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青离开小院后,没有急着提升速度,而是将大脑放空,独自走在清晨无人的大街上。
正如怀风花所担心的那样,那个不知道身在何处的林琅天给了他很大的压力,但这却不是压力的全部,因为每当他真正有空暇的时间时,他就会想起,他在这座城里有了一个新的身份。
他是这座城的城主。
这是他在之前就曾设想过的一个身份,却是他全然没有设想过的局面。
他没有料到白豪会“死而复生”,没料到白豪的意识会滋生出一头真正的魔物,更没有料到古家的人会紧跟着就传进已成废墟战场之中。
意外太多,就算现在已经没有人质疑他的城主身份,但相比起已经失去的,和即将承担的,这个身份并不能给木青带来丝毫满足。
但人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成长起来的,木青原以为自己是个孤儿,在这世上的牵挂会很少,但这才短短几个月,他心中的牵挂就多了许多。
当让,木青并没有觉得这些牵挂是累赘,正是因为心中有了这些牵挂,他才明白了自己的责任所在,更是明白以后的目标。
城东的区域一直都是那些生活还算富足的人待的地方,经历了几次动-乱之后,那些高门大户的大门紧闭,连带着以往会在这个时候在街道上流动的早食摊也没见了踪影。
若不是那些宅院深处有陆续点亮灯火,木青还以为这一片区域的人都逃离了这里。
木青逐渐靠近城南,这才听到了一些人声,也重新感受到了一些久违的生活气息。
南门的城门此时已经打开了,木青远远地就看到了进城大道上的人流,以及在人流两边狭长地带搭建起的各种摊子。
这些摊子,有冒着白汽的早食摊,有占据最多位置的车行,还有早就立起牌子的牙行。
每当有人是拖家带口大包小包地进城时,就有眼尖的车夫挤开人流,上去帮忙,结果一般是连人带东西带到自己的板车上。
这板车跟木青当坐过的马车完全不同,就是一条搭在车架上的长条木板,那些车夫就靠着一股子力气拉动了板车上的人和物。
木青能看到车夫那用力起鼓起的手臂,也能能看到那些坐在板车上的人,这些人大多一脸疲惫,却仍带着警惕和怯缩的目光打量着身周的一切。
木青看得有些出神,一道声音在他身旁悠悠响起:“已经过去整整两天了,还愿意在朱雀城生活的人会陆续地回来。”
穿着一身常服的邢飞站到了木青身边,看着城门处的景象,神色感慨道:“人才是朱雀城的真正根基所。,所以当看这些人还愿意回来时,我是很高兴的。至少他们选择了相信我们。”
木青微微动容,点头道:“朱雀城能发展到之前的规模,人口确实是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邢飞侧目问道:“看来在你心中已经有了其它同样重要的原因?”
木青回答道:“人口数量,会给这座城带来活力,但活力越高往往也意味着其中不可控的事情便多,所以,朱雀城能有之前的规模,一只真正强大的军队会是不可缺少的部分。”
邢飞眼神微微发亮,转头看向前方。
在城门口,是人流最拥挤的地方,但亲卫军的士兵秩序依旧将秩序维持了下来,邢飞平静道:“在俗世,百姓普遍认为披甲执剑的军队是很有力量的存在,却不知道这种力量在面对强大的压力时,或许也会反过来奔溃成混乱危险的存在。”
“好在亲卫军的士兵知道军人的自责所在,不至于让最基础的秩序也失陷。”
木青这时才转头看了邢飞一眼,他从邢飞话里听出了一些情况不那么好的地方,沉声道:“是城防军出问题了吗?”
邢飞点点头:“虽然你已经将朱雀城所有的军队都交给我来管理,但城防军内部的问题存在已久,又接连经历这几次事件,所以到目前为止,在之前几乎没有多少伤亡的城防军,也只有不到四万的军队回归到正常的编织中来。”
木青突然意识到,他这两天将全部精力放在自己的私事上来,是给邢飞抛去了怎样一个烂摊子。
邢飞见木青露出自责的表情,摇头道:“你完全不用这样,在我眼里,这座城里就属你的功劳最大,一些人人没看见,一些人是装作没看见,而城防军中的一些蛀虫,就算没有最近的这些事,迟早也回来闹出乱子来。”ωωω.χΙυΜЬ.Cǒm
木青轻叹一声:“剩下的还有将近六万人,这些人的去向是哪里?”
