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青视线在那几个拉拽着丁舒禾衣袖的妇人身上扫过,摇了摇头,“她被保护得太好,吃亏才能让她真正长记性。”
药铺门口,丁舒禾眼见围住的人越来越多,虽然心里并不愿意,但还是选择了妥协,说道:“我可以出手,但不保证一定能够把人治好,毕竟有太多病本就是不治之症。”
人群中传来一阵欢呼,这些人只听你第一句,哪管你之后说些什么,离丁舒禾最近的几个妇人开始争抢起先后顺序,最后还是丁舒禾答应尽量都去,才让人群散开。
“咦……”
丁舒禾在簇拥中经过木青身边时发现了木青,木青笑着说道:“我也想见识道门治病救人的手段,丁道友不会介意吧。”
丁舒禾摇了摇头,她想停下来和木青说话,身边人却哪管这些,只管“护”着她往前走去。
第一家的病人也是一位靠着出海捕鱼为生的渔民,甚至颇为凑巧地也中了黑环海蛇的毒,此时毒性已经发作,整条右臂布满了黑紫色的毒斑,丁舒禾见到这种情形,没有多说什么,默默走到病人身边,动作利落地治疗起来。
“这条右臂保不住了,毒素已经进入心脉,随时都会死亡,我尽力尝试。”
丁舒禾没有埋怨病人的家人为何要拖延这么久,也没有因为害怕被事后找麻烦而退缩,先是斩断男人的右臂,又拿出一枚丹药化开送进男人嘴里,随后手掌放在病人胸口,开始化解毒性。
她默默做这些时,屋里屋外站着的众人都下意识保持着安静。
木青站在门口,眼底闪烁着金芒。
这一刻,他看到了一缕缕淡淡的金线汇聚向床边忙碌的丁舒禾。
这应该就是地宗功法牵引而出的功德之力。
但丁舒禾太专注了,她没有分出心神去炼化吸收这些功德之力,一道道微弱的力量环绕在丁舒禾身周,辉光相映,像是一件特殊的金丝纱衣。
只可惜随着床边的丁舒禾收手,纱衣瞬间溃散,消散于空中。
“暂时稳住了。”
丁舒禾似乎没有察觉到身上的变化,抬起手背擦掉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对凑到身边的老妇人说道:“我化解了他心脉之中的毒素,人已经没有性命之危,不过他体内还有微弱的毒素,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老妇人没有去看床上的儿子,扑通一声跪倒在丁舒禾面前,嘴上不住地感激着丁舒禾的救命之人,丁舒禾眉头微展,扶老妇人起来,说道:“大娘,我也是渔民的女儿,你不用这样。”
老妇人反手紧紧抓住丁舒禾的手腕,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一脸乞求地望着丁舒禾说道:“仙师,我儿他没了右手,比那李三还惨啊。”
丁舒禾没有听明白老妇人的意思,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病人,轻叹一声:“这就是渔民的命运,横波城每年都有许多人出事。”
“是啊、是啊。”
老妇人见丁舒禾没有主动听出对她们一家的安排,终于忍不住问道:“仙师,我明日去哪里做活啊?李三他娘现在做的事我也能做的。”
“嗯?”
丁舒禾茫然地看着老妇人,
老妇人急了,一把揪过凑到床边想要看看丈夫情况的儿媳,“你若是嫌弃我老了,我儿媳怎么样,她是个心细的,补十张渔网,没有一张会破。”
儿媳妇骨瘦如柴,听到婆婆这么说,突然羞红了脸,挣脱了婆婆的手说道:“婆婆,仙师能救回阿郎一条性命,我们连诊金都给不起,怎么能、怎么能……”
“你给我闭嘴!”
老妇人突然厉声喝道,转过头来面对丁舒禾又恢复凄惨神色,挽起袖子露出同样干瘦如柴的手臂,说道:“仙师、仙师啊,我们真是没有活路了啊,求求你给我们一家一条生路吧。”
丁舒禾紧抿着嘴,目光跳过老妇人乞求的脸,看向其他人,不禁后退了半步。
那些之前还哀求着她救人的人,此刻竟然露出了一双双饿狼般的眼神。
难道她又做错了?
