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河边,明明怀风花身边身后很多人,但视线落在怀风花脸上后便没有移开。
怀风花眉头一皱,勒缰停马,身后的骑兵也很快了下来。
此时残日西斜,橘红色的余晖落在河面上,两边人人声陡静,独有一股深秋的萧杀之感。
“他们都来自隐谷?”
燕清将手落向腰间,问着身旁的宁初。
燕清很清晰地捕捉到,这几人出现后宁初的身体便紧绷起来,这当先一人也许就是那隐谷掌律?
事实上,慕容云闭关多年,除非当年故人,如今隐谷的这些年轻人几乎都不认识慕容云。
张芍药皱了皱鼻子,对面这人一直盯着师傅,非常无礼,但她不是傻瓜,慕容隐和玄武一左一右地站在这人身后,她心中隐约猜到了答案,不由小声道:“师姐,这人就是一直单念师父的那人吗?”
宁初嘴角一抖,差点绷不住严肃的表情。
她侧目看向怀风花,怀风花的眼角也好像抖了一下,不得不无奈地回答道:“应该是他,我当初跟着师父身边见过他,没想到……”
剩下的话宁初没有说出口,她目光微微晃动,想起芍药还没有拜入师门的那段日子,当时她还曾希望过怀风花能够接受慕容云的追求。
毕竟她陪伴在怀风花身边,知道那一段日子有多么灰暗,于怀风花来说有多么煎熬。
只是现在已经不一样了。
尽管十几年后,慕容云神华内敛看起来比当初还要儒雅稳重,但除了她,师傅还有芍药,还有木青,还有师伯这些人,师傅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走出了那段自囚的困境。
至少在宁初眼中是这样的。
“你是宁初吧。”
慕容云视线落在宁初脸上,轻轻一笑。
慕容云开口后,已经准备好带领骑兵冲锋的燕清倒是真地松了口气,毕竟隐谷是南疆一流势力,隐谷谷主也至少不会比超凡后期弱了。
宁初看了一眼怀风花,她还不知道怀风花已经和慕容云见过一面,轻声回应道:“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隐谷谷主。”
隐谷谷主……
燕清心里一紧,他刚在在一旁听两女聊天还听得迷迷糊糊的,此时已经绷紧身体,做好了随时冲锋的准备。
毕竟隐谷作为南疆一流势力,其谷主不会比超凡后期弱了,更何况他身后还站着慕容隐和玄武。
怀风花蹙眉道:“你进去见过她了?”xiumb.com
院子就在慕容云身后,怀风花坐在马背上看去时,竟然没有人影出现在院门口,表情显得有些冷漠。
慕容云表情有些受伤,轻叹一声:“我说过会等你回来才登门,便不会去打扰她们,不过独孤卫已经进了小院。”
怀风花眉头微松,独孤卫离开地下后便和她分道扬镳,会找上慕容云并不奇怪,她翻身下马:“那现在的情况他已经告诉你了吧?我确实想找你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慕容云点头道:“当然可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提起现在的情况时,怀风花在慕容云脸上看到了几丝复杂的表情,有些惊讶,又有些恰逢其时的满足。
怀风花当先往院门走去,慕容云跟在她身后,宁初几女也跟了上去,燕清本也想跟上去,但见到玄武和慕容隐站着不动,干脆列阵在旁,准备一有变故便铁骑开道,冲进那座在河畔落日衬托下显得孤零零的院子。
慕容隐的视线扫过铁甲肃然的骑军,落在消失在院门后的几道背影,突然说道:“你在犹豫?”
明明慕容隐没有侧目看向他,但玄武还是用低头掩饰着眼里的情绪,他声音有些低沉:“谷主跟怀风花关系很好,这样做是在破坏他的计划。”
“哼!那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如果怀风花真心对他,我也不是不可以把万花谷当做自家人,但结果呢?”
玄武默然,结果就是万花谷和隐谷的关系一步步恶化,到如今其实早已经与分裂无疑。
慕容隐轻声道:“你已经向怀风花她们动过手,但他既然愿意救你,就还是明白什么才是大局。”
玄武抬起头认真说道:“我不会向怀风花出手。”
“我也没叫你再对怀风花出手,但你想过没有,你的价值有木青的大吗?”
