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嚓。手中传来颈骨折断的触感。钟成说捉紧手中的躯体,没有立刻动作。他赤裸的双足紧贴地面,时刻戒备着可能出现的警报震动。狭小的房间盛满苍白灯光,一具无头男尸手臂卡住穿着白大褂的沉没会员工。两人如同雕塑般静止在房间正中,画面可以直接拿去当恐怖电影宣传图。钟成说耐心地等待,尽管他心中已然有了答案。沉没会储存的尸体大多带有浓郁煞气,精密电子设备极有可能被影响。这里大概率不会布置监视器之类的器械,只会画满层层叠叠的监控术法。毕竟比起入侵者,未知术法下的尸变更需要防备。当初的设计者恐怕想象不到,有这么一具尸体,它没有以任何术法苏生,连进攻用的都是纯物理袭击——动作快狠准,一击致命,没给人留下任何反应时间。两分钟过去。确定没有惊动警报,钟成说三下五除二剥光那个沉没会员工。他把光溜溜的尸体扛上自己所在的停尸柜,将那人肩膀以下的部分推入冷冻柜体,只有一个脑袋露在外面。低温之下,那具尸体很快变得冰冷僵硬。钟成说满意地点点脖子。他晃晃悠悠前进,在解剖台边摸来摸去,如愿以偿地摸到了骨锯。锐利的边缘贴上尸体脖颈,钟成说毫不犹豫地抽动手臂。金属与骨头摩擦的声响令人齿寒。除了生物学,阎王先生同样深谙解剖学。没过多久,钟成说把那人的头颅整个锯了下来。脖颈残余的部分刚刚好,与他残损的脊椎能顺利接合。一个新鲜完整的头颅……一台拥有五感“外设”的集成感受器。钟成说忍着排斥,把死人脑袋往自己脖子上使劲按压。残破冰冷的断面碰上新鲜血肉,碾出让人牙根发酸的挤压声。血液缓缓滑下钟成说的锁骨,触感如同细蛇游过。钟成说双手固定住那个头颅,忐忑等待。会失败吗?如果失败,这个死人可不会自己回去,沉没会肯定会发现他的不对劲。他们会把他转离这里,他的境况会变得相当被动。不要失败。千万不要失败。钟成说十指用力拢着那颗来之不易的脑袋,心中不断重复。之前他同样接触过紧张危急的场面,可从未有过这样丰富的情绪。这种感觉奇妙极了。如果说之前的二十八年,他都沉在水中。此时此刻,他终于跃出了水面。紧张、不安、焦虑。恐惧衍生出无数种情绪,每一种都是崭新的,让人手忙脚乱。没有头颅和心脏,可是他思绪翻滚不休,胸腔涨满担忧。所幸它们还不够强烈,更像雨后生出的新芽,不至于让他动弹不得。眼下,钟成说只能双手捧头,等待身体本能起效,一秒钟仿佛被拉到了无限长。终于,在钟成说紧张到脖子疼的时候,感受反馈出现了。浅淡的铁锈甜腥。钟成说尝到了血的味道。虚无之中,渐渐出现了一点光亮,新视野中还带着浅淡的血红色。钟成说费力地眨了眨眼,死人头上的眼珠不怎么好用,如同透过积满尘灰的镜头看世界。新耳朵里只有血液滴下的轻响,音质差得像是地摊上五块钱一副的耳机。他第一次看见周围的环境。这间房间不大,四面墙上都是泛着金属光泽的停尸柜。每个柜门上贴着编号与大致描述,除了钟成说这个科学岗,其余尸体全部都是沾了特殊术法的危险品。根据说明,其中两具尸体甚至存放了三百年以上。严丝合缝的停尸柜平整非常,只有他的停尸仓还半露在外,被他杀死的沉没会员工躺在其中,脖颈断面的血顺着金属缓缓流下。钟成说小心维持着头颈接触,转过身。房间中间摆着解剖台,旁边的活动桌上放了琳琅满目的医疗器械。那人带来的护理药水正敞口摆在桌上,散发出难闻的味道。钟成说扶着头挪到桌边,他空出一只手,艰难地扒拉工具箱。他的运气不错,器械里缝合针线一应俱全。死人头颅被他细细密密缝在脖子上,缠上两圈绷带后,钟成说的双手终于被解放出来。缝合有点痛,消毒手续不怎么到位。不过以他眼下的状况,好像也不需要担忧感染问题。停尸柜的金属面照亮了钟成说现在的模样。模糊的影像中,钟成说的四肢一如既往的结实修长。他的身体被沉没会收拾得很干净,只是胸口被炸成一片狼藉,伤口还大大敞开,原本流畅的胸部线条变得惨不忍睹。钟成说犹豫了会儿,用绷带多缠了几圈,好收拢住肋骨外翻的伤口。他新装好的脑袋略微垂下,动起来还有点僵硬。那个头颅看着有三十岁上下,它五官普通,面颊微胖。两只眼球暴凸着,此人脸上还残余着死亡时的惊愕与恐惧。