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汝行被他一通夸赞和满脸崇拜的表情弄得有点不好意思,连连谦让:“陈公子过誉了,我乃京中贾人,不是官家小姐。”
陈番起倒不在意,仍问林汝行家住哪里,铺子设在哪里,以后有机会还要多多跟她品画吟诗。
林汝行只好都告诉他,想着陈番起是太学士的儿子,肯定家规森严,怎会真跟她品画吟诗,出于礼节暂且胡乱地应下了。
“吆,这对才子才女这么看还挺般配。”
陈番起跟林汝行说完话刚回席,这些公子哥们就开始跟他打诨闹玩。
陈番起脸色通红,怒目而斥:“休要胡言乱语,林四小姐怎能容你们随意揶揄作弄。”
“哈哈哈,急了,你倒是急得什么?”
众人见他这样,越发觉得这个书呆子憨厚。
史进瞅着祝耽的脸色,小心翼翼说道:“胡闹,陈番起跟四小姐一看就不像是一路人,这些人没点眼力见。”
祝耽表情看不出波澜,半天说了一句:“下山。”
史进急忙拽住他:“殿下,殿下不可,太子殿下还在呢,还没叫散怎么能下山?”可惜一不留神,祝耽已经去了台前。
“殿下,微臣眼见南方有乌云笼罩,这山中天气无常,不如及早叫散,免得殿下淋雨受寒。”
陆澧抬头看了看南方天气,果然乌云密布正移向北方,于是着人安排迅速整理,让众人抓紧时间下山。
林汝行下车时怕麻烦,没有让橘红带伞,幸好林颂合让侍女带了一把上山来。
众人才行过不到半里,阴云就飘到了头顶上,天色顿时变得黑沉沉了许多,彼此之间互相催促着加速脚程,免得被雨淋了。
一声炸雷响过之后,豆大的雨点很快就砸了下来。
祝耽朝左侧的路上看过一眼,林颂合跟林汝行两人挤在一把伞下小跑着赶路。
没过多久,雨点稍微小了些,但风刮起来,越刮越大。
史进心中担心:“殿下,这山里的风要是刮起来可不得了,能把个人刮跑。”
祝耽看他一眼:“是啊,那你还这么多话,也不怕戗风。”心里却也隐隐担忧,风实在太大了,她们举着伞已经举步难行,这样走法,不知道何时才能下山。
祝耽三两步跨过路中间的草地,来到女眷们走得这条路侧,对众人高声说道:“现在雨小了些,各位小姐们先把伞收了,尽快赶路。”
也有人大喊着回他:“殿下,雨虽然小,可是久了也会淋湿的呀。”
“这样顶着伞举步为艰,耽误许多时间,若待会儿风雨交加,路窄人多恐出大事,大家听在下一句,先冒雨快快赶路。”
众人听了觉得有理,反正风大,雨点子照样被刮到身上,早晚都要淋湿的。
收了伞之后,行路确实比之前快了许多。
祝耽看着女眷里一片混乱状况,回头召来史进:“你速去前边告诉太子殿下,说天气突变女子们行路艰难,请他准我在路边提醒秩序,免得出什么岔子。”
史进领命而去。
祝耽在路边不时提示众人小心赶路,可将裙摆系起免得绊倒,众人都一一照做。
“殿下。”祝耽转身一看,是局促不安的王蕊华。
祝耽行礼说:“王小姐。”说完转身就要走。
王蕊华急忙挽留,一连喊了两三声,祝耽只好停住步子,面无表情问道:“王小姐,你有事吗?”
王蕊华等周围的人走到她前边去,才低头使劲捏着手绢,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
祝耽说道:“太子殿下命在下看顾女眷们赶路,如果小姐无事,在下要到前面去看看。”
“殿下,我……去年元宵宫宴,殿下助我一臂之力,自此之后我便……我便倾慕殿下……我知道殿下……”
祝耽打断她:“小姐心意在下感念,望小姐早日觅得良缘,告辞。”
说完大步离开。
王蕊华望着他的背影,心中陡然悲伤,虽然早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没想到他拒绝的这么干脆,完全没给她留下再开口的余地。
还能再怎么开口呢,刚才跟祝耽说得那番话已经用尽了她生平所有的勇气和尊严。
雨愈发大了,雨点又大又密,下得又急又快,打在人脸上完全睁不开眼。女眷这边已经不时传来啼哭声和惊叫声。
祝耽在队伍里努力找着,雨水刮得他眼睛生疼,终于让他看见了那把鹅黄油纸伞。
他赶快跑过去,大声对着林汝行喊:“四小姐。”
雨实在是太大,路旁还是密林,雨水打在树叶上的声音铺天盖地,此刻所有人耳朵里都只能听到哗哗的雨声。
祝耽又大声喊了一句:“四小姐。”
林汝行费力地转头看到了他:“殿下,雨下这么大,你有什么事啊?”
