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刃正抱着个枕头瘫在床上,黑发被恋人轻轻拨开。那不似常人的五官被罩在钟成说的影子里,只有一双眼散发出黯淡的红光。
钟成说双手轻按在殷刃枕头两侧,将柔软的枕头按出挺深的凹陷。
他动动身子,将身体越压越低,目光专注地盯着殷刃的嘴唇。
结果钟成说头刚低到一半,脸被一只手半道截住。殷刃的掌心正压上他的鼻子,用力不轻不重。
钟成说脑袋往下使了使力,那只手纹丝不动。
“……?”殷刃的指缝间,钟成说不解地眨眨眼。
说实话,殷刃也说不清自己什么心理。钟成说刚接近的时候,他的心脏一通乱跳。为避免打草惊人,他果断把心跳停住了。
但看钟成说一脸做报告似的表情凑过来,他的期待瞬间打了个八折。
钟成说害羞起来很明显,殷刃再明白不过。此人这会儿的害羞程度和蹭蹭指尖差不多,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殷刃沉思的时间有点久。钟成说就那么俯着身体,嘴唇压着殷刃的掌心,柔软的刘海随着他的呼吸轻微摇晃。
那双黑眼睛里的情绪变成了纯粹的好奇,还带着点刨根问底的执着。那点暧昧本来就奄奄一息,这下子彻底咽了气。
殷刃悻悻恢复心跳,他五指一收,捏住了钟成说的脸。
“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咱们之前的爱情片,里面有这个场景来着!”殷刃捏着钟成说的脸,看那人清俊的五官被揉得走形,“你连接吻动作都学人家?”
钟成说:“唔唔。”
殷刃捏了两把恋人,松开爪子。钟成说甩甩头,义正辞严:“因为气氛很合适。”
钟成说的手臂还停留在殷刃枕边,殷刃朝上望着这人的脸。他的恋人眉眼里盛满认真,对自己程序上的合理性深信不疑。
不知道该说可爱还是没救,尽管他们爱情经验少得令人发指,殷刃突然又找回了情商方面的自信。
“气氛很合适。”殷刃抓住钟成说的手臂,“那你觉得现在气氛还合适吗?”
钟成说陷入沉思,他像是被这个问题难到了。
一缕黑发缠上钟成说的手臂,它爬过锁骨、蹭过喉结,在那人淡色的嘴唇上轻轻咬了两下。钟成说嘴唇微张,漆黑的发梢划过他的唇齿,沾上了点暧昧的光泽。
“我亲你,是因为我想亲你。”
殷刃抬起手,再次碰上钟成说的面颊,这次他用的是双手。
“你也只需要做你想做的事,不需要考虑‘常人’的规则。我说过,我不是‘常人’。”
钟成说眼中的疑惑渐渐褪去,变成了某种殷刃看不太懂的情愫。他沉默了很久,任由殷刃捧着自己的脸。
“我想做的事情……什么都可以吗?”
“当然。”殷刃很是自信。
这里的卧房都是半封闭的。钟成说虽然谈不上什么正常人类,但他向来很有分寸,不会做出过分不合适的行为……他这么大一个凶煞,难道还会怕亲亲抱抱?
殷刃的期待又偷偷涨回来了。
然而下一秒,钟成说好整以暇地缩回身子。他在床边坐正,双手拢成半碗状,斜斜探到殷刃面前。
殷刃:“?”是他对现代不够熟悉,不了解这种奇妙仪式吗?
他只能理解出来“给点钱”这层含义,可是承认自己不明白,好像有点丢人。
鬼王大人维持着强者的高深莫测,努力保持微笑。他的发梢已经溜去了枕头底下,焦虑地挠着被单。
钟成说毫无察觉:“那我想要一些你的翅膀。”
“连着身体的那种。”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又正儿八经地补了句。
殷刃:“……”
等等,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
殷刃:“这里的卧房可是半封闭的,隔壁全是人……”这行为简直太不合适了——!
