中听得,咴咴嘶鸣几声,跑出林来,站在梵香身前,将头在梵香手臂上挨擦了几下。梵香亦是轻轻拍了拍马儿头颈,将鞍辔结好。
“哦,可这里山道崎岖,要骑马出去,倒是不容易的。”小言抬头看了看四周,山峰耸立,微蹙了眉,沉思半晌,继续说道:“嗯,我有办法啦,……我也不飞了,你也别骑马了,我们乘竹筏吧,如此人与马皆可出行,只是时间长些罢了。”
梵香亦是抬头向四周观望,确如小言所说,遂点头认同,说:“好吧,如你所言便是。”
小言见梵香认可,便抬起手来,向湖中虚空指去,便见一支竹筏停泊在近前的伊水湖畔,随了水波,微微摇动。她回头拍了拍玄鸟的颈项,那玄鸟已是明白主人心意,遂长鸣一声,双翅一振,直向东边大山深处飞去。
小言抬头看看天色,已近黄昏,回头对梵香说道:“梵香大哥,我们走罢。”当先走至湖边,一跃上了竹筏,体态甚是轻盈,站在竹筏上,向梵香招招手。
梵香牵了大青马,亦是踏上了竹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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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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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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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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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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