丁舒禾面色微白,终于开口:“大娘,我可以治病救人,但我没办法安排你们的生计呀,我没有这个本事的。”
“不!你是仙师,你有这个本事!”老妇人又跪了下来,抱着丁舒禾的双腿不肯放她离开。
其他人这时候也开始议论起来,大都谈起了李三一家的变化,其中有一人甚至就是昨夜抬着李三到青莲观堵门的,此时看向丁舒禾的表情显得尤为激动和不满:“你或许没这个本事,但你师父一定可以,大家都过够了苦日子,凭什么就李三一家得到了优待。”
“不是这样的。”丁舒禾连忙解释道:“他们一家只是暂时在那里帮忙。”
丁舒禾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更是坐实了这件事,众人纷纷为屋中妇人打抱不平起来。
丁舒禾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不知所措地寻找着离开的方向,突然眼神微亮,看到了还站在门口的木青。
木青当然感受到了丁舒禾求救的目光,但他选择了冷眼旁观。
木青发现,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言地指责起丁舒禾时,空中有一道道驳杂无形的力量朝丁舒禾涌去,这一次与刚才还不一样,这些力量顺利地进入了丁舒禾的体内,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屋中,责怪丁舒禾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丁舒禾的脸色越来越差。
终于,丁舒禾突然大声道:“都别再吵了!”
这一声似乎有奇效,人群瞬间安静,所有人的视线齐齐唰唰落在丁舒禾身上,丁舒禾张开嘴喘息了一次,才鼓足勇气说道:“我说过我是渔民的女儿,所以我知道大家是横波城过得最苦的人,所以我也真心诚意地愿意帮大家,哪怕……”
丁舒禾摇了摇头,说道:“我能帮李三大哥一次,能帮这位大娘一次,但只要有人出海,这种事情还是会发生,我帮不过来的,大家真想要生活变好,还有很多选择,不一定非要捕鱼。”
人群沉默了片刻,突然传来冷笑声:“说得轻巧,我们祖祖辈辈都在打渔,除了打鱼我们还能做什么?”
丁舒禾看向说话之人,问道:“如果有选择,你想做什么?”
那人犹豫了一下,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丁舒禾指了指自己,缓声道:“大家应该觉得做一个修行之人很不错吧?”
“这是自然。”
“那地宗每年都在招收弟子,你们有想过参加吗?”
“……”
“都是仙师才有资格,我们这种人怎么能行。”
丁舒禾第三次说道:“我是渔民的女儿。”
有人说道:“那是你运气好!”
丁舒禾笑了笑,她回忆起最初加入宗门的时候,父亲出事,母亲改嫁,养不活她,是她自己爬去那里的。
“我的运气确实不错,但各位似乎少了一些勇气。”
丁舒禾说道:“哪怕以后依然捕鱼,你们也可以提升自己,城中有不少武馆,你们可能没有钱去做弟子,但可以去卖力气做免费的学徒,照样可以打磨身体,身体变强以后,出海也能更好的保护自己。”
“但你们有考虑过这些吗?”
房间内外鸦雀无声。
丁舒禾轻轻叹息,眉眼间露出深深的疲意,说道:“人首先该为自己而活,我相信诸位出海搏击风浪时都有这个觉悟,但为何现在却变了一个人呢?”
跪在丁舒禾身前的老妇人突然松开双手,回答了丁舒禾:“仙师啊,我们都快饿死了,人在这个时候是没办法思考的呀,什么勇气不勇气,还不如我给你磕几个响头,你救我们一家划算。”
丁舒禾一怔,沉默了良久,缓缓点头:“那就你磕吧。”
老妇人一怔,随即大喜,拉着儿媳便在丁舒禾面前磕起了头。
在她们磕了三个头之后,丁舒禾拿出一枚漂亮的珍珠,递给了老妇的儿媳,说道:“这枚珍珠拿去换钱,能够养活你们一家三年,这三年内尽快找到其它生路吧。”
“喔!”