“但你上次把力量控制得特别好,没关系的。”钟成说表示,“这所镇子煞气指数很高,凶煞之力污染严重,识安不会时刻戒备。而且这里很暗,你的翅膀是黑色,不会显眼。”
殷刃大为震撼地看着钟成说。
敢情你还考虑得挺全面?
“你……想要它们做什么?”殷刃努力维持微笑平稳——没办法,表示“做什么都可以”的人是自己。他得维持强者的自信,不,最后一丝尊严。
而且钟成说还怪有理有据的,他真的难以反驳。
钟成说:“抱着睡。”
说这话的时候,他整个人从脖子红到了脸,像是说出了什么非常露骨的话。
殷刃尸体般躺在床上,望向带着裂纹的天花板。此刻他自信心的裂纹比天花板还明显——事实再一次证明,他真的搞不明白钟成说脑袋里的想法。
不过鬼王大人还是说到做到。长长的黑发末端纠集融化,渐渐凝成一团半透明的黑色翅膀。它们轻轻跳到钟成说手里,轻盈柔软,刚好够他抱满怀。
钟成说将它们拢在胸口,如同抱了把饱满的黑色花束。
“谢谢。”钟成说咕哝,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满足,“我特别喜欢你的这部分。”
“不客气。”殷刃正面躺平,双手拉在被子边缘,目光仍然呆滞地盯着天花板。
听听,“特别喜欢你的这部分”……他突然不太想知道,钟成说是以什么形式喜欢自己的。
翅膀团到手,钟成说书也不看了。这人火速回床,直接摘下眼镜、盖好薄被,将翅膀团牢牢按在前胸,像是生怕殷刃后悔。
等在床上躺好,钟成说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将脸埋进了温暖的翅膀。
它的触感非常奇妙,像是拥住了许多绸面的温水袋,摸上去又比温水袋还柔软有弹性。翅膀里沾满殷刃的气息,钟成说嗅着那层温暖淡薄的香气,呼吸很快均匀起来。
这可苦了殷刃。
他持续在床上模仿棺材板,仔细咀嚼悔恨——那些翅膀还不是特别听他使唤,最典型的就是,他没法控制翅膀们的触觉。
现在它们就像刚从伤口里长出来的嫩肉,敏感得匪夷所思,吹口气都要酥痒半天。这下可好,钟成说不仅将它们抱得死紧,温热的呼吸还直接零距离贴上来。
那双漂亮的手探进翅膀,十指深深插入翅膀缝隙,还无意识地微微动着。略显粗糙的指腹抚过新生的翅膀,伴随着钟成说的湿润吐息,那触感简直难以言喻。
堪比一个无比漫长的,深入的吻。
殷刃的呼吸忍不住急促了起来,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即刻关闭了呼吸。
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分明是往自己的位置召唤陨石群。一千多岁的凶煞先生,今夜第一次尝到了失眠的滋味。
他索性转过身,看向钟成说。
殷刃睡在靠窗的位置,为了更方便抱翅膀,钟成说正面对着殷刃的床位。窗帘被拉得死紧,但这难不倒可以夜间视物的凶煞。
“你到底在想什么?”
翅膀团轻柔地扑腾,在钟成说怀里调整姿势。其中一扇翅膀挨上钟成说的嘴唇,柔软的,有点凉。
钟成说的人生轨迹标准至极。这样的人不可能无缘无故成为“阎王”,更不可能仅凭兴趣就逼疯连环杀人犯。他一定有着明确的目标。
研究身为邪物的自己,或许也在那个目标之内……可是自从他们越来越亲密,钟成说反而不去提这件事了。
发丝、血液、一小部分躯体。如果钟成说愿意与他说明白,殷刃不介意给出去——他对自己的现况也好奇得要命,巴不得有人和他一起琢磨。
可是钟成说偏偏排除了他,却仍存着对于其他邪物的研究兴趣。
殷刃捉摸不透,他不清楚自己是蛋糕上留到最后的草莓,还是被对方因为私情排除的“研究样本”。在看清这个人之前,他同样做不到毫无保留。
“你到底想做什么呢?”