祝耽指指前头:“再往前走半里路,路左边有个通往下山的路,半山腰里有个小茅屋,一会儿你注意一下,带几个人去那里躲躲。”
林汝行大声应着:“我记得了,谢谢殿下。”
雨幕风摇之下,不远处一华服女子见状狠狠折断了路旁一截树枝。
史进已经跟太子殿下禀明后返回,祝耽远远冲他喊道:“你不往前走,怎么还又回来了?”
“我没看到殿下不放心,特意回来看看。”
祝耽抬头看了看天色,依然乌云压顶:“这雨恐怕一时半会儿不会停,我们一前一后看顾一下,你去前边。”
林汝行终于捱到发现祝耽给他指的那条小路,她费力叫住跟她走在一起的几位官家小姐,让她们跟自己一同去山下的茅屋里躲雨。
那几位小姐短暂商量了一下,觉得山下茅屋未必是个好落脚的去处,而且还要走许多路才能到,反倒不如赶紧走正路下山。
雨大得连说话都不方便,林汝行实在劝不动也只好作罢,带着林颂合和侍女一同下山,她怕林颂合身体娇弱只有一个侍女不够使唤,让橘红去照看林颂合,自己跟蓝月池互相搀扶着赶路。橘红回身接应,发现林颂合身后还跟着两人,仔细一看是王蕊华跟她的侍女。
又赶快两步跑了回去跟林汝行说:“小姐,王蕊华也跟来了。”
林汝行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回望一眼说道:“她来避雨,这时候不会找麻烦的,不用管她。”
下山的路颇为陡直,不过是背风处,没有阻力倒是可以走的更快些。
祝耽瞧见了王蕊华的背影,呆在原地踌躇了一阵,看了看这漫天瓢泼的大雨,又继续赶路了。
当林汝行发现山脚下的茅屋时,心里松了一口气。
那茅屋的状况比她想象的要好很多,只有屋角的几处漏雨,屋中还有木凳桌椅一应事物。几人一路匆匆赶来全都筋疲力竭,橘红将两张椅子擦了给林汝行和林颂合坐下歇脚。
刚安顿好,王蕊华和丫鬟灵儿也赶了进来。
林汝行看着王蕊华脸色极差,便让出了椅子。
灵儿朝她翻了个白眼:算你识相。
蓝月池在子虚山院就看出这位小姐跟林家姐妹不合,现在看这个丫鬟出言不逊,马上就将林汝行往自己身后拨了拨。
林汝行偷偷跟蓝月池说:“她是只纸老虎,不用紧张。”
王蕊华喝了几口水,歇了片刻气色有了好转。她看了一眼林汝行,目有戚戚向她说道:“四小姐,我想请你借一步说话。”
蓝月池扔挡在林汝行面前,语气冷冷地说:“这里皆是女子,有什么话还要避讳?”
