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偏厅,见到主座上喝茶的那人,曾才瑜连忙弯腰行礼,喊了声“大人”。
皇甫中庸只是低头品茶,像是没听到一般。
曾才瑜没有听到大人的声音,也不敢直起身,就那么一直拱腰站着。
皇甫中庸身后有个渔夫打扮的古铜肤色的汉子,汉子面相英武,浓眉大眼,太阳穴微微隆起,眼神凌厉,他一只手轻轻摩挲着腰间的银色三叉钩,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
过了良久,皇甫中庸语气平淡地道:“起来吧。”
曾才瑜这才敢直起腰,但却没敢落座,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他浑身湿漉漉的,犹如一只落汤鸡。偏厅空旷安静,除了他三人以外,再无其他人,因此能够清晰听到曾才瑜身上滴落雨水的“滴嗒声”,一下一下的,很有规律。
皇甫中庸停下喝茶的动作,将被子端在手中,抬目平静看着站在偏厅中央的曾才瑜,轻声说道:“士文,还记得当初我与你饯行时,说的那番话吗?”
曾才瑜回道:“学生记得。”
“我说自己看人很准,士文你虽然在家长这边落魄潦倒,碌碌无为,但是,去了更北边,肯定能够有一番作为。想不到,没有多久,就听到了你在荒城受到赏识的消息,那时,我这个算你半个老师的先生,很欣慰,也为你高兴。”皇甫中庸缓缓说道。
曾才瑜连忙再次躬身作揖,感激道:“先生对学生的大恩大德,学生没齿难忘。”
皇甫中庸闻言却道:“没齿难忘,不用。”
不等曾才瑜品味话中含义,皇甫中庸又问道:“还记得临行前我送给你的那句话吗?”
曾才瑜答道:“学生记得,先生说,‘朝里官身才是客,异乡总是读书人。’,先生对学生的教诲,学生铭记于心。先生对学生寄予厚望,学生怎敢不牢记,迎难而行。”
“是啊,的确曾给予厚望。”皇甫中庸叹息一声,悠悠念道:“朝里官身才是客,异乡总是读书人。”
念罢,他抬起头,视线将移未移,问道:“你扪心自问,做到了吗?”
曾才瑜想要解释什么,却只听皇甫中庸开口定性道:“你没有,不仅没有,还在坐上刑狱司司长后不久心思就开始摇摆起来,有些心思萌芽,就如野草生根,再难轻易拔出。”
顿了顿,他又道:“都说君子善独,为名为利为望,可又讲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又讲天地君亲师。”
不等曾才瑜说什么,皇甫中庸笑着问道:“士文,在你心里,哪种说法排在前面。”
他虽然在笑,可那眼中哪有丝丝笑意,分明是森森寒意。
曾才瑜眼中慌张一闪而逝,满脸诚挚道:“先生可莫要轻信那些背后诋毁学生的话,那些道听途说的言语实不可信。”
皇甫中庸站起身,走向一旁的几案,在一摞卷宗里抽出两卷印有鱼漏底标识,紫金离龙图案的卷宗,扔在地上,随后他走到曾才瑜跟前,“作为先生,怎么会不给弟子辩解的机会,你和我说说,这上面记录你前倨后恭,两面三刀,中饱私囊,吃相难看的累累罪行,全部都是子虚乌有,你一件一件与那些记录卷宗的暗行当堂对证,我让他们都过来了,你就按曾经的南阙旧历,龙辉二十二年秋,紫云阁那件暗度陈仓案开始说起。”
皇甫中庸的声音说着说着,蓦然间拔高,变得森冷异常,最终一个字,带着无尽的威势,“讲”。
曾才瑜看着地上的两本厚厚卷宗,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刹那间荡然无存,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蜡,身体不可抑制地哆嗦,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嘴唇轻颤,声泪俱下地求饶道:“先生赎罪,学生只是一时糊涂,绝无背叛先生,背叛鱼漏底的心思。”
皇甫中庸猛然一脚踢在曾才瑜的下巴上,将之踢了个“人仰马翻”,他连连冷笑说道:“连求饶都说的如此避重就轻,不愧是我皇甫中庸的学生啊。”
曾才瑜的下巴在挨了一脚后,顿时肿胀起来,有乌紫凝聚,曾才瑜顾不得下巴疼痛,爬起来,再度跪在地上,继续磕头如捣蒜,他的额头转瞬之间,就变得血红一片,鲜血顺着脸颊滑落,染红了身上那件华丽的衣衫,他顾不得其他,也生不出其他心思,只顾哀声求饶。
“先生喜怒,学生糊涂,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皇甫中庸充耳不闻,任由曾才瑜这么不知疼痛的磕下去。
过了半晌,皇甫中庸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他慢慢蹲下身,扶起跪地的曾才瑜,帮着他擦拭脸上的血迹,随后又将之按在旁边的椅子上,轻声说道:“士文,吓着了吧?不用怕,先生不会怎么着你。其实你做的这些事,在先生看来,不过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事,不就是吃了前家吃后家,传递给荒城一些个不痛不痒的内幕消息,又传递给鱼漏底一些无甚营养的消息吗?不就是你在其中扮演双面间谍的事吗?
在先生这儿,这些,说是事儿也是事儿,说不是也就不是。
先生今日之所以要给你这个教训,只不过是要你牢记自己如今的身份地位,皆是来之不易,可莫要因小失大。”xǐυmь.℃òm
情形的转变从大悲转为大喜,曾才瑜的心情仿佛在云端滑行,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他如何能不对皇甫中庸的大度感恩戴德。
对于先生眼下这般对待自己,曾才瑜是打心眼儿里感激,还很是受宠若惊。
他想想以前,想到知道自己落魄得到先生赏识,予以盘缠,来到这里扎根,受到先生很多帮助,越想他越觉得自己是个忘恩负义的人,不由狠狠捶了下自己双腿,老泪纵横地看着面前先生,道:“先生慈悲大度,曾才瑜受之有愧,甘愿一死,以报先生大恩。”
说着,他就要再跪,却被皇甫中庸拦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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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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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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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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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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