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笙看她神情又是怀念又是惆怅,不愿出声打断。
丁姨突然笑了一下:“那时候我还年轻,家里人少,夫人就弹给我一个人听。后来夫人怀孕了,弹琴就少了,只在每天早上弹一小会,说是给宝宝做胎教。”
“那后来呢?”
丁姨停了片刻,眼睛有点红:“后来顾家出事,夫人刚生下小少爷就被人绑架了,先生为了公司,没有及时去救他们,最后母子二人都没了。”
她低下头,擦擦眼角,久久不曾说话。
阮笙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他对那位顾夫人丝毫不了解,但从丁姨的话语来看,那肯定是个温柔可亲的女子,可是红颜薄命香消玉殒,也是太可惜了。
顾恒远实在是个冷血到骨子里的人,连妻子的性命都都可以忽视,无怪乎他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
“哎……”丁姨沉沉地叹了口气,“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当初那些坏人早被绳之以法,但夫人和小少爷都回不来了。先生本来就不喜欢夫人,夫人的房间也就空置了,只有我经常来打扫,有的时候请人来养护这台琴。”
除此之外,这个房子里,就再也没有苏念秋的痕迹。
在那之后,顾恒远收养了林镇,原本该属于顾家小少爷的房间,被另一个人占据。所有人都知道顾恒远将林镇视为亲子,完全将他视为顾家下一任掌权人。
那对因顾氏而丢了性命的母子,再也没人提起。
门外的傅元灼听完整段对话,脸色苍白如纸,手心狠狠攥住门框,青筋暴起,差点捏碎门框。
他静静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听见里面阮笙为了安慰丁姨,给她弹起钢琴曲,才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
从那天之后,丁姨对他们的态度转变了很多。
或许是因为阮笙经常给她弹那首曲子,让丁姨想起了以前顾夫人还在的场景,整个人都鲜活起来了,不再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她现在会问阮笙和傅元灼喜欢吃什么,每天准备好三餐,还把午饭给他们送到学校里。
按丁姨的话来说,她在家里也是闲着,不如出来走动走动,对身体有好处,阮笙他们只好接受了丁姨的好意。
至于另一个搬进来的顾宇,除了开始几天还乖乖住在顾家,后面就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鬼混去了,经常半夜才回家,丁姨都懒得搭理他。
这一天,阮笙正在学校,突然接到了苏忆寒的消息,说是手里有个钢琴集训营的名额,问阮笙要不要去。
“你尽快考虑,这个集训营后天就开营了,如果你想去,今天下午我们就要动身。”苏忆寒催促道。
“我……”阮笙有些迟疑,“我还没有请假。”
苏忆寒直接道:“放心吧,你班主任那里我来说,这点面子还是有的。这次集训营时期是半个月,大师云集,机会可遇不可求,你要是不来,以后可别后悔。”
阮笙早就被她吊起了胃口,当然想去看看,立即道:“我肯定去的,阿姨你稍等会,我马上收拾好东西就去找你。”
他连忙拨通丁姨的电话,请丁姨帮他收拾几件衣服,然后就去找傅元灼,告诉他这件事情。
“要去多久?”男生面无表情地问他。
“就半个月,很短的。”阮笙语气雀跃,显然是对这次出行非常感兴趣,“哦对了!这次集训营算是半封闭,白天不能用手机,晚上的时候我再和你联系,督促你好好学习。”
傅元灼脸色阴沉,十分难看。
阮笙急着走,和傅元灼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刚迈出一步,突然被傅元灼叫住了。
“等等!”
阮笙回头:“怎么了?”
傅元灼沉默不语,大步往前一跨,猛地张开双臂,将阮笙紧紧揽到怀里。
“你、你干什么?”突然被抱住,阮笙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
傅元灼的表情倒是很坦然,还是贴在阮笙腰上的手忍不住微颤:“临别拥抱,祝你这次玩得开心。”
阮笙顿了会,小声嘀咕道:“我不是去玩的,是去学习的。”琇書網
但还是乖乖站着,让傅元灼抱了好一会,才推开他走远。
傅元灼停驻在原地,望着阮笙走出校门口,身影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直至完全消失在视野中。
半个月呢……整整十五天,他怎么受得了?
傅元灼垂眸,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微型开关,轻轻一按,开关表面的红灯就亮了起来。
他刚刚借机在阮笙身上放了个窃听器,不知道光听声音,能不能让他熬过这十五天?
傅元灼带上蓝牙耳机,感受到阮笙那边传来的嘈杂声音,勉强压抑住内心的躁动,转身向教学楼走去。
………………………………
阮笙在苏忆寒的带领下,坐飞机来到海市。
这里的气候和江市完全不同,尽快已经入冬,气温还是非常暖和,空气中漂浮着海洋的味道。
苏忆寒告诉他,下榻的酒店不远处就有沙滩,等有机会就带阮笙去玩。
集训营设置在一家音乐酒店,听说酒店老板之前也是有名的钢琴家,后来隐退开了这家酒店,经常赞助这样的活动。
这老板和苏忆寒是好友,在他们入住酒店的那一晚,特意邀请苏忆寒和阮笙共进晚餐。
精致内敛的包厢内摆放了一张古朴的圆桌,旁边设高山流水的盆景,水流声叮咚悦耳,堪比大自然的琴音。
苏忆寒和阮笙进来的时候,里面只坐着一个青年男子,不过二十出头,头发纤长乌黑,眉眼温柔,如春日盈波,缓缓望过来时,美丽得仿佛一幅画。
苏忆寒回头和阮笙道:“他就是这儿的老板,名叫宋清越,你叫他宋哥哥就好。”
宋清越却笑了:“这孩子算是你的小辈,却喊我哥哥,岂不是显得我比你低一辈?”
