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婢本就不是孩童心性，并不贪耍恋玩，整日只耗在老太太身边，断文识字。程老太太在年轻时，曾是上京响当当的才女，琴棋书画是样样拿手。如今，好不容易逮到一个聪慧又勤学的小丫头，她自然是教得不亦乐乎。静园内室，林妈妈最常见的一幕，便是老太太一手抱着暖炉，盘腿坐在榻上，另一只手则揽着坐在腿上的小丫头。俩人或是习字读书，或是书法作画，一老一少的温馨和谐的画面，让看到的人都忍不住要勾起嘴角。
除此之外，为了防止遇到外人时，给老太太丢脸，阿婢还特意让林妈妈教自己各种礼仪规矩。林妈妈是从老太太娘家跟过来的，在程府也算是老阅历了。什么立容、坐容、行礼、迎客等，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请她当阿婢的礼仪师父，再合适不过了。阿婢窝在内宅，能见的外人并不多，所以，她每从林妈妈那里学来一点儿，就会在见老太太的时候实践一次。阿婢小小年纪，总是学得一丝不苟，有板有眼，常常逗得老太太哈哈大笑。
老太太喜静，媳妇和小辈请安等规矩，她能省都省了。所以程家的其他人，阿婢与他们鲜少打交道。只是在老太太那次设宴以后，郑姨娘差人来送了把银锁给阿婢。那银锁虽小，图样纹路却精致的很，大概比金子的也差不到哪里去。阿婢猜，这郑姨娘大概是怕礼物“喧宾夺主”，这才挑了这“恰到好处”的薄礼略表心意。只是郑姨娘可能没想到，这安氏是原本是没打算表什么心意送什么礼的。
两日以后，安氏听了些许风声，脸上终于挂不住，就也差人送了礼物来：一串普普通通的红玛瑙手钏。
程老太太皱着眉，看着堂堂程家主母送来的“薄礼”，又是摇头又是叹气。阿婢倒无所谓了了，不管什么礼物，不过是仰仗老太太的面子。明面上是给自己，实则却是“曲线”讨好老太太罢了。
这样看来，这安氏的情商，确实是低了点儿。
看着老太太唉声叹气，阿婢忍不住劝道：“祖母选的媳妇儿，总是不错的。”她不是安慰，而是相信这位老人的眼光。
老太太听罢，笑着戳阿婢的脑袋，道：“你这鬼灵精！什么都知道！”其实，当初选安氏的时候，老太太也正是看上她这“心界小”的性子。这种人，永远只会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虽然眼皮子浅了些，但终究是安分的。只这一点，便合程老太太的心。
只是这个郑姨娘……程老太太看着那枚精巧的银锁，眼神逐渐锐利：表面看上去，倒也是安分守己，不争不闹的性子。但是背地究竟是作何想法，没有人知道。待过了年关，给程玉锦说亲的时候，她究竟是狼还是羊，便知分晓了。
随着年关临近，程府的喜庆气息越来越浓，而程老太太，却在佛堂待的时间更长了。林妈妈以为老太太是厌烦了府上的吵闹才避到佛堂里去的，只有阿婢知道，老人是在为整个程家的命运祷告，祈求佛祖庇佑。每到这个时候，阿婢便静静陪在老人身侧，同样无比虔诚地跪在佛祖面前，她也在祈祷：祈求姥娘来世平安。还有，就是希望每一个曾经帮助她的人，不管是先前的胖婶儿一家、周郎中祖孙，还是远在上京的孙爷爷，或者是现在就庇护着她的程老太太，都能一世太平，永享安康。
除夕这一夜，程府到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大红灯笼高高挂着，孩子们争相嬉闹，院子里好不热闹。往年的除夕饭，程家都是在前头院子里大摆筵席，主仆共享的。今年也不例外，只是有一点，让阿婢犯了难。
她去还是不去呢？
除夕饭，老太太自然是得出席的。静园的一众婆子丫鬟们，除了几个守值轮流替换，其他人也都是会去的。阿婢考虑的是，所有的人都喜喜庆庆，看到自己穿着素衣，戴着孝布的人出现，岂不会很扫兴？xǐυmь.℃òm
但是老太太却不管这些，只说院子空了担心阿婢一个人触景伤怀，让阿婢一定要跟着自己吃饱喝好才行，旁人说不得什么。而且，最重要的是，开宴前，程家有拜祠堂的规矩。虽然小辈女儿不能进祠堂，但是也都是在外面同时祭拜的。既然阿婢已经被宣称是程家儿女，那这次祭拜，她就必须要去。阿婢明白这个道理，只和老太太打了个商量：让她先和林妈妈先去。自己让若烟陪着，随后就到。这样她就避免了和老太太一起出场时的高调和随之而来的尴尬。
前头院子里，宴席早早的就已经摆开了，但却没有一人落座。