脖颈处的血肉并无融合迹象,它与他的身体泾渭分明,无法变成他身体的一部分。难道是排异?钟成说不太确定地思考。这颗头只给了他最基本的五感,面部肌肉控制起来非常艰难。钟成说只觉得自己在操作一台过时半世纪的电脑,头颅给出的所有反应都要慢上半拍。更糟糕的是,他无法利用死者的大脑。死者姓甚名谁,在沉没会如何工作,平时生活习惯怎样,钟成说一无所知。他所获得的,只有一个简单的工牌。“技术二部b2219070张伟”兴许是出于保密考虑,张伟身上连个手机都没有。钟成说开始慢腾腾地穿那人的衣服,衣服散发出一股汗臭与头油味儿。它们码数大了些,腌菜皮一样皱皱巴巴地贴在他的身上。被外面的白外套一遮,勉强看得过去。钟成说整了整领子,好让它挡住包扎脖子的纱布。只要藏起来发青偏瘦的双手,维持住这张死人脸上的表情,自己看起来还算……还算像个人。“啊……咳……”声音还是他自己的声音,带着漏风似的气声。钟成说双手揉揉脸,尸体的头颅依旧冰冷,面部僵硬无比。最糟糕的情况,这颗头会随着时间流逝渐渐腐烂,他的时间非常有限。钟成说摆出副“面无表情”的状态,他快速收拾好地上的血迹,将张伟的无头尸身推进停尸柜。离开之前,钟成说将双手插入口袋,再次打量停尸柜上的“自己”。他思考了几秒,可算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他努力地鼓动胸腔,伪装出正常的呼吸频率。半分钟后,沉重的金属门缓缓敞开,寂静无声。钟成说探出他刚到手的头颅,僵硬地左右扭脸。他正站在一条长长的走廊正中。走廊无窗,两边全部延入深沉的黑暗,一眼看不到尽头。未知的地点,迟钝的五感,不能随便出声的喉咙。加上这张陌生的脸,一身不怎么合身的衣服……他“回到殷刃身边”的任务,略显狼狈地开始了。……海谷市人民医院。黄今采购了足足半柜子木片与皮革,他给刻刀做了个精巧皮套,将它时刻挂在身上。他买不起更好用的玉石和兽骨,只能走量大管饱路线。黄今把市面上的清心符咒挨个描摹下来,在墙上贴了一排。他身边的计算草纸叠成一堆,雕刀在木片上轻轻敲着,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他思索了好几个改进清心咒的办法,收效甚微。事态不容乐观。丙级调查组遇袭,乙级调查组的比赛也不得不告一段落。全国联赛倒没有取消,但也没说暂停到什么时候。最近二十年,识安还没出过这么大的事故。另外两位外地大拿还停留在海谷市,估计在这次事件水落石出前,他们不会离开。不过这一切都是神仙打架,与他这个无名小卒无关。黄今放下雕刀和木片,揉揉酸痛的眼睛,转过头去。丁李子完全摆脱了当初案子的影响,那把倒霉吉他与她的身体完全分离。身体彻底稳定后,她被转到海谷市人民医院静养。刚才她正抱着吉他轻轻哼歌,听到雕刀与桌面碰撞的轻响,旋律立刻停止。“怎么了?”她好奇地问,周身仍盘旋着无忧无虑的思维,“新工作不顺利?”“还好。”黄今语焉不详。“出了点事,不过上头有人顶着。”他想了想,又真情实感地加了一句。丁李子挠挠头“唔……实在危险的话,要不别做了?”黄今站起身,摩挲着雕刀锋利的刀刃“有的事一旦知道了,不是想退就能退的。”自从加入那个倒霉九组,他少说写了一打申请。每次被现实毒打后写转组申请,几乎要变成黄今的日常习惯。钟成说出事后,黄今本能地想要再写一份,谁知道这一次,他半个字都写不出来。他不喜欢沉没会,不喜欢夜行人,也谈不上喜欢识安。可是当识安这个“绝对保险罩”被轻而易举地击穿后,黄今反而哪里都不想去了。倘若他只考虑自己,他不介意在神仙打架里苟且偷生,海谷市化作焦土也无所谓。但现在……他注视着对惨剧一无所知的丁李子。殷刃的状态转变还历历在目。那只邪物很擅长处理情绪,与钟成说交往更不算久。就黄今对邪物们的理解,殷刃可能只是想试试“与人类恋爱”,没两天就会走出这段感情。可是殷刃并未走出来。如果说殷刃之前只是一豆慵懒的烛火,现在那人的气势堪比连天烈焰,鲜明到让人恐惧。就连交情不深的黄今,都能感受到那份燃烧下压抑的痛苦。