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婢急急后退一步,那人影便擦过自己身侧,扑倒在地。
院子里的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全朝阿婢这里看了过来。安氏和王妈妈,也都掩了眸中的光亮,装作一副受惊的模样,连连后退几步,瞪着眼,瞅着扑倒在地的那个粗使丫头,也不出声让人阻拦。
阿婢拧着眉,看着地上那人瘦巴巴的身子,等目光转到她的脸上,心中猛得一跳,口里险些叫出声来:沈春喜!竟然是她?!
此时的沈春喜已经不同往日,先前微胖的身形已经是骨瘦如柴,那张原本就不怎么起眼的面庞上,现在更是枯黄干裂,丑陋不堪。若不是她一口一个“小贱人”的声音传入耳朵,阿婢险些没有认出她来。
沈春喜看到阿婢这张脸时,就已经魔怔了,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往阿婢身上再一次扑过来,口中不依不饶,大声喊着:“小贱人!你这个没人要的野种……你,你还我父母命来!”m.χIùmЬ.CǒM
她的声音,因激动而变得高亢尖锐。传入场中每一个人的耳中,清晰无比。
阿婢连连后退几步,躲开沈春喜的“袭击”,心跟着向下一沉,扫了一眼安氏,顿时明白了个大概:原来戏份在这呢!
此时,安氏摆出一副吃惊样子,站在一旁看着。她不出声阻拦,场上其他人自然也不敢贸然站出来把这个“发了疯”的沈春喜拉下去。
好在林妈妈反应快,站出来,指着几个静园看眼的小厮,连连道:“都干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这个胡言乱语的疯子拖出院子,赶了府外去!这若是惊了夫人,伤了小姐,你们可难则其咎!”
一席话说完,众小厮这才缓过神。赶忙跑过去,几个护在阿婢和安氏面前,其他两个,则一左一右,把仍在骂骂咧咧的沈春喜架起来,往外去了。
“站住!”
还没走到院门口,就听身后安氏一声怒喝:“这疯子,摔了老太太的礼,又敢再院子里大呼小叫,岂能饶她?”
林妈妈还想在开口说什么,就听安氏已经命令身后的小厮,道:“把她架起来!杖三十!”
阿婢听了,低了眉,掩了神色,心道:杖三十?若沈春喜真是安氏安排进府的,那然后呢?是被赶出府去,还是会被杖毙灭口?!
这个沈春喜,也不知了解内情多少,就趟了这趟混水……
沈春喜趴到长凳上,几板子打下去,单薄的粗布裤子上已见了血肉。在阿婢印象里,沈春喜是最怕疼的,可是现在,任凭板子落下去,沈春喜嘴里却不求饶,反而一口一个“小贱人”,把阿婢的夏家庄身世全喊了出来。她的声音带着凄厉,传遍了整个府院,就连院外路过的下人们,也都纷纷驻足,往里面观望。
事已至此,阿婢的身世,是瞒不住了……
阿婢扫了一眼安氏那副佯装惊讶的表情,心里忍不住跟着冷笑一声:她不过是小小养女一个,尚未被写进族谱,也没有改名换姓成为程家继女的打算。可是现在,竟然“劳烦”一家主母如此大费周章,想方设法地要把自己赶出府去……
看来,程老太太说得没错,安氏虽不攀什么京都富贵,但心眼太小,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是寸步不让。
想明白这些,阿婢反倒不气了。而且,以她的身份,她也没资格和程家的当家主母
置什么气。
三十板子,在沈春喜的哀嚎和叫骂中,很快便执行完毕。如安氏所料,院子里的仆众们虽然不敢窃窃私语,但是相互的眼神里,都写满了对阿婢身世的鄙夷和猜测。去年,夏家庄的八岁女娃状告舅父舅母的事,可是惊动了整个春平县,无人不知。如今,被沈春喜这样再一次叫嚷出来,围观的人就算脑子再笨,也能把原委猜出个大概。
安氏忍着心里的惬意,呈上一副怒颜,对着沈春喜身旁的小厮急道:“这样的疯言疯语,还不给我继续打?打到她不能开口为止!”
这一番话说出来,在旁人看来,就像安氏知道内情,于是急切想要堵住沈春喜的嘴一般了,间接印证了众人的猜想。
阿婢锁着眉,看着不远处已经呼不出声来的沈春喜,心中生出一些不忍。回忆起方才,沈春喜初见自己时的惊讶和疯狂,阿婢猜测,她怕是被安氏买进了程府时,完全没有料到会遇到自己吧。
看着沈春喜被血水染了的粗布裤子,阿婢眉头越聚越深:虽然沈春喜曾经让人发恨,不值得同情,但她毕竟年纪还小,只是父母教养不利。自己一个二十岁的灵魂,没必要和这样一个被惯养坏了的女孩儿计较。而且,姥娘没得一个孙儿,只有沈春喜这一个孙女儿,算是沈家唯一的血脉了吧……今天她若是真因自己而丧命程家,姥娘泉下有知,也会怪自己的。
此时,院子里,所有人都朝阿婢投来异样的目光:有的鄙夷,有的震惊,有的是嘲讽。唯一相同的,就是他们都在等着看一出好戏。
林妈妈此刻,已经急得是额头冒汗,正在苦想对策,却见阿婢朝安氏作了个揖,已经开口说话了。声音清脆悦耳,镇定自若,带着些稚气,听不出丝毫的慌张。
“夫人,这位姐姐,摔落的是老夫人的礼。若轻易饶恕不妥,便先关起来,等老夫人回来再作定夺,可好?”顿了顿,阿婢收了语气中的零星稚气,略冷了声音道:“她年纪小,身子枯瘦。若这些板子下去,没了性命,老夫人回来无人问罪,怕是不好。”
安氏倒没想到,眼前这个她视为眼中钉的小女娃儿,竟然还能冷静如斯?都这个时候了,她不仅能绕开自己身世的话题,还能想到拿老夫人出来压自己!她不应该是被吓得六神无主,或是抵死狡辩才对么?!