老夫一家还在惊喜之中,人群中却传出了欢天喜地的呼喊声。
这个小仙师虽然喜欢讲大道理,但人还是不错的。
丁舒禾终于能够走出房间,但很快她又被人群簇拥着去了别处。
她一共答应了四家,在接下来,她每到一处,仍旧耐心细致地救人,之后在进入被对方讨要好处时爽快了许多,没再说些大家不喜欢的大道理。
当她来到最后一家时,躺在床上的人已经没有了声息,但这家人认为是丁舒禾拖延了太多时间的原因,反而索求得更多,连围观的众人都觉得过分,但出乎众人预料的是,丁舒禾依旧给出了“补偿”。
等到走出这一家的大门时,更多的形象凄惨的人涌到了丁舒禾面前,依旧哀求着她出手救人。
丁舒禾感受着密密麻麻压来的目光,突然一笑,说道:“我要休息了。”
“这怎么可以,仙师。”
“仙师,你不出手,人就死啦。”
“……”
类似的声音重叠在一起,丁舒禾第一次选择了无视,竟然感受到了发自肺腑的轻松。
“让开。”
人群不肯放她离开,丁舒禾也不生气,身影一动,已经跃到人群外面,那些人似乎第一次反应过来丁舒禾是真正的仙师,傻傻地站在原地,竟然没人敢上去阻拦。
远处的一座阁楼上,丁真仪收回视线,紧锁的双眉终于缓缓展开。
丁采薇斜倚在栏杆上,笑着说道:“我出的这个主意还不错吧,小禾这丫头的性格可没有那么柔弱,是你一直把她保护得太好了。”
丁真仪抿着双唇,不满地看了丁采薇一眼。
从昨夜安置李三一家,到今天派丁舒禾去药铺取药,都是丁采薇的主意,现在看起来效果还不错。
丁采薇望着远处的长街,看着追上丁舒禾的俊俏青年,眸光微动,缓缓站起身,舒展着身姿,“唔~这家伙没有擅自破坏掉我的安排,还算守规矩。”
丁真仪问道:“怎么,决定见一见你这小男人?”
丁采薇舒展的身姿微滞,随即呵呵笑出声来,声音如银铃一般悦耳,“师姐,东方宇来的时候,我不过是开了一个玩笑,你非得一直打趣师妹吗?”
丁真仪轻哼一声:“玩笑并不好笑,我对东方宇也没有感觉。”
丁采薇:“好了好了,那我们谁都不开玩笑行不行?”
丁采薇转身就扑在丁真仪背上,把下巴搁在丁真仪的肩膀,说道:“我已经和东方宇谈好,借他们东方家的天池一用,现在也该起程去往神木山了。”
丁真仪眉头微蹙,“舒禾的状态不对,我得为她引导体内的真气。”
“这你就不用管了。我已经看过,舒禾不会有问题的。”
“……”
丁采薇把丁真仪身体扳过来,说道:“师姐,你答应我的事情总不能反悔吧?”
丁真仪昨晚没拗过丁采薇,答应用那株先天紫金莲进行突破。
丁真仪看着近在咫尺的绝美的脸,轻叹一声,说道:“我也有要求,我们在突破之前,可以做各种准备,但一旦开始突破,你绝不能出手。”
丁采薇笑着说道:“我还嫌累呢,答应你就是了。”
“走吧”
……
街道上,木青和丁舒禾并肩而行。
木青歉声道:“抱歉,刚才没有为你解围。”
丁舒禾摇了摇头,她在药铺被围住的时候就想到了一些事情,“横波城有不少青莲观的产业,那些人能这么凑巧找到那家药铺,应该是我师父的安排。”
木青微怔,轻轻点头:“丁长老确实用心良苦,这倒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丁舒禾听到有人夸她的师父就很开心,展眉说道:“我从开始修行,就想着回到横波城帮助大家,但直到刚才才想通一件事。”ωωω.χΙυΜЬ.Cǒm
“我是救不了他们的,人只能自救。而求我,也是一种自救的方式。”
木青心中有些同情,问道:“若是下次,你还会答应吗?”
丁舒禾认真想了想,回答道:“还是会的。但不会再满足这些无理的要求。如果有人选择改变,我会支持,没有,我也不会再鼓励。”
丁舒禾回头看了街道尽头一眼,说道:“对于他们来说,我是仙师,那我就把仙师做好,做一个渔民的女儿其实很累。”
木青犹豫道:“我知道地宗的修行之法,你刚才救人时,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
丁舒禾释然一笑,正要开口,眉心突然浮现出一团黑印,她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很痛苦,肩膀一颤,便朝地面倒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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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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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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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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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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