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今日的演练,赵灵微特意命人准备了四种颜色的布条,让参与到这场演练的士卒们围在肩膀上,也绑在胳膊上。
现在,代表着仇怀光所率部队的蓝色、孙昭的红色、以及达奚嵘的黑色已然陷入了混战。
仇怀光凭借兵力的优势、以及与孙昭之间的配合,几乎已将达奚嵘之部众包围起来。
但若去掉因坠马而提前离开了演练、这会儿只是在边上看着的人,这其实不过是一场一千人的演练。
在如此战事之中,武将本人的战力将会起到很大的作用。
达奚嵘便是凭借着他的勇悍,要率人突围出去。
然后……他便在即将成功之时停了下来。
站在山上的赵灵微的确能将他们各自的阵法变换看得清清楚楚。
然而隔得这么远,战场上细致到个人的对战情形,她既看不真切,也没法看得精细。
就好像现在,她便是不明白那些绑着黑色巾布的人为何就停了下来,简直急得抓耳挠腮。
下去吧,她怕等她下了山的时候,底下都已经打完了。wWW.ΧìǔΜЬ.CǒΜ
可如果不下去吧,她又是真的看不清楚!
事实上,那是仇怀光单人匹马地拦住了达奚嵘。
仇怀光作为在御前带刀的千鹘卫将军,她最擅长用的兵器,自然是刀。
但,长.枪、以及长刀的用法也是大商的武将所必需会的。
这会儿那把顶端包了布的长棍在她的手上,竟是虚虚实实、实实虚虚,令人应接不暇。
达奚嵘可是习惯了在战场上作战的武将,遇上眼前这名武艺高超的女将军,一时间竟有些招架不来。
“别和他拼力气!你拼不过的!”
远处的孙昭正在收拢部队。
此时包围已成,他便将围着达奚嵘的那道封锁越收越紧。
见到两人战至焦灼,孙昭便着急地喊了一声。
可仇怀光却是目光冷然,沉着应敌,回了他一句:“管好你自己!”
看到仇怀光竟是正面扛下了达奚嵘的一招,孙昭连忙把仇怀光的那部分兵力都接管过来,并命人把已然身处包围圈的那些系着黑色巾布的人给捅下马去。
此时仇怀光手中的长棍已然在达奚嵘的力逼之下弯曲起来。
眼见着那几名身系黑色巾布的小兵也将长棍刺向自己,她便将挡着达奚嵘那一击的长棍向着旁边一个倾斜,而后丢了手上长棍,一拍马鞍旋身而起,在躲开了四五根长棍的或刺或挑时,直接向着达奚嵘连出七脚。
那便将这位穿着铠甲,块头也比她要大了许多的战将踹下了马去。
在达奚嵘“哐当”一声落地时,仇怀光便也刚好坐到了他的马背上,且抓住了一把向她刺来的长棍,将其夺下,将那四五个小兵全都扫下马去。
当赵灵微跑下山来的时候,便正好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胜负已分。
一个时辰后,
朔方郡,
守将官邸。
“怀光,你赢下达奚将军的那一招,我和达奚将军都很好奇。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此时,参与了那场演练的四名武将,还有赵灵微的一班亲信都在正堂之上。
由于赵灵微说的是商言,齐安便尽职地为正站在这里的魏国人传译起了这段话。
赵灵微对仇怀光说出此言的时候,是带着笑意,且语调温柔的。
但齐安为了尽显他们大商的气势,因而是抬首挺胸,用很正的音调高声说出了这句话的。
如此一来,必然会给人以完全不同的感受。
达奚嵘在齐安说完之后,也是点起了头。
对于仇怀光不等他与孙昭决出个胜负便直接冲过来,两人一起合围他,他是不服气的。
只是赵灵微后来对他说“兵者,诡道也。”
因而,他也便只能把那些不服气压到心底去了。
但对于仇怀光身为一名女将,却拥有如此武力,甚至堂堂正正地将他从马上击落这又让他感到很是服气。
仇怀光:“回殿下,圣上喜欢看马球。故而卑职在圣上身边的时候,便时有和人比试马球。卑职将达奚将军从马上击落的那一招,便是卑职在马球比赛中会用到的招数。”
赵灵微:“你们打马球,打得这么凶啊……”
这样的话语让赵灵微脱口而出,而后她便在齐安深吸一口气时反应过来,转头说道:“刚刚的那句话就不用译了。”
赵灵微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因为,她这会儿看起来虽是威风凛凛的,在神都那会儿,却是个小可怜。