王蕊华没有理会,只是一直看着林汝行,林汝行看她不像是带有恶意的样子,让蓝月池宽心,然后随她来到茅屋门口。
王蕊华侧着身子凑近林汝行耳旁,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支树枝来刺向林汝行颈部,蓝月池飞奔上去在她第二次刺下之前将她飞踹了出去。
林颂合吓得已然在椅子上站不起来,直到看到林汝行脖子里流出的汩汩鲜血才赶快跑了过去。ωωω.χΙυΜЬ.Cǒm
林汝行面色苍白,怎么叫也醒不过来。
王蕊华趴在地上呵呵直笑:“贱婢,今天没能把你扎死,便宜你了。”她脸上笑着,眼里却装满了憎恨,面容扭曲可怖。
蓝月池抖着手扒了下林汝行的伤口,幸好没有伤到要紧处,只是那树枝尖锐无比,林汝行伤口颇深,流血不止。
林颂合和橘红又哭又摇,全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蓝月池将林颂合带来的包袱打开,在里边找到两只手绢,将它们系上又包在林汝行颈上:“这样不行,系太紧四小姐肯定喘不上气来,系太松止不住血。”
林颂合擦擦眼泪说道:“快,我们赶快离开。”
蓝月池望了望还趴在地上的王蕊华,又朝她狠狠踹了两脚,灵儿吓得在一旁尖叫却不敢动。
蓝月池弯下腰,对橘红说道:“把四小姐扶上来,我背她走,你撑好伞。”
三人赶紧照做,蓝月池背起林汝行将她托好,门口一道身影立在眼前。
林颂合一见,眼泪簌簌落下:“殿下!”
蓝月池将林汝行放下,跪地请罪:“奴婢无能,四小姐被……”
祝耽看一眼林汝行,又看了眼地上的王蕊华,面色冷若冰霜,一把将她掀到自己背上就出了门。
祝耽停住:“殿下冒然杀了王蕊华,无非是要恶化王子庚跟皇室的矛盾,可是现在并不是铲除王子庚的最好时机,殿下如今行事不问圣意,明日皇上就会被王子庚逼迫得措手不及。”
陆澧也从塌上起身,踱到祝耽面前,冲他微微一笑问道:“那兄深夜出门,不是趁月黑风高去杀人么?”
祝耽神色复杂地看着陆澧:“臣没想过要杀人。倘若殿下一定认为臣是要去杀人的,那臣可以告诉殿下,但凡有此可能,也只是为了阻止王蕊华再伤害无辜,而不是利用她们挑拨王子庚和朝廷的关系。”
陆澧哈哈一笑,随后正色道:“本宫亦然。”
祝耽在他脸上看到一丝讳莫如深的意味,他突然觉得,或许他从来都不了解陆澧。
史进到了林府,亲自将主仆四人叫到一处,千叮咛万嘱咐:无论任何人来问,都说没有在下山时见过王蕊华,若实在被人问出破绽,就推到祝耽身上去。
林汝行全家本来对史进深夜来访就心有惴惴,现在又看他面色严峻,不禁都有些惊惶不安。
“是不是王蕊华出什么事了?”
史进叹口气说道:“她失踪了,怕是凶多吉少。”
林颂合吓得不由自主捂住了嘴:“难道殿下说过什么刺伤她了,她想不开?”
史进摇摇头:“就算她想不开,她的丫鬟也不会陪她想不开啊。”
此时赵文推门进来:“小姐,太子殿下派人来,说有话跟小姐嘱托。”
几人面面相觑,太子殿下跟她们有什么好嘱托的?
来人开口说道:“殿下有令:无论何人问起王小姐,请务必不要提起曾与她相见之事,倘若推脱不下,就说太子殿下或许知情。”
史进听的一愣一愣的:这是殿下跟太子殿下商量好的么?
林汝行姐妹二位谢过来人,好生送出去。
送走史进之后,全家人都睡不着,王蕊华可是宰相家的独女,如果被人知道跟她们有什么过节,就算能解释清楚,有人能信吗?
万一王丞相找不到凶手,杀她们泄愤也是有可能的。
杀身之祸就在眼前,任谁能睡得着?
林汝行搓搓手,有点迟疑地跟林颂合商量说:“那个……我想这几天找机会跟殿下说一下,不然我们退出织造商会吧。”
林颂合冲她温和地笑了笑:“你不用顾及我,之前我跟你说过……”
“不是,跟我们之前说的事无关,我考虑的是我退出织造商会之后,以后就可以不用跟朝廷的人打交道了,我们也会少很多麻烦。”
蓝月池在旁尴尬地笑两声说:“三小姐和四小姐说的话题我也听不懂,那我就先回屋休息去了。”
林颂合这才开口:“你……难道你对殿下……”
“姐姐想多了,我们自从结识殿下之后,虽然是赚了很多银子,但是我心里终究是不踏实,没错,他对我们是很照顾,但是招来的危险也不少,我思来想去,还是跟他断交比较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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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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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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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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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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