“有近一万人是被打乱编制后,就再没有回到军队,而剩下的这些人被一个副统领领着。”
邢飞回答时,声音里不自觉地就流露出几分不耻,“朱雀内城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但朱雀外城除了一些人祸造成的破坏外,并没有太大的损坏,等到一些有心人发现这个结果后,那个副统领就成了他们眼里的香饽饽,大概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认清现实。”
木青本就没在军队中待过,所以他并不会胡乱给出什么意见,而是认真向邢飞问道:“他们想要的是什么?”
邢飞没有含糊:“他们不愿承认你的城主身份。”
木青轻声道:“这个我倒没有什么意外,除此之外呢?”
木青见邢飞脸上的表情,突然反应过来:“他们也不愿意承认你的身份?”
“大哥在这群狗贼眼里成了叛徒!”
一道声音插了进来,木青和邢飞抬头看去,是燕清领着一只精锐的小队从城门那边过来。
燕清站定后,朝木青认真致意后才说道:“城主可能不清楚,现在他们骂得最恨的就是我们亲卫军和隐谷勾结,杀死了白豪。”
木青朝燕清点点头,轻笑道:“其实要说起来,倒也是这么回事。”
一旁的邢飞也跟着笑道:“我之前让内城的那些人撤离,得罪了不少人,那时候听到他们骂我,心里还有些不是滋味,只能安慰自己只要是在做对的事情就好,至于现在这些人,说实话,他们算个屁。”
燕清本来愤怒的表情也缓和了不少,但还是有些气不过,看向木青道:“城主,虽然现在亲卫军可战之人刚刚五千,但只要你一声令下,我带队一个冲锋,就能把四万城防军击溃。”
木青微眯着眼,看着眼前的邢飞,问道:“你应该知道我不怎么懂军事才对,而且我猜你之前肯定向邢大哥提过同样的想法,不过被他拒绝了,我自然是支持他的看法的。”
燕清脸上有些不自在,取下头盔,歉意地朝木青点点头:“我还是称呼你木青公子吧。”
邢飞眼神微肃,但看着燕清脸上的萧瑟表情,最终还是忍着没有开口。
燕清侧身看向城墙,幽幽说道:“大哥确实不同意我的想法,因为他说朱雀城已经死了很多人,近段时间都不能发生更激烈的冲突。”
木青轻轻点头。
燕清目光跳动得剧烈几分:“我也带兵很多年,自然知道大哥的决策是最符合现实情况的,但凭什么啊?”
“凭什么该死的人不死,不死的人却死了呢?”
“亏他们也有脸皮说自己是军人,在我们亲卫军逆着人流而上时,他们在干吗?”
“他们在逃命!他们甚至在乱象频繁时,欺负我们亲卫军弟兄千辛万苦送到背后的家人!”
“而等到一切结束后,这些脑满肠肥的狗东西又勾搭上了那些墙头草的商人,甚至肆意地抹黑我们亲卫军。”
燕清几乎是一口气就说了出来,但全程声音都不尖锐,反而很平静。
他眯起眼睛,胸口起伏,等到心中郁结稍稍消散一些,才转头看向木青:“你说,这些人该不该杀?”
“燕清!”邢飞直到此时才沉声道:“你陷入偏执了!”
燕清挑起一双有些泛红的双眼,直视着邢飞吼道:“大哥,我没有被情绪影响思考,你难道不知道,那些人干了多少该死的事?”
邢飞一双眼睛平静地看着眼前的兄弟,等到燕清有些不自在微微转头,才轻叹道:“你知道你现在的问题出在哪里吗?”
