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拂过。
老人将身上那件黑色麻衫紧了紧,顺势双手拢袖。秦恒将手上那件从王府带出的薄褂给老人披上。
老人笑了笑,说道:“快近秋了,天稍稍有些凉。人一老,就特别怕冷,真是半点做不得假。”
“秋天还好,可要记得冬天多添两个炉子。”
秦恒扶着老人,二人往城墙东挪了几步,那边有遮挡物,风小一些。
“别逞强,受委屈了就回来告诉外公,天大地大我外孙最大。在外公这里,天下就没有不讲理的人,就是有,外公也能打得他讲理。怎么说,外公手里还有几十万大军,不惧天下任何一王。”老人偏过头去,淡淡的嘱咐中,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气势。
“唉,好嘞。”秦恒扶着老人的手微紧了几分,笑脸灿烂。
老人豪迈一笑,道:“好,那就去吧。外公活着一天,这天下就没有我外孙不能去的地儿。”
秦恒没有走,他望着老人,双手将老人脸上的皱纹抚平了些,看着转瞬归复的满脸褶皱,他轻声道:“外公,可要等着我,别像爷爷一样,一声不吭的就走了。”
老人笑着答了声“唉”。
当秦恒的背影消失在城楼之上,老人喃喃道:“子欲养而亲不待,孙欲养,外公想在啊。”
老人望着城门外的大好河山,刹那间直起腰身,一瞬间宛若“老夫聊发少年狂”,声音不大,却狂放不羁自语道:“恒儿,想不想坐一坐这天下,看看是什么滋味?”
……
城门楼上,老人无声挥手,年轻人骑马出城,回头笑。
————
老人回到王府荷心园,一眼就见到门口眉头紧皱的虬髯客。
老人边往内走边说道:“说说看。”
虬髯客连忙道:“主人,镇幽剑下镇压的那物,这两天异动特别剧烈,阁老几人合力,都隐有压不住的迹象。”
“哦,就这事。”老人眼睛一亮,笑道:“那倒是好事,你告诉几位阁老,只需再压住那物两年,到时自然有人取走,想必集他几人之力应该不难吧?”
“不难”
虬髯客点头道:“那我就去找几位阁老商议一下。”
说着,他就要走。
老人却是喊道:“春城,那事不急,走,好长时间没和你好好说过话,陪我这个老头子说说话。”
虬髯客黎春城默默跟在老人身后向内园走去。
二人也是坐在那晚老人与祝青山谈话所在的荷花池边的凉亭内。
坐下后,老人道:“春城,你跟了我有二十年了吧?”
黎春城摇头道:“十九年九个月零十八天。”
老人无奈一笑,“你啊,非要那么较真。”
“遥想当年,你还是个青涩的毛头小子,一转眼都已步入不惑了。而我也从当年犹敢金戈铁马,到如今连提剑的力气都没有,岁月不饶人。”老人有些怅然道。
黎春城看着老人,说道:“当年黎家一门侍二主,受天下人唾弃,我黎春城蒙主人不弃,收留在侧,于情于理都当如此……”
老人摆手阻止虬髯客继续说下去,他道:“没有什么理所应当。”
“你我主仆二十年,我的心思你最懂,我也不瞒你,我感觉我大限快到了,只会比那个坐了三十年龙椅,如今卧病在床都恋栈皇位不退的李尧晚一步。”
老人看着满池荷花,想起当年的青衣小姑娘,最爱到这池边看荷花,一呆就是几个时辰,如今却不在了许多年。
虬髯客看着老人,缓缓道:“主人,我答应你。”
老人笑了,打趣道:“天下间最懂我之人,非你虬髯客莫属。”
旋即,老人又有些诧异,他道:“春城,以你的性子应该不愿在我死后去护着那孩子,怎么如此干脆的答应了,可不要说是为了我,说了我也不信。”
老人说着,自己哈哈大笑起来。
虬髯客道:“因为恒少爷初进王府,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一声,黎叔叔。”
东陵王府虬髯客,天下间未上化境十魁榜的绝顶高手黎春城,认为世间最贵,就是当年那个孩子的一声“黎叔叔”。
老人笑了,会心的笑。
————
王府后山之上,一袭红衣的女子坐在青梅树下,望着远山有些出神。
“姐,恒哥哥真走了。”小丫头祝青梅气喘吁吁的跑上山,迫不及待道。琇書蛧
曹冰神情微变,但又很快恢复淡然之色,并冷冰冰道:“他走,关我何事?”
小丫头雀跃道:“恒哥哥临走时送了我一把桃木剑,可漂亮了,还给姐你留了东西。”
红衣女子一脸不屑。
见此,小丫头故作为难道:“看来恒哥哥的东西,姐你也不想要,那我就扔了啊。”
“是,扔了。”
曹冰站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小丫头吐了吐舌头,将一张纸条卡在青梅树上,自语道:“口不对心,姐,你常常一人独自来这里,难道真是半点没有喜欢恒哥哥,我才不信。至少,恒哥哥长得那么俊。”
小丫头蹦跳着下山了。
没多久,有个一袭红衣的女子折返,径直走到那棵青梅树下,伸手拿下纸条。
女子看过之后,脸色瞬变,纤纤玉手将纸条撕的粉碎,略带哭腔的骂道:“混蛋”。
纸条上书:外公那边我已嘱咐过,童养媳之事就此作罢,都是一家人,姐。
————
当秦恒三骑到达凫夷山,准备走水路印江绕道去朝君渡,再乘船去往红莲郡,再往南……
当然,这都是后话。
此时,三骑快要到达凫夷山的三岔路口时,秦恒突然快马加鞭往前奔去,其余两骑却没有跟随。
一身白甲,气宇轩昂的祝青山,骑马等在路口。在其身后的道路上,密密麻麻,皆是覆甲将士。
秦恒粗看一眼,约莫有两三千人。
“舅舅”秦恒亲热地喊了声,却没想到,祝青山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眼眶都微微有些湿润。
祝青山道:“小恒,接下来的路不好走,这三千将士唯我命从,给你带去壮壮声势,见到李旻那老王八,不行就打,我秦祝两家还怕他不成。”
祝青山从没喊过自己“小恒”。
三千人秦恒自然没带,当他与万楼和吴彩霞坐上去往朝君渡的渡船时,秦恒心中埋藏多年的愧,悄悄淡去一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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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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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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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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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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