在换上男装偷偷跑出门时,她甚至都不能暴露身份。
马球比赛这种民间很难举行起来的赛事,她则只是听说过,也看过描绘马球比赛的画,却是从没真的亲眼见过。
到了这会儿,倒是自曝其短了。
仇怀光看到赵灵微这般模样,便笑着说道:“殿下若是想看,待到冰雪消融之时,卑职也可以命人为殿下打一场马球比赛。”
“好!一言为定。”
赵灵微郑重地应下,随后她便唤童缨替她取来那只事先已然准备好的木匣子。
里头装着的,正是她亲手画的白色鬼面具。
这也正是她要给到本次演练胜出者的奖赏。
赵灵微将鬼面具取出,向众人展示了一番。
随后她便起身,从主座之上走了下来。
她竟是要亲手把这张面具交到仇怀光的手中。
赵灵微:“怀光,今日看到是你赢下了演练,吾心甚慰。因为你不仅是跟着我从神都一路而来的商将,还是一名女将军。”
仇怀光:“能为殿下分忧解难,实乃怀光之幸。”
赵灵微:“既然女将军都能赢过那么多男子,统帅全军。那么,我身为女子,一定也可作为朔方郡之表率,在魏国谋取些什么。”
说罢,赵灵微便灵光一现,说道:“现在就戴上这面具,也不知好不好看。不如,我替怀光把它系在腰间吧。”
仇怀光:“这……殿下,这似乎不妥。”
这种不知是受宠若惊,还是诚惶诚恐的样子在仇怀光的身上实在是很难看到。
因而赵灵微就觉得自己更应当这样做了。
赵灵微的个子其实不矮。
在神都的贵女中,她已能算是偏高的那些了。
然仇怀光却似是有北方血统,比之孙昭都没有矮上多少。
如此,赵灵微便不需太过弯腰躬身便能替她把那张鬼面具系到腰间。
“系好了。”
赵灵微的手本就很灵巧。
这会儿她又是给女子的腰上系点东西,自是动作既自然,又流畅。
不一会儿,她便给人系好了。
别说,这面具虽被她画得很是凶恶,然而被挂在了穿着盔甲的女将军身上,竟是既合适,又还挺好看的。
赵灵微向后退了两步,目光柔和地看了一会儿,称赞道:“好看。”
话音刚落,仇怀光便跪在了赵灵微的身前,郑重道:“末将愿为殿下征战沙场,万死不辞!”
此言一出,这些跟着赵灵微一起来到了朔方郡的商将以及文官们,便都跪在了赵灵微的身前。
武将们将仇怀光先前说的话重复起来。
而文官则说“臣愿为殿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齐安见此情景,便也跪了下来,却是用魏言说出了那两句话。
这些魏将于是终于反应过来,也说出了堪称誓言之语。
震天般的声音冲破守将官邸的正堂,带着回音向外而去。
那自灵武郡星夜回程的队伍也便是在此时回到了朔方郡。
领兵出城的贺楼楚坐在马上,等待着传信官将自己回城的消息带给身为城主的太子妃殿下。
这些士兵是由他向公主殿下借的。
因而,他便要先还兵于他的太子妃,将这些人带回城外的军营,而后才离开这些已经随他出生入死了十天的人。
传信兵骑着快马冲进城内,贺楼楚则抬起自己的左手,看向手腕上的那条水蓝色发带。
他在灵武郡内洗了澡。
那时,他用皂角搓了搓发带,却是不敢用力,也未有将它解下。
是以他只是洗掉了些许上面沾到的灰尘,而没能把溅在上面的血也一并洗去。
这让太子殿下有些不那么高兴。
因为这到底是他的太子妃亲手给他系上的信物。
其意义,自是非凡。
他所骑着的这匹马儿似乎对主人此刻的心情若有所感,“哼哧”“哼哧”地哼着气,在城前的雪地上来来回回地走着,简直就像是个已然等急了的人。
但他爱慕的女子并未有让他等待太久。
来自好多匹马儿的马蹄声很快便从城内传来,似是传信官才到达守将府邸,公主殿下便已然领着人出来了。
一日不见,不会如隔三秋。
但十日不见,却是真的就好像已经隔了一整个冬天。
骑着马的赵灵微隔着好一段路便停了下来。
待到她确定她的贺楼小可怜没有缺胳膊少腿,也似乎也没有又受了什么很重的伤,她才又让马儿向前“得得得”地小跑起来。
贺楼楚就在吊桥的尽头处等待着她。
那是领了兵的武将在交还兵员之前所能进到的,离城最近的地方。
待到赵灵微已然离他很近了,他便下了马,把龙雀天戟插进了厚厚的雪中。
他很是认真地看着骑在马上的人,开口便是一句:“瘦了。”
说罢,他便又是皱着眉问道:“现在还是冬天,怎么也瘦那么多?”
