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刚闭上眼睛,外头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寒江隔着门喊了他一声:“爷,您醒醒。”
贺烬睁开眼睛,将刚冒出头的睡意压了下去:“进来吧,怎么了?”
寒江听见他的声音稍微松了口气,可脸色仍旧不太好,他进了屋子,将床头的烛火点燃:“爷,刚才巡城史来人请您,说是二爷在春风楼和人打起来了。”
贺烬一怔,侯府因为长公主的尊贵,和贺家其他的支系走的并不亲近,二房出事也不该报到这里来。
而且,春风楼?
怎么听都透着一股不正经的味道。
“怎么回事?”
寒江这才想起来他还不知道贺炎住进侯府的事,连忙解释了一句:“……二夫人说是家里没个男丁扛事不行,联合贺家几位长辈,硬生生将二爷塞进了侯府,长公主懒得和他们计较,就让人住下了,原本是打算您回来就撵出去的。”
这群人……这是盼着他不回来?
他倒是也不意外,何况眼下,贺炎在家里也好,毕竟他过两天就又要走了,虽然在皇帝面前说不再离京,可只要他将差事交出去,想必皇帝就不会再管。
阮小梨,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他扭头咳了两声,强迫自己收起了凌乱的心思:“春风楼是什么地方?”
寒江面露尴尬,不等他开口,贺烬就明白了:“青楼?”
寒江讪讪一笑:“听说因为来了位名妓,不少贵人都去了,现在打的很热闹,巡城史拦不住,只能来请您。”
侯府虽然显贵,却并不是独一份,可谁让当家的是个年轻人呢?相处起来总比旁人要好的多,要是真惊动了各家的长辈,这事可就不能善了了。
“胡闹!”
贺烬沉着脸骂了一句,可也知道巡城史既然找上门,想必情况并不好,他也不能耽误,匆匆换了衣裳就出门:“不必告诉母亲了……”
寒江连忙应声,云水已经牵了马侯在了外头。
好在烟花巷虽然热闹,可毕竟是深更半夜,凉京城还是安静的,至少街上没有人,这让主仆三人才敢纵马疾驰。
临近烟花巷,果然是沸反盈天,平日里自持身份的贵公子大少爷,一个个都狼狈的厉害,头发凌乱,衣不蔽体,简直不堪入目。
贺烬沉着脸,抬脚踢起了一张桌子,木桌翻滚着呼啸着朝混乱的人群砸过去,被惊动的人惊呼一声,纷纷避开,于是那桌子就碰的一声撞在了柱子上,瞬间四分五裂。
永宁伯世子大怒:“哪个不长眼的敢跟我动手?!活腻歪了是吧,老子今天就教训教训……”
他扭头凶悍的瞪过去,撸着袖子要动手,可越走近越觉得这人眼熟,动作不由就慢了,再一看那人身边的随侍,顿时愣住:“你……贺侯?”
他有点不敢认,然而对方那不耐的目光往自己身上一扫,他便一个激灵确认了:“真是你啊?你怎么……”
贺烬却没再理他,只是扫了眼因为刚才的动静而冷静下来的人,目光很快落在角落里看戏的国舅身上,眉头慢慢拧起来:“小公爷也在。”
这三个字不过是尊称,而邓耀祖这个人,平日里其实更喜欢旁人喊他国舅爷,但贺烬不愿意,因为这人的脾性像极了皇上,极爱沾花惹草,提起国舅两个字,便会让人想起皇家,颇有些糟心。
而且,既是国舅,辈份上就压了他一头,所以他宁愿喊一声小公爷。
眼下,这位小公爷就正揉着青肿的眼眶喘气,这倒不是旁人打的,而是他追永宁伯世子的时候,自己磕得。
毕竟他背景雄厚,身后不止站着皇后,还有整个虞国公府。
“哟,贺侯啊,也来凑热闹?”
这种时候还吊儿郎当……
贺烬冷冷回视过去,在他这份极有压迫感的目光里,邓耀祖有些不自在的移开了目光。
虽然他辈份比贺烬高,可年岁却相差无几,平日里不止摆不出长辈的款来,还要被父母姐姐耳提面命,多和贺侯学学……
他心里嘁了一声,在一张还算完好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贺烬抬脚走到正中间,很快就在人群里找到了贺炎的影子:“为什么打起来?”
贺炎对他颇有些畏惧,闻言不自觉缩了缩脖子,有些难以启齿。
永宁伯世子程旭安讪笑一声:“就是个误会,不值什么……贺侯不是在豫州吗?什么时候回来的?不在家里好好歇着怎么跑这里来了?”琇書蛧
“被人告状上门,如何能不来?”
程旭安顿时一噎,神情有些畏缩起来:“那我家里……”
贺烬瞥了他一眼:“现在知道怕了?闹得时候在想什么?”
程旭安一时没能说出话来,贺烬也没再理他,目光迅速扫过其他人:“都散了吧。”
其余人神情一松,顿时做鸟兽散。
他们也并非是真的想打,只是一伙人跟着程旭安,一群人捧着邓耀祖,两个人起了冲突,他们自然只能跟着。
眼见人都散的差不多了,贺烬才一撩衣摆坐了下来:“世子爷,说说吧,怎么回事。”
程旭安越发窘迫:“就是为了个女人……”
贺烬眼神一沉,为了个女人,你们还真是豁得出去!
他环顾一片狼藉的春风楼,抬眼看向寒江,寒江顿时会意,清了清嗓子,张嘴喊道:“管事的出来!”
这一喊,邓耀祖也有些坐不住了:“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
“你们闹成这样也不见人出来阻止,可见是有心纵容,这般嚣张放肆,凉京城如何容得下?”
程旭安想起之前那若有似无的碰触,心肝顿时一颤:“不行,我绝不允许你为难阿阮姑娘!”
邓耀祖一挺胸膛:“我也是!”
贺烬一哂:“两位还是想想回府后,家法怎么挨吧。”
两人都是一噎,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出来玩乐归玩乐,可事情闹得这么大,不止惊动了巡城史,还将贺烬这杀神扯了出来,家里就算为了维护颜面,也是要做做样子的。
程旭安:“贺兄~~~大家都是一起玩到大的,何必这么不讲情面,那样的美人,走了真的可惜,再说那是青藤殿下带来的人……”
“那我是该去和青藤殿下要个说法。”
邓耀祖:“贺烬,你非不听是吧?你信不信我喊我爹参你?”
“哦?我正好要去见虞国公呢。”
“你……”
“稀客,贵客呀……贺侯竟然来了,真是蓬荜生辉……”
老鸨一下来便听见几人争吵,连忙谄笑着凑了过来,大概知道贺烬和旁的恩客不一样,她奉承话没敢说太多,很快就变成了诉苦:“侯爷息怒,我们阿阮姑娘,也不知道会闹成这样。”
阿阮姑娘?便是那个罪魁祸首?
贺烬冷冷一笑:“不知道?她是聋了吗?这么大的动静都听……”
他抬眼看向楼上那款款而下的身影,正要兴师问罪,可看清对方那张脸的瞬间,所有的话,全都噎住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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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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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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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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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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