安氏本想堆出一幅慈母的笑容来,但又实在抑制不住心中对阿婢的厌恶,最后只是面无表情地开口,再次把话题拉了回来,道:“我程家,可不能容这般辱骂诽侮主子的下人在!这般疯言疯语若传出去,岂不坏了程家的名声?不仅是不敬不孝,就连红杏出墙,贱人野种都出来了!这要让不知内情的人去外面嚼了舌根子,我程家儿女们,可别指望说亲纳娶了!这可是一损俱损的事儿,四丫头你年纪尚小,不懂这些,可我作为当家主母,是万不能马虎的!”
阿婢心中冷笑一声:呵,她这是在逼自己就范,好主动离府?
阿婢不准备解释,也没打算狡辩或者是承认,而是直截了当道:“夫人说得有理。只是……”她顿了顿,直直朝安氏看过去,道:“我的身份,是当初程老太太给的,阿婢感念万分,从不敢忘。现如今,既然生出这样的事来,那自然也需得要由程老太太亲自定夺才是。”
阿婢又指着沈春喜,一字一顿道:“若她说得是真,程老太太自会替程家打算,阿婢或走或留,全听她老人家一句吩咐;若她说得是假,程老太太也必然会替阿婢主持公道,谁从中作梗,造谣生事,老人家也绝不会姑息!所以,这人,夫人还是留住性命,一切等程老太太回府再审吧!”
阿婢这一番话,回答的是模棱两可,对于自己的身世,是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话里话外,意思只有一个:我是程老太太招进来的人;我的身世,也是程老太太对外说的。你们就算怀疑,那也只能等老太太来决断。哪怕你们认定我就是夏家庄的那个弃女,拿也白搭!程老太太不回来,一切空谈!
听了阿婢的话,打沈春喜的两个小厮,也不自觉就收了手。任谁都明白,现下的程府,当家的虽然是安氏,但是最大的,还是程老太太。这些日子,程老太太对四小姐的宠爱,是有目共睹的。这老人家向来是慧眼如炬,难道会招一个没人要的小野种进府不成?再转眼看这个四小姐,她年纪虽小,但周身的气派丝毫不弱,没有显出一丁点儿的慌乱……这不禁让他们怀疑起沈春喜指骂的真伪来。
安氏已经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了,只怒目瞪着阿婢,恨不得二话不说,直接差人把这个讨人嫌的小丫头给赶出府去才好。
王妈妈一直站在安氏身后,此时看形势不对,立刻插嘴道:“哎呦,四小姐好一番伶牙俐齿呢!按这意思,老太太若不回来,四小姐的事儿,夫人就管不得了不成?这老太太远在上京,又有琐碎事务缠身,若等回来,少则一月,多则半载,都不是没可能的。可眼下,大少爷的婚事可马上就要到了,这大小姐也该说亲了,这都是等不得的大事!这要是等老太太回来,外面风言风语早该起了,可不连累了他们名声!”此时,王妈妈已经完全不把阿婢这个“低贱”的四小姐放在眼里了。其实她打算的也不错,先撺掇安氏,并帮她除掉眼中钉,然后等老太太追究起来,再把沈春喜混进府这档子事推到余氏身上。余氏一除,整个程家的管事,可属她最大了。
她这一箭双雕的注意,自以为是万无一失,却没想到,阿婢这弃女的身世,确是有变了。
这王妈妈话音刚落,静园门外,便传来男子的说笑声。循声望去,就见院门外,程家老爷携着春平县的县太爷,跨步而入。
待程老爷看到静园这一幕,怔愣了半晌,顿时火冒三丈,但碍于县老爷在侧,不得发作。只能忍者不悦,对着安氏道:“我当这屋子里小厮丫鬟少了,不知跑去哪里,原来却是被你带到此处。你们围聚此处,何事?县老爷今日到访,还不快去安排备宴!”
安氏红了脸,也顾不得阿婢了,赶忙迎到院门口,对着夫君低眉回道:“老爷何时回来的?怎么也不差人通报一声!”说罢,急急对着县老爷行了一礼,一脸愧赧道:“不知县老爷光临寒舍,民妇有失远迎……”
县老爷忙还了礼,也说了几句客套话。一张脸,始终是笑眯眯的。他今日心情大好,一是调任升迁的书函终于到了,二是临走之前又发现了另一条升官发财的好路子……
一旁程老爷心情显然也不错,方才的怒气早没了,弯着眉对安氏道:“赶巧你也在静园。快,一同去见见咱府里的四丫头!”
“见她作甚?”安氏没好气反问道。
话刚问完,她就悔了,因为眼前自己的夫君,和当地的父母官全被她的语气惹得十分不快。
程老爷收起方才的笑容,道:“县老爷今日,便是特意登门拜访咱们四丫头的。她和县老爷可算是旧识了。这不,连传唤一声都等不及,亲自便来这院子了!”
县老爷一旁有礼道:“岂敢岂敢,四小姐身份高贵,求见一面都来不及,岂能让人传唤而见。若说旧识,倒是鄙人有眼不识明珠了!当初虽有过一面之缘,竟不知她是定国大将军的亲妹子,还险些对其行刑!罪过,当真罪过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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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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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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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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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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