祠堂内外，一排祭品已经摆放完毕。阿婢算好了时间，等她到的时候，时间刚刚好，于是悄悄钻进队伍里，前面紧跟着程湘慧和程英慧。俩人看到阿婢进来，面色各有变化，但考虑祭祀事情的严肃性，遂都没有发作。阿婢只装不知，随着众人起，再随着众人跪，顺顺利利便完成了拜祭。祠堂里的人依旧没有出来，祠堂外的人却陆续散了。
正当阿婢退回桌子，随着众人开始落座的时候，问题来了。
程湘慧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尖着嗓子对着阿婢道：“小傻子，这里没有你的位子。你去别处吧。”
别处？别处是哪处？这里虽然是主仆共享的宴席，但是仍旧是主仆有别。主子的饭桌就这一个，其他丫鬟小厮婆子们用的小桌子，则是分散在院子其他各处。
坐在程湘慧左边的程芸慧正一脸鄙夷神色，也不知是看不起程湘慧的做法，还是瞧不起阿婢的身份；右边的程英慧则相对好一些，带着歉意地看着阿婢，一脸的不忍和可怜。
阿婢了解自己在程家身份的尴尬，遂也不预争执。反正这顿除夕饭对她来说可有可无，不吃也罢。正当她准备离开时，一直跟在身后的若烟却开口了：
“三小姐，老太太特意吩咐奴婢带四小姐过来的。想必布置的人马虎了，我这便添一副桌椅碗筷。”
程湘慧仗着老太太还没出来，立刻拿出嫡小姐的架势来，想把这个讨厌的小傻子尽快赶走，遂带着稚气道：“我母亲管家，我说没有便没有。你一个丫鬟，啰嗦什么？！”
“若烟，我们回吧。”阿婢声音淡淡，不温不怒。
“四小姐，我们还是等老太太出来吧！”若烟有些急了，若是这样走了，老太太问起来，她不得受罚才怪。早在老太太选她除了跟着四小姐的时候，便交代过了，若真遇到棘手问题，宁可得罪府里其他小姐们，也不能让四小姐受委屈。若是得罪了其他小姐们，老太太将来会替自己撑腰，但若是委屈了四小姐，那可就是护主不力的大罪了。
阿婢摇了摇头。老太太倒是会帮她。只是现在，别人已经落座，难道让她站在一旁干等着？那还不如直接走人算了呢。她倒也不生气，只是不希望老太太因为自己，而对程家小辈们有什么不快。毕竟，他们才是血脉亲情。
若烟却不肯走，打定主意要坚持到底，还要开口说什么，身后一个小厮一溜烟凑了过来，朝几位小姐们打了个千儿。
待他抬起头，阿婢定睛一看：好家伙，竟然是熟人！
这小厮显然也认出了阿婢，先是一惊而后便是咧嘴一笑。
“小虎子！”阿婢忍不住低呼出声。几月不见，这小虎子身量倒像是长了不少。看神态也不似先前的虎头虎脑了，倒有几分精明活络的样子了。
小虎子也不急和阿婢打招呼，只俯身对着众人道：“众位小姐，是少爷让我来知会一声。说他身体不适，晚宴自是不能来了。他还说，这布置的人若马虎了，留少了座位，便把他的座位，让给这位四小姐。”
程湘慧无知无畏，指着小虎子就问：“你是那个院子里的小厮，如此胡说。哥哥们都在祠堂受训呢，哪里能让你传话？”
“回三小姐。我家主子，就是梅园的庚少爷。”
话音落，所有人都有些被惊住了。
庚少爷的座位，是老太太特意强调过的，即便不来，也不能撤，这是规矩。正因如此，就算这位少爷十年不露面，程府也没有人能忘记他。而且，他从不参加宴席，程府人尽皆知，这并没有什么奇怪。只是，他何时开始叫小厮传话了啊？不来便是不来了，那样一个金贵的人，还需知会他们一声？
在场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齐齐把目光转向了阿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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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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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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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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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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