黄今悄悄叹了口气“我去工作。”“这么晚?”“嗯,很快就好。”他拍拍身上的木屑,走向九组集体病房。到了房门前,黄今深吸一口气,拉开门——哗啦啦,一沓子纸质文档从旁边倒来,重击黄今的太阳穴。那沓文档纸料颇好,黄今的侧脸像是被狠狠打了一拳。黄今“……”狗屎工作谁爱干谁干,他真不想干了!话虽如此,他还是耷拉着脑袋,努力跨过地上的文件山。文件山的中央坐着殷刃。放在之前,殷刃总是回家最积极的。只要没任务,此人一到下班时间,绝对会扯着钟成说冲刺回家。至于现在,黄今不知道他多久没有回去了。殷刃的行李全放在病床头,俨然一副要在这里扎根的架势。他连饭都不怎么吃,桌子附近完全没有食物的痕迹。黄今磨磨蹭蹭地趟过文件山,努力把口气放得和缓“进展怎么样?”葛听听把自己埋在一大堆纸质文档里,只露出一个头,目光透着呆滞。见黄今进门,她哼了声,又抓起一张纸页阅读。其中一张纸飘到黄今脚下,那似乎是一串早期消费记录,消费人全是钟成说。卢小河声音透着困惑“……进展很难说。”她从没这样调查过案子。“狙击手”的事情,有识安上层精英全力追查。他们更倾向于通过现场的残余进行研究,死去的钟成说与陶姨,并不是高手们调查的第一焦点。由九组来进行拓展调查,为牺牲的同事尽一份力……她原本是这么准备的。钟成说有隐藏目的,她能接受。想要进识安的科学岗,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的个人缘由。殷刃有特殊门道,使得识安愿意为她开放高级权限,她也能勉强理解。毕竟殷刃刚进来时失了忆,说不准有什么背景。……但现在的调查方向,着实有点离谱了。卢小河忍不住把目光移向殷刃。“进展?我们现在能确定,钟成说的最初动机确实是‘彻查钟成枫的死亡’。”殷刃头也不抬,手里捏着厚厚一沓警方资料。“钟成枫本人和玄学界没有关系,她只是被二十八年前的神降不幸波及……”殷刃还穿着钟成说的白线衣,发梢顺着桌面垂下。在他身边,巨大的显示屏上画了全国地图。钟成说去过的地方,全被他用红线一一标识。另一张显示屏上疯狂跳着代码,钟成说的仓鼠定位器刚破解到61。黄今“我明白了。”还挺好懂的,恋人去世,殷刃想要彻查恋人的一切。人之常情罢了,这样还能为识安方面信息,一举两得。卢小河“……不,你不明白。”黄今疑惑地扯凳子往下坐。“我在寻找活捉狙击手的办法。”殷刃说。嗙的一声,大黄同志坐了空。他不顾摔疼的屁股,愣愣地看向殷刃“你、你什么?”不是说好寻找钟成说的身体吗?殷刃终于抬起眼,他的目光里透出一丝吓人的专注。“钟成说和沉没会的魏化谦沾亲带故,只有沉没会需要他的身体。而沉没会在海谷发展这么多年,识安没能端掉它,它的地盘一定很难找。”像是看透了黄今的想法,他平静地回应道。狙击手明明更加难找——!黄今脸上不敢动声色,内心疯狂咆哮。“狙击手亲自带走钟成说,他知道身体去向,问他最简单。”殷刃瞟了眼黄今,又翻过一页资料。“更何况,只要我能第一个抓到他,我可以……嗯,做很多事。”黄今目光扫过满屋子钟成说的资料,最终停在殷刃身上。他坐在雪白的纸片之中,苍白的线衣与周边融为一体,整个人却像一团火。“所以你调查钟成说……”黄今吞了口唾沫。殷刃冲他笑了笑,扔过去一沓警方记录“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狙击手偏偏挑中了他。”……桌边的人从四个变成三个,年轻的葛听听率先犯困,在殷刃的劝说下躺回病床。房内秒钟滴答转动,很快,仅剩的三个人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时间即将指向凌晨四点,人类同伴们都睡着了。房内的照明被殷刃全部关掉,只剩屏幕黯淡的光。连手机链上的黄粱都睡出细细的呼哨,软成一滩。殷刃垂着眼,继续一张张翻动纸页。自从梦见钟成说,他再也没有睡过。印刷的黑字一行行涌入他的眼睛,周围安静得可怕,只剩下他翻动纸张的声音。哗啦,哗啦。殷刃突然停住手,左手朝前一抬。桌对面的黑暗一阵涌动,那个熟悉的身影抬起头,沉默地看过来。