翅膀唰啦啦活动,倚靠在钟成说手臂之内。
如果有一天,他们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共犯”,那会是怎样的滋味?
殷刃脑袋乱七八糟地转了几个小时,终于成功合上了眼睛。他留了几根清醒的发丝,时时观望项江的动静,剩下的躯体就此陷入沉睡。
他做了一个久违的梦。
殷刃很少做梦。哪怕是长达一千多年的沉眠中,他也没有梦到过任何东西。而在这个地方,这一天的夜晚,他梦到了过去。
那是十分、十分久远的过去。他梦到破败的村庄,悲鸣的村民。他梦到自己撕咬的邪物碎片,梦到遍地漆黑的鬼血。m.xiumb.com
以及那份影子般伴随自己一生的剧痛。沉睡这么久,他以为自己已经把它忘了。
梦的末尾,他离开了荒无人烟的村庄,踏向连绵起伏的山。
殷刃不喜欢这个梦。
但有两条非常巨大的手臂从他身后伸来,将他抱在怀里。托它们的福,噩梦的糟糕程度好了一点儿。就是有个特别大的蒲公英与那双手臂一起到来,蹭的他脑袋发痒。
……
殷刃再睁开眼睛,天色已亮。
项江一夜没有到访,而钟成说还保留着睡着时的姿势,只是脸在翅膀团里埋得更深了。他睡帽的毛球搭上翅膀团的边沿,一扇小翅膀被它蹭得直扑腾。
殷刃做了个深呼吸,心思一动。一团翅膀簇拥而上,胡乱揉起来钟成说的脸。
钟成说抱紧翅膀团,迷迷糊糊地探出脑袋:“早?”
“是啊,早上了。”殷刃悲伤地说道——昨晚他大概只睡了两个小时,凶煞不会因为失眠而憔悴,可他依旧觉得自己损失惨重。
毕竟白天还是要上班的。
钟成说瞧了眼没精打采的殷刃,他低下头,吻了下离自己最近的翅膀边沿。殷刃被亲了个措手不及,全身一震。
这次他感受到了钟成说的轻咬和舌尖。
“我去看看早餐好了没。”殷刃倒抽冷气。
“嗯。”钟成说搂紧翅膀团。
“那我先……钟成说,你倒是先松手。”鬼王大人努力抢夺自己的肢体,“我又不会到处跑,下次还有机会。”
“还有下次?”
“……有。”殷刃皮笑肉不笑地抽抽嘴角。
他有点怀疑自己被算计了,但他没有证据。
算了,反正之前自己也得拨出发丝陪这家伙,好让他早点适应亲密关系。这下影响成了双向的,他们勉强算一起适应,嗯,一起适应。
这个早晨,殷刃得到了一坏一好两个消息——
倒霉的是,卤菜存货告罄。他们只能吃酱油点的荷包蛋挂面,食材还是任镇长出的。而任镇长一大早就去了办公室,忙得不可思议。
幸运的是,她留下了一位普通人向导。只要这位普通人在,识安就不会把场面搞的太激烈。
“我叫戚辛,镇政府文员。”女人冲他们点了下头,“你们要去镇南的矿坑是么?我来陪同。”
不像咋咋呼呼的任镇长,戚辛显得不那么平易近人。她瘦得像根麻杆,头发在脑后挽了个紧紧的髻。这人细长眉眼,眼角微红,一副刚出席完哪个葬礼的丧相。
她的目光挨个扫过在场众人,最后在殷刃身上一触即收。
“城南的矿坑比较危险。任镇长不信邪,但我有必要告诉你们。”
她干巴巴地继续。
“这些年来,那里失踪过几十个人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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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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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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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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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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