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栩摇头:“我不知道,但是……”他看向崔璟,神情有些微妙,“有人可以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那是军之事;也有人可以冷眼看世间,算尽百年之事,那是国祚之事;她的话,可以往眼下,算人之事。想不通她要做什么,不如再往后推一推,也许她看的更远。”
“往后推一推么?”崔璟皱眉。
王栩苦笑:“我也不知道,但我与她打交道,往往我才做完这一件事,她便将之后的事安排好了。”
“裴相爷会留下那三个人,自然是于他有利,若是真不利于安乐公主的东西,他此时不参与,只要最后胜的不是安乐公主,他拿出这三个人,自然是大功一件,稳坐他相爷之位。”崔璟道,“若最后胜的是安乐公主,这三个人岂不是成了麻烦?”
王栩道:“裴相爷既然敢留下那三个人便有他的打算,你我也不必在这里胡乱猜测了。”
崔璟沉默了片刻,叹道:“可惜了!”
“可惜什么?”王栩问他。
崔璟道:“可惜她的契书不在我崔家手中了。”
这话什么意思?王栩不由蹙眉看向他,这件事都已经过去多久了……呃,其实也没有过去太久,只是这一年发生的事情太多,总让他觉得仿佛已经过去了许久一般。虽是如此,他还是干咳一声:“何必旧事重提?”
崔家做的事,其实长安城里很多权贵都会做。拉拢,圈子等等这些,在已为帝都几百年的长安城中随处可见,这是巩固权势、圈子的一种方式。而卫家那位祖辈也同不少想要削尖脑袋博一搏的普通人一样,走了捷径,能直接得到权势的支持,取而代之的是后世三代为权势做事。这种方式,在春秋战国被称为家臣,如今么说是他们的暗桩也不为过。
这是种广撒网的方式。多数情况下,这类人三代也不过在一个寻常的官阶位上做事,平庸到也许后辈都不知道自身有那么一回事。卫家先前便是如此,所以崔家并未多做理会。也有极少数人惊才绝艳,可以说,这种人才是让权势真正想要拉拢之人。但这种情况万中无一。
她显然属于后者。
思及此,王栩又道:“司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至少卫家三代出了个中书令还出了个天师。”祖父也下过这样的契书,只可惜三代最后还是泯然众人,当年的提点也是白费了。
卫同知其实算是不错了,只不过如今的崔家并不需要他的能力,说来说去,最有用的那个还是她,不过可惜,契书被祖父买走了。想到这里,王栩未尝不有些幸灾乐祸。
崔璟并未在意他话中的冷嘲热讽,道:“我问她未必肯实说。”
王栩道:“就算契书在手,她也未必会说实话。”
“王老太爷如此重恩,她会实话实说的。”崔璟说道。王司徒重金买下契书,又当场撕毁,此举当然不是为了行善,而是为了收买人心,很显然她的这颗心,算是收买到了。但凡王司徒有所求,她甚少拒绝。琇書網
王栩当然知道这个,得意之余摊手:“祖父并未问及此事。”
虽然崔王谢三家在大事上意见多半是一致的,但也不妨又别的意见。就譬如这件事,祖父与谢太尉都不想插手,崔家却好似不是这样。
……
……
“城头两边上挂了两条丧带。”一位着绛衣紫袍的清秀儒生手执一柄山水画面的骨扇微微扇着,掀起帐门,带着一阵寒风走入帐内,“黄定渊还真敢挂出来,也不怕军心不稳!”
这是军营中少有的儒士,也是陈善的三弟陈礼。
“他知道不挂也不行。陛下薨逝的消息早晚会传过来,他不挂出来,等我们来拿此事做文章么?”帐内此时正坐在帐内,身上披着一条赤色的狐裘,喝了口茶,摇头轻笑,“黄定渊可不傻,他自己先一步说出此事,也能借机敲打稳一稳军心。”
陈礼扬眉:“我看这黄定渊也是旁人吹的有些过了,也就对付对付那些匈奴的蛮人,远不是大哥的对手,怎好意思说与大哥齐名?”这一连多日,都吃了败仗。
陈善闻言,却摇头:“你不懂。没发现么?最近两战他虽说还是未赢却也未输。”陈善说着将手中的茶盏放到一旁,神态平和,“他在适应中原腹地的作战方式,他适应的速度比我想象的要快,倒是让我起了惜才之心。”
“大哥……”陈礼闻言便一阵皱眉,“如黄定渊这样的人往往十分固执,怕是很难……”
“不急,此事日后再说。”陈善说着,笑道,“他们既然君心不稳,我们也缓上一缓,正巧,我有事要动用长安城的暗桩。一会儿你替我传书过去。”
竟要动暗桩了,陈礼神情一下子凝肃了起来,竖耳倾听。
“没想到李明宗死的那么突然,竟连个诏书都未立就死了。”陈善说道,“当日宫中无人流血,那真正动手必然是陛下出殡那一日了。”
陈礼闻言忙问:“大哥,要不要在出殡那一日插一手,让李明宗死都死的不安稳?”
“同一个死人置什么意气?”陈善摇头失笑,“当年作弄于我的也不是他是先帝,这笔账没有必要放的他的身上。”
说起当年之事,陈善脸色平静,事实上他也确实有平静的资本:他大仇已报,自然能够平静了。
“可是大哥……”陈礼似乎还有些不服气,“李氏族人……”
“休要争那些闲气。”陈善道,“与其争那些闲气,不如让暗桩发挥最大的作用。”
“大哥的意思是?”陈礼惊讶不已。
陈善笑了,却忽地一拧眉,伸手覆上胸口。
陈礼急呼:“大哥!”
不过片刻,陈善便摇了摇头:“没事了,小毛病而已。”是那一次被庙远算计留下的小毛病了,情绪激动抑或动用内力时,偶尔会产生剧痛,这是体内少量无法清除的余毒的留下的症状。
剧痛来得快去的也快,痛也不过片刻而已,很快就不疼了,陈善叮嘱陈礼:“让那些暗桩待到那三位有登大宝的殿下拼出个胜负之后,截杀胜者。”他说着笑了,神情似乎愉悦,“能杀掉最好,杀不了也行,留住性命,记得蒙面行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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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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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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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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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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