钟成说的幻象静静坐在殷刃对面,手里拿着虚幻的纸页。乍一看,就像他们在调查同一桩案子,就像以往。殷刃端详了会儿那人的脸,这才低下头,继续查看资料。这些文字是最强效的麻醉剂,能够让他憋足气,一心向前。“你的仓鼠信号太微弱,识安还需要更多时间解析。”殷刃随口说道,“质量不过关啊,钟哥。”幻影定定看着他,眼睛一眨都不眨。“别以为我不计较你的小秘密。等抓住了狙击手,把你带回来,我会把你的过去翻个底朝天,然后我就可以……”殷刃没有说下去,他抿了抿嘴唇。“真没意思。”他喃喃感叹。“都怪你,现在我做什么都集中不了……如果是你,会从哪里开始调查呢?”殷刃再次抬起头,看向那双熟悉又陌生的黑色眼眸。钟成说的幻影渐渐变幻形态,他的脑袋边出现一个有点瘆人的卡通兔子面具,身上的衬衫变成宽大休闲装。幻影左手握着恶果,右手拿着仿真枪。恶果上微光闪烁,仿真枪的枪口冒出一串色彩斑斓的泡泡。虚幻的泡泡飘向黑暗的天花板,炸裂前便消逝殆尽。那是第一次遭遇狙击手时,钟成说的打扮。那个时候,狙击手将半步卡戎的白永纪一击毙命,只是冲他们威吓性地放了两枪,就像吃饱的猫玩弄耗子。那个时点,恐怕是狙击手第一次注意到他们。殷刃放下手上的枯燥资料,目光炯炯地看向对面。“很好。”殷刃呢喃,“然后是第二次……”兔子面具、恶果与泡泡枪同时消失,钟成说身上的宽大休闲服变成了凸显身材的西装,他手中拿着一包没打开的巧克力豆,包装上的笑脸有些刺眼。档案馆。殷刃看过七组的报告,当时他自己在鬼胎中发狂,险些变成凶煞。钟成说只身返回鬼胎,将他带了出来。而在自己最为失控的时间点,报告表示,天空的灰黑色漩涡处出现了明显的窥视感。如果那也是狙击手的视线,难道他们是那个时候被盯上的吗?对面的钟成说轻轻点头,那个幻影伸出手,像是想把巧克力豆递过来。不过是自己潜意识的投射罢了,殷刃移开视线。幻影的动作凝固在半空,手中色泽鲜亮的包装瞬间蒸发,尘灰与泥土取而代之。钟成说身上的衣衫撕裂大半,透出不少擦伤。更升镇。戚辛对他们说,要小心“仇先生”。当时他们分析过,仇先生很可能就是那个狙击手。来历成谜的戚辛,显然与那个仇先生熟识。那他们与戚辛的接触,狙击手……仇先生或许也会知情。毕竟“戚辛”白纸黑字地出现在识安的报告里,不是那么难查。“可他为什么不袭击我?”殷刃望着伤痕累累的幻影,双手渐渐攥起。“你只是在调查姐姐的死,目的非常单纯。我身上的谜团明显更大,袭击我更容易引起混乱……”狙击手真的只是随机杀人吗?殷刃反复咀嚼着到手的信息。白永纪,一个和沉没会貌合神离的人渣。那家伙接触玄学界不久,触不到多么核心的东西。除了“卡戎”分支的能力,他没有什么特别。但“卡戎”的能力,能让他触及“彼岸”。等等,“彼岸”。档案馆也是……档案馆内满是与彼岸密切相关的古怪元物,它与彼岸可能有一定程度的连通。要是他真的在档案馆堕为凶煞,难说会不会接触到“彼岸”。识安的三部联赛,使用了元物作为考题。符无涯自身就是位古老的卡戎,与白永纪情况类似,同样与彼岸密切相关。“狙击手非常关注‘彼岸’。”殷刃思忖道。“这算是个突破点,等卢小河他们醒了……”他的话还没说完,钟成说的幻影再次变幻。这次是殷刃所不熟悉的,只出现在资料相片里的模样——幼小的钟成说坐在桌边,手臂乖巧地叠在一起。他穿着纯色的干净t恤,发丝软软垂着,看起来还是上小学的年纪。那会儿他没戴眼镜,眉目柔和秀气,双眼显得比成年大了不少,依旧是无比深幽的漆黑。他定定地看着殷刃,脑袋略微歪向一边。“是了,如果你在这里,肯定会多想一步。”殷刃不太熟练地操作着复杂机械,他忍着发胀的脑袋,努力将汹涌而至的大量信息进行关联。术法的操纵下,纸质文件无风自动。它们悬在半空,由赤红光丝连接在一起,与钟成说的地下室情报墙有七八分相似。“那个狙击手选择袭击你,而不是我的理由……”钟成说借出校调研之名灭杀邪物,或许不是目的,只是顺便。他一直在研究“神降”,几个与神降明确关联的地方,他确实都曾去过。比如与更升镇特别接近的落田市,他曾以“阎王”的身份解决过那边的地下尸巢。比如市人民医院所在的西郊,钟成说也曾解决过这里的百年厉鬼。