“谁叫你年纪这么小,比笙笙也大不了几岁,难道让他叫你叔叔不成?”苏忆寒说道。
“罢了,不和你争这个。叫我哥哥也行,显得我年轻。”宋清越向阮笙招手,让他坐到身边,递上一个小盒子,“这是哥哥给你的见面礼,你回去看看喜不喜欢。”
阮笙看那盒子上的标志花纹,就知道里面的东西价格不菲,一时犹豫着不敢接。
苏忆寒直接拿来塞到他手里:“你收下吧,若是不喜欢,再找他要别的。”
这后面一句就是玩笑话了,阮笙抿着唇笑,向宋清越道了句谢。
“对了,你家那位怎么没来?他不是一向和你形影不离的吗?”苏忆寒落座,朝宋清越问道。
“我们吃饭,他一个外行人来做什么?”宋清越笑道,脸上却掩盖不住地透着幸福,“我们也不是一直不分开,偶尔也是不在一起的。”
“我怕他离了你就犯病,到时候可没人拦得住。”
宋清越闻言,无奈一笑。
阮笙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苏忆寒对好友的事情早有怨言,如今便抓着阮笙道:“你知道吗?这个哥哥,当年也是国内最有潜力的钢琴少年之一,但就是为了他那个老公,硬生生地断了自己的音乐生涯,白白浪费了那么好的天赋。”
宋清越道:“你和他说这个做什么?他还小呢,不懂这些。”
苏忆寒却不同意:“怎么就不能说了?笙笙正好和你当年差不多大,我要提前给他敲个警钟,别让他走你的老路,为了一个alpha放弃自己的梦想。”
她语气特别重,宋清越听了却不生气,只摇了摇头,对阮笙说道:“你苏阿姨只是心存遗憾,对这件事一直反应很激烈,你不要多想。”
阮笙眨眨眼睛,问道:“那宋哥哥当年,究竟为什么放弃钢琴?”
他听了这么久,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看宋清越的表情,对往事并无几分悔意,所以才敢问出口。
宋清越也不遮遮掩掩,直接道:“我丈夫有腺体应激症,会不定时发病变得狂躁,需要有ega时刻在旁边安抚才行。但钢琴演奏注定行程不定事务繁杂,我为了更好地照顾他,只好退出这个圈子,时刻陪在他身边。”
“原来是这样……”阮笙了然道,“生病是难以预料的,宋哥哥的alpha出了这种事,他退圈也是情有可原,苏阿姨你不要责怪他了。”
“才不是这样的,”苏忆寒恨恨道,“他老公的病从分化的时候就确诊了。他明明知道,被这样的alpha标记,就代表一辈子失去了自由。他还偏偏凑上去给人家标记,真是气死我了。”
宋清越闭嘴不说话,生怕多说一句,苏忆寒就要被气炸了。
阮笙见状,在中间调和道:“苏阿姨,你看宋哥哥现在过得也很开心,人各有所求,自己过得幸福就好。”
宋清越赞同地点了点头。
苏忆寒横了他一眼,转头对阮笙道:“你可要记住,绝对不要走你宋哥哥的老路,天下的alpha何其多,千万不要为了某个人放弃自己的事业和生活,懂吗?”
阮笙这十几年来的梦想就是钢琴,他怎么可能为了别人放弃自己的梦想呢?
宋哥哥可以为了他的丈夫放弃十几年的努力,而自己心中,最重要的就是家人和钢琴,没有谁可以让自己放弃他们。
阮笙心里突然隐隐约约冒出一个人名,他连忙定了定心神,向苏忆寒保证道:“阿姨您放心,我是绝对不会放弃钢琴的。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取代它的位置。如果有谁影响到我,我肯定会主动远离他。”
苏忆寒满意地点点头。
在遥远的几百里之外,傅元灼坐在课桌前,耳朵上蓝牙耳机实时将对话传过来,他听着听着,折断了手里的笔。
“咔嚓”一声响,吓得旁边的吴策同学猛地转过来:“傅哥,你怎么了?”
傅元灼没理他,直接拿出手机,在屏幕上点来点去。
吴策帮他竖起资料掩护,害怕老师发现有人在晚自习上公然玩手机。
他忍不住偷偷问:“傅哥你在干什么?”
傅元灼头也没抬:“订票。”
“啊?什么票?”
傅元灼薄唇一开一合:“订飞机票,去追人。”
吴策觉得自己听到了惊天大八卦,忙道:“追什么人?”
傅元灼站了起来,脸色阴晴不定:“一颗没良心的花骨朵,快被别人骗走了,我得把他抢回来。”
种在自己的荆棘丛里,不让别人看。
吴策没听懂,还想继续问,却见得傅元灼直接出了教室后门,转眼就没了踪影。
吴策眼神呆滞,扶扶鼻梁上的大镜框,感叹道:“这大概,就是爱情的力量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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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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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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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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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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