玄武瞳孔一缩,看向慕容隐。
慕容隐早已经习惯戴着兜帽,一张侧脸在阴影里若隐若现:“我再说得明白一点,木青这种人不会放过你,你认同吗?”
慕容隐扫了一眼列阵整齐的骑兵,又看向清溪河的上游方向。
“木青当上城主后,不说你在幽杀阵中如何对待怀风花她们,就只是为了收获亲卫军的忠心,也不会放过你。”
玄武闷声辩驳道:“我已经警告过他们不要强行破阵,亲卫军会有如此大的伤亡是他们咎由自取。”
慕容隐轻笑道:“你其实已经知道了答案不是吗?何必自欺欺人?”
玄武垂目看着地面,他其实更想大声地说道,这一切还不是因为你的安排,不过任由他心情如何跌宕起伏,却还是不敢如此质问。
这么多年的影响之下,慕容隐的威严早已经在玄武心中根深蒂固。
玄武缓声道:“我受了很重的伤,差点道基崩溃,若不是家主出手,我已经废人一个。”
玄武这话其实还有一层意思,慕容云能让一个快要变成废人的他变成好人,也能轻而易举地让他变成死人。
慕容隐终于转头看向他说道:“慕容云的计划太过天真,他们现在的谈判说不定已经陷入僵局,慕容云虽然感情用事,但这种时候,也会利用好这个优势。”
“优势?”
玄武微微一愣,看向慕容隐。
慕容隐扬起下巴,看向内城方向的天空,他眯着眼睛认真道:“这是真正的魔头,在慕容家的族志中,就连先祖们也忌惮三分,木青这种人实在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玄武下意识说出了心中想法:“我倒是希望他直接死在这魔头手中。”
慕容隐摇了摇头,他虽然也同样希望如此,但这种把期待交给天意的感觉他并不喜欢,“这是一个很大的乱子,木青是真蠢,而怀风花这些女人是感情用事,所以这就是机会,你只需要趁乱把怀风花的弟子抓走,就算完成了任务。”
玄武目光晃动,如果到时候真乱起来,不管是宁初还是张芍药,于他而言依旧是蝼蚁。
但他已经在木青手上吃了亏,这一次还很可能惹怒慕容隐,所以他很快冷静下来,看着慕容隐深邃的眼睛说道:“是这样的,但接下来呢?木青那里怎么办?家主那里怎么办?”
慕容隐目光锐利起来:“你连抓两个不到超凡的小丫头,都没有自信了吗?难道你还打算留下线索?”
慕容隐感受到了玄武眼里的抗拒之意,在玄武正要开口时又抢先说道:“哎,你先不要拒绝,你应该知道木青的弱点在哪里,这同样是你面对木青的筹码。”
玄武沉吟一阵道:“您想要一个怎样的结局?如果真这么做,不过是又一个开始。”
慕容隐看向那处小院:“那里的人不欢迎我们,就连独孤卫如今也对我充满了情绪,认为是我伤害了慕容静,但只要杀死木青,这一切的阻拦都将不会再有。”
慕容隐如古井深邃的眼睛泛起了涟漪,声音越来越低也越来越快:“慕容静那丫头会回到隐谷,怀风花没了依靠,为了救出她的徒弟,也只能答应慕容云,这一切的变化,只需要死一个人就可以了啊。”
玄武沉默地听着,只觉得慕容隐口中描绘出的这一幕确实很有吸引力,但他又很快想起了木青。
他想起了木青曾当着他面掷出的警告,冲着他来还有余地,冲着他来却向他身边的人出手,便只能是你死我亡。
慕容云是打算跟木青交好的,如果慕容云做出了足够的让步,木青不是不可能放过他,真要进一步激发矛盾吗?
慕容隐见玄武沉默了这么久都没有回应,便知道玄武还是没有接下这个命令。
他声音低沉了许多:“你知道慕容云有怎样的决定吗?”
“嗯?”
玄武有些萧索地看向慕容隐,他因为木青,当真是有些心力交瘁。
慕容隐看着城主府那个方向的天空,此时残阳已经矮下了城头,天地间只剩下几丝迷蒙的青幽色,远远望去,那片翻腾的漆黑的云,就像是横亘在天与地之间、通往地獄的门。
“即使他是真蠢,但真到了想逃的时候,他也多半不会死在魔头的手里。”
玄武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慕容隐轻叹一声:“这说明什么?其实你我都心知肚明他是一个有大机缘的人,我看得见,如今境界已臻至妙境的慕容云也同样看得见。”
“他打算解散隐谷,成立宗门,并且邀请木青加入。等到那个时候,恐怕就连慕容这个姓也要矮他一头了吧?”