这些地方都有同一个特点——凶煞之力大量残余,煞气指数异常,且与“神降”直接相关。……而“神降”,恰恰与“彼岸”牵扯不清。一条条红线的连接中,殷刃似乎抓住了什么。那个狙击手与其说“非常关注彼岸”,准确地说,他更像在维护它。只看行为,那家伙在监视和排除一切可能接近彼岸的人类。殷刃绕着发梢,陷入沉思。“我与你的区别……我们都接触过彼岸相关。但你曾主动调查神降,搞不好早就上了狙击手的关注名单。”少年钟成说眼睛多了点弧度,像是在微笑。“不过这些都是猜想,我还需要验证一下陶姨的资料。”殷刃站起身,手停在少年幻影的发顶。那幻影抬起头,好奇地看向殷刃的手掌。殷刃沉默许久,缓缓收起手。“等天亮,我会去找人调资料。”他说,“再等等我好吗?”幻影始终沉默无声。……沉没会海谷分部,地下尸库。技术二部邹部长站在地下尸库门口,擦了把头上的汗。天快亮了,但他仍旧不敢下班——他手下的张伟按照要求去保养钟成说的尸体,至今未归。那个鬼地方规矩八百条,张伟的手机在外面,他没有任何途径联系人。幸亏最深处的高级尸库没有传回什么警报,事态应该还不严重。“我们看见他进去了,之后一直没出来。”人类看守抹抹鼻子,“前一次他也保养了很久,那地方可是在最下头,说不定他只是迷路了呢。”“你们能不能进去找找?”邹部长咬牙切齿,“万一出了事,责任我担不起。”“你担不起?我们要是进去,防守松懈,放了不该放的人闯进来,屎盆子不扣在我俩头上了吗?”僵尸看守扯着破锣嗓子,气势汹汹道。“再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地方,尸库每年都要丢那么两三个人——丢了就丢了呗,贵重尸体别丢就成。”随后他又嘀咕了一串夹杂着脏话的抱怨。“谁会闯这鬼地方!”邹部长一阵头疼。沉没会不比普通公司,万一出了事,可不是扣扣年终这么简单。这里每个人都背着和沉没会高层的交易——有些人还背了不止一桩——万一上面追究下来,“死”都算最轻松的结局。毕竟邹部长刚来到这里的时候,这位僵尸看守还不是僵尸呢。有些事情涉及机密,他偏偏不能和看守们说得太明白。比如钟成说的尸体不止是贵重材料,它是在“仇先生”给识安来了个贴脸挑衅后,直接抛来的烫手山芋。钟成说是个小角色不假,难说识安会不会想方设法追踪这具尸体。事关那具倒霉尸体的一切,邹部长的神经都高度紧张。张伟要是识安的奸细怎么办?搞出破绽怎么办?邹部长越想越头大,他抹了把脸“算了算了,我自己进去找,行了吧?”两位看守对视一眼,耸耸肩膀。“也不是不行。”人类看守严肃地说。“但你知道规矩。”僵尸嘿嘿笑了两声,“时间、路线、走法可都不能出错。下面尤其严格,万一弄错了,后果自负。”“行了,别废话。快让我进去。”邹部长一阵烦闷。“我绝对要把那小子找出来。”()。
琇書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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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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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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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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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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