这样的话让赵灵微在惊讶之后愣了愣。
但她很快便笑了起来,说道:“想你想的。”
那是让人一下便在寒冬之中感受到了暖意的话语。
也让拓跋子楚不禁目光紧紧盯住了赵灵微的眉眼,以及她的唇。
太子殿下其实很想告诉自己的太子妃,自己也很想她。
但他又觉得,身为男子,不好说出这般柔软的话语。
他于是说道:“城,我拿下了。”
赵灵微笑着点头。
贺楼楚又道:“是一座比王城小了一点的城。”
这般话语实在是让赵灵微感到忍俊不禁,觉得这么一本正经地逗她笑的哑巴实在是可爱得不行。
贺楼楚却是不知自己已然被误会了,还在接着说道:“我还给你带了别的礼物。”
“哑巴。”
赵灵微轻声唤道。
但她的声音实在是有些轻,朔方郡的寒风一起,竟是让贺楼楚都没能听到。
他也因而继续说道:“但我着急回来,没好好点过一遍。”
“哑巴。”
赵灵微又唤了一声,说道:“快点上马吧。”
说罢,她便红着脸,声音中带着笑意道:“我想亲你一下。”
赵灵微原本的意思是,让贺楼楚上他的马,自己则稍稍亲一下哑巴那干得都裂了的嘴唇,如此便好。
可谁知,贺楼楚竟是走到了她的马侧,并直接骑上了她的马。
当那阵风,还有贺楼楚的头发一同擦过赵灵微的耳边,她几乎连动都不敢动了。
她就、就动动耳朵。
坐到了她的身后,与她共骑一匹马的贺楼楚伸手搂住了她的腰。
可是贺楼楚还从未这样与女子一起骑马。
他的手本就长得大,又还未特意在搂住赵灵微时把手指收紧一些。
如此一来,他便直接触碰到了那几乎压在了他手指上的柔软。
赵灵微僵得更厉害了,却还要不动声色地把贺楼楚的手往下扒拉那么一些。
贺楼楚这才后知后觉,呼吸一滞,道了声抱歉。
可抱歉的话虽然说了,他却还是忍不住地想要再碰一碰那里。
他便是在与这样的念头对抗时拉起缰绳,从公主殿下那里接过了对于马儿的控制。
被插在雪地里的龙雀天戟被他一把抽出。
但他也不着急把这把戟刀背到身后。
贺楼楚几乎是贴着赵灵微的耳朵问道:“看到那几架马车了吗?”
“嗯。”
“我们去那里。”
他既已一手搂着怀里的人,另一手则握着龙雀天戟,便得要赵灵微给他控制着马儿的方向了。
可赵灵微并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她就这般走了,该让跟着她一起来的那些人怎么办啊。
公主殿下很快就把她的这份担忧说了。
贺楼楚便唤来在此次的夺城中被他提拔上来的一人,说道:“你去告诉诸位将军,我带太子妃殿下一起去看看战利品。”
“是!”
那人得令后,连忙下了马,走向那座吊桥。
赵灵微这才让马儿向着贺楼楚所说的那几架马车跑去。
在他们经过了第一架马车时,贺楼楚便用龙雀天戟的戟刃挑开了马车的厚实帘布。
里头装的,俱是颜色亮丽的布匹。
有丝绸,有锦缎,也有质量上乘的棉布。
赵灵微看到这些,便笑了。
可不等她说一句夸赞的话语,贺楼楚便又用脚尖令马儿再度向前小跑了几步。
他又用戟刃挑开了第二架马车的帘布。
这辆马车中装着的,则是令人赞叹而炫目的,用黄金制成的各类物品,还有着闪闪发亮的红宝石与蓝宝石。
但这一次,贺楼楚便干脆连笑一下的时间都不给赵灵微了。
他直接就向着第三架马车而去。
终于,他看到了被绑了起来,塞在了第三架马车里的灵武郡之守将、参将、以及几名主要的文臣了。
这……
这算什么?
正当赵灵微感到诧异时,她便听到贺楼楚用带着些许不耐的声音对里面的人说道:“下来。”
这样的要求可实在是有些难。
因为里头的人,可都是既被绑了手,还被绑了脚的。
但他们还是一点怨言都不敢有,蠕动一般地从马车里往外挪。
平时的贺楼楚对于无关之人是不会说那么多话的。
可在这个时候,他却是又加了一句催促:“快点!”
旁边的几名士兵见此情形,便连忙上前,帮那几个人快点“挪”出来。
这般之后,贺楼楚才先是自己下马,而后又把赵灵微抱下马来,带进那架马车的车厢里。
当厚实的,能替车内之人遮挡一些风雪的厚棉布又被放下,贺楼楚便把自己的斗篷披到了赵灵微的背上。
他几乎是直入主题,把人按在车内的壁上便用力亲吻起来。
赵灵微都被他的这番举动给弄得懵了,只是坐在那里,任贺楼楚亲她。
贺楼楚几次试图勾住她的舌尖,却都没有得到回应。
于是他停了下来,不解地问道:“方才,你不是说想亲我?”
赵灵微的眼睛都有些红红的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张口,便是一句:“我还以为……你不爱在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亲我了。”
她甚至还在话未说完的时候,就掉了一滴泪。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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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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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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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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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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