燕清不语。
木青在一旁大概猜到了一些,主动开口打破僵局:“燕清有些着急,这跟我前两天的心态差不多一样,看到了问题,就想要马上解决问题。”
“我想邢大哥也不是不找那些人算账,只是时间或者证据还不充分。”
邢飞朝木青点点头,认可道:“对!我之前说过,朱雀城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一段平稳的过渡期,所以不能发生激烈的冲突,但若是深究,其实就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我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一个稳定的秩序。”
“燕清你自己想想,我们亲卫军牺牲这么多为的是什么?结果你现在告诉我,因为还不充足的一些证据,甚至就是口头上的言语,你就要带队去冲杀四万多人的军队,是一件理智的事情吗?”
“如果你真这样做了,那我们之前所付出的努力才真是白白浪费了!”
燕清表情不再如之前那般僵硬,“大哥……”
邢飞一挥手:“我不需要听你的道歉,其实也不觉得你的想打就错了,但你也应该知道,这世上巨大多数事情都是简单靠对与错来区分,我需要的是一个冷静下来的你。”
燕清长叹一口气,苦涩道:“可我们就仍由那些人污蔑,任由弟兄们的家人遭到伤害,而不管吗?”
“我说了不管吗?”邢飞恨铁不铁钢地说道:“才说了叫你冷静。那些骂着我们污蔑着我们的人,不过是那群人故意抛出来还不自知的棋子,就算抓了杀了也意义不大。”
木青眼神微沉,思索着说道:“真要彻底杜绝这种声音,就得找到支持城防军的是那些家族和势力,这些人也正是不认同我身份的人。”
燕清说道:“这还不好办,你们不是已经有过一次谈判吗,那先排除上次参加过谈判的那些家族,应该能缩小很大的范围吧?”
邢飞看向木青,说道:“燕清说的确实是一个方向,之前参加的家族虽然占了朱雀城主流势力的大部分,但还是有几家一直没有表态,处在观望中。”
“另外,就算已经派代表参加了谈判的家族也不一定可靠。”
燕清顺着邢飞的思路说道:“这个我知道,这些家族最龌龊的地方就在于,墙头草的本质会让他们准备有两个继承人。其中一个支持我们,另一个,也许还在等着白帝城那边有没有惊喜。”
燕清提到白帝城,一脸求证地看着木青:“木青公子,这两天一直没能见到你,我听说让古家那些人灰溜溜离开的是西山境的高手?”
木青看了看燕清,又看了看同样眼神中带着一丝丝征询的邢飞,认真点了点头。
“呼——”
燕清长出一口气,“那就没问题了。”
木青脸上有些歉意:“抱歉,我以为你们已经知道了。”
邢飞点头道:“我确实从王夫人那里听到了一些消息,本来想找你求证,但没找到你,转过头去找隐谷那些人,也没能找到。”
木青有些尴尬,这两天,大家好像都在找慕容静。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邢飞和燕清的稳定,就代表着亲卫军的稳定,而亲卫军的稳定就代表着整座朱雀城的稳定。
木青仔细回想了一下和林琅天见面的过程,确定对方并没有说不能暴露他存在的意思,于是说道:“古家的人很强,最后是林家家主,那位林前辈出手相助。”
“我想,古家那些离开朱雀城的人,应该会把这个信息带给白帝。”
邢飞神色肃穆许多,眼神发亮道:“真是那样的存在吗?即使亲耳听到你说起,依旧觉得有些不真实。”
邢飞看着木青的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要知道木青其实也姓林的,或许这就是木青当初在听到古家会来人时,也这么淡定的原因。
燕清没有邢飞那么谨慎,想到了便直接问了出来:“木青公子,那位林前辈跟你什么关系啊,他的实力应该很强吧?”
木青目光微动,从邢飞他们对当日那件事的了解程度,木青就明白,他身边的知道内情的人们都在有意无意地替他保守着一些秘密,毕竟那些秘密说出来确实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木青沉吟片刻,认真说道:“我不想说假话骗你们。我可以告诉你们的是,我暂时和这位林前辈攀不上什么关系,至于他的实力……我也同样不清楚,但应该是我目前见到的人中最强的存在。”
木青想到林琅天,似乎便又感受到了身周那无所不在的压力,苦笑道:“不过你们可以放心,我相信白帝知道这件事后,应该不会再派人来想要改变一些什么。”
邢飞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直到此时也终于露出一丝彻底轻松的笑意:“听你这么说,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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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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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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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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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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