玄武愣怔道:“成立宗门?”
慕容隐皱着眉头:“对,当不再以血脉以姓氏界定亲疏,那么旧有的秩序会很快蹦跶,到时候不管是以天赋论高低,还是以实力论高低,你都永远会矮木青一头,就算那个时候他看你如看一只蝼蚁,但这种惶惶度日的感觉你能接受吗?”
“不会的,木青是不会加入宗门的。”玄武肯定地说道。
慕容隐却也没有反驳:“以木青的性格确实会是这样一个结果,但其他人呢?”
“万花谷不会自己搬走,怀风花会如何?如果怀风花真能放下这个传承,她当年便不会加入隐谷。”
“对了,还有陈浊、姜尚修。姜星渊背后的那个老家伙早就想着脱离掌控,陈浊又是一个商人,这些人为了交好木青,会做些什么?恐怕连他们的地位也会比你高。”
“还有陈浊、姜尚修,他们这一次和木青站在了一起,陈浊是一个商人,他会为了讨好木青,做些什么?恐怕那个时候,连他的地步都会比你高。”
玄武目光晃动。
姜尚修隐藏得很深,若不是这一次他都不会知道姜尚修修炼了一门高深的真言秘术,
而陈浊……他这一次把陈浊伤得不轻,这仇已经结上了。
只是若只是这两人,玄武并不会感到有太多威胁,就算到时候这两人权利地位高于他犹如何,真正的生死相向还是靠实力说话。
玄武隐约能够猜到,在之前那一次见到怀风花后,慕容云要求慕容隐答应了一些事情。
大概在慕容云眼中,现在朱雀城的乱象,正是和怀风花她们解开误会的契机,所以不希望慕容隐破坏掉这难得的和谐气氛。
不然他俩也不至于干巴巴地站在这河边吹着冰冷的风。
只是当慕容静带伤回到朱雀城,木青又破阵而出后,一些“误会”已经解不开了。
玄武思绪纷腾,轻声说道:“以怀风花的脾气,就算万花谷搬不走,她也不可能在和我们有合作了吧?”
“呵。”慕容隐情绪复杂地轻笑一声:“合作是不会有了,但不说定是统领我们呢。”
玄武猛然睁大了眼睛,想到了某种可能:“不会吧,家主怎么能这样做?”
慕容隐看着身边缓缓流过的河水,漠然道:“我这两个弟弟都比我有能力,当他提出让怀风花当宗主的时候,我一开始很愤怒,但仔细想想却又觉得这还真是一个……”
慕容隐的声音突然顿住,似乎不知道该找一个什么样的词形容,以至于一对眉毛皱得越来越深,最终缓缓说道:“这是一个很聪明很有格局的决定,你觉得怀风花如果当了宗主,木青会怎样?”
玄武的眼神有些滞涩,但因为本就在思考这个问题,所以答案脱口而出:“如果怀风花当了宗主,那么木青就算不加入也没什么区别了。”
“只是家主甘愿放弃慕容家的一切,让作给怀风花的嫁衣?”
慕容隐讥笑道:“你都说了是嫁衣,他为何做不出来。而且有些时候我也不得不佩服他的眼界,若非这次古家来人的消息,经年偏居一偶的我都忘了这太始大陆到底有多大,正要光复家族荣光,势必少不了和这些大势力的交手。。”
玄武轻叹一声。
慕容云确实很厉害。
怀风花当了宗主,慕容家可以由暗转明,针对怀风花的危险,木青还会袖手旁观吗?
而且这个宗门还可以依托朱雀城为据点发展壮大,这甚至还把青龙他们的志向囊括了进去,完全是百利而无一害。
“不对……”
想到这里,玄武陡然清醒过来,如果事情真这么发展,那唯一的害大概率便会蔓延到他们这里。
玄武又是一声轻叹,他发现慕容隐终究是把他辩嬴了。
他望着小院门口,自言自语道:“只是怀风花会答应吗?”
慕容隐肯定道:“她不会,但这是阳谋,她和木青会为软肋,这才是慕容云的契机。”
玄武呐呐无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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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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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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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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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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