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稍稍思量片刻后,他谨慎地对眼前的这位公主点了头。
赵灵微:“反正现在路也还未清出来,不如你陪我说会儿话?”
这其实算得上是一个不情之请了。
因为拓跋子楚这会儿,还是个“哑巴”。
但他还是又点了一下头。
他跟在赵灵微的身后,两人一起走到了那个雪人的前面。
赵灵微将自己身后的斗篷理了理,而后将它垫在了地上,坐在上面。
当拓跋子楚也这样做了之后,两人的斗篷便叠在了一起。
“我要去北边的王城,你呢?你要去哪儿?”
先前使团里会说魏言的人曾问过他——你可会写字?
当时拓跋子楚所给出的回答是摇头。
于是这会儿他便在思考了片刻后伸出左手,用手指在雪地上画起画来。
他先是在最靠近自己身前的位置画了几棵树,一顶帐篷。
那便代表着他们此刻所在的地方了。
接着他又在离这顶帐篷有着好一段地方的上方画出了一小段城墙。
待到画完这些,拓跋子楚停下动作来。
他拉着赵灵微的手,从身前的那一顶小帐篷里,向着那段城墙画出了一道蜿蜒的线条。xǐυmь.℃òm
赵灵微在被哑巴拉起手之后人就僵住了。
但随着她被带着一路到了那段小城墙,她便明白哑巴的意思了。
“对。”她笑了起来:“这就是我要去的王城。”
少年看着她,很认真地点了头,接着便松开了她的手,开始在自己的左手边又接着画了起来。
他在雪地上画画的侧脸认真极了。他也一点都没发现,身旁的公主在被他松开了之后,便不那么自然地动了动那只手。
少年在左上方的地方画了几顶大了些许的帐篷,又在再左边的地方画了几个骑着马,对着帐篷搭弓射箭的人。
画完这些,他便停了停,指了指自己,又从刚才赵灵微出发的那个小帐篷处画了又一道线,连到那几顶大帐篷所在之处。
赵灵微沉吟了片刻,说道:“你要去……西边靠近匈人地盘的一座城?”
这一次,哑巴没有点头,却是对她笑了。
在那浅淡的笑意里,赵灵微感受到了一丝……哄人似的表扬。
饶是赵灵微曾被多个教授过自己课业的老师交口称赞过,她也还是在这个时候红了脸。
她低下头来,说道:“原先,我还想问你要去做什么。但这会儿,我又觉得你好难回答这个问题。”
哑巴依旧沉默着,不点头,也不摇头。
随即赵灵微便说道:“而且,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呢?我俩,还不是一个向北,一个向西?兴许今日一别,以后便再不会相见了。”
她看向被少年背在身后的弓,还有箭袋里那少得可怜的十支箭,问道:“你会用刀吗?会……用枪吗?”
一连问了两个问题,赵灵微都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她于是说道:“哑巴,你这会儿重伤未愈就要独自去到这么远的地方,虽然你身手很好,可只带着一把弓和十支箭实在是不够。不如,我送你点东西吧?”
赵灵微也不说她到底要送些什么给对方,而是学着身边少年先前所做的,也在雪地上画起画来。
她画出一把商制的刀,又在刀的边上添了一把当日孙昭用来刺哑巴的长丨枪。
在感觉到身旁少年因为她打算赠予的东西而呼吸深长起来后,赵灵微又手下潇洒一挥,画出了一匹马。
只不过,有着琉璃色眼睛的少年先前画的那匹马又俊又壮,她画的却是既丑又憨。
可,不是她的马丑,而是她真的没有好好地学过绘画。
这两厢一对比,赵灵微自是心下尴尬。
听到从身旁传来的轻笑声,她连头也不抬,就只是低声威胁道:“不许笑。不许笑听见没有?”
赵灵微轻咳一声。她威胁完了人,便该继续考虑该怎么画下去了。
她还有其它东西想要给对方,却是也想不到该怎么把那些画出来了。
因而她便说道:“我……还可命人再给你一点盐,包扎伤口的棉布,还有医师给你用的药。等你一个人赶路的时候,可千万不要忘了换药。”
哑巴的喉咙里又发出了一阵嘶哑的声音,仿佛是在对她说“好”。
风渐渐大了起来。
太阳也没有先前的那般明亮了,仿佛与他们之间隔着一层雾气。
可两人却依旧坐在那里,谁也没有要离开的样子。
时间仿佛就这样停止了流逝,待到好一会儿之后,赵灵微才主动说道:“其实,我这次去北边的王城,是为了嫁人。”
这听起来只是一句十分普通的话语,却是在坐在身旁的魏国太子一下便乱了呼吸。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不在意,也可以不去问,却是在下一刻便十分勉强地用左手在雪地上写起字来。
身为习武之人,拓跋子楚的左手虽也很灵活,但他到底还是没有尝试过用左手来写字。
当他为了让身边之人不至于认出他的字迹,而勉力用左手来写字的时候,自是把字写得歪歪扭扭的。
这让赵灵微辨认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写的是什么。
——“谁”
这个曾在信中对他说过“誓死相随,永不离弃”的敌国公主究竟会如何回答他?
在她的心中,又是怎样想自己的?
一想到这些,拓跋子楚的心中便满是他人在提起他时所最可能说出的那些话语。
性情凶残、面如鬼怪、不似活人、为生父所厌。
如何去形容魏国的太子?
这是一个对于拓跋子楚来说,很难的问题。
对于赵灵微来说,也是亦然。
她用手抱住膝盖,一双穿着柔软靴子的脚则在用脚跟在雪上敲来敲去的。
“他啊……是一个绝世英雄。”
拓跋子楚愣住了。在他心中卷起的那股狂风便就在顷刻间停止了。
他转回头去看向前方,似乎久久都不能回过神来。
赵灵微还当他吃味了,用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但是吧,今日今时,这一刻这一息的我,心悦你。”
拓跋子楚连忙转过头去看向她,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也满是不知所措。
“哎哎,也没那么喜欢吧。”赵灵微生怕被误会,于是连忙解释起来:“就是,有点喜欢。或者,比有点喜欢再多一点。”
说罢,她抿了抿嘴唇,花了好大的力气才下定了决心,伸手拉过哑巴的下巴,贴上了对方的嘴唇。
她仿佛是怕对方又要咬她,于是只是轻轻一贴就松开了。
可松开之后,她又觉得只是这样就说了再见似乎太少了一点。
因而,她便在咬了一会儿自己的嘴唇后飞快地凑了上去,又亲了一下少年的唇角,还动作很小地舔了一下对方的上唇。
但就在哑巴张开了嘴,想要继续这个吻的时候,她却退了回去。
离别的时刻就要到了,可公主殿下的心情却似乎并不低落。
她站起身来,从地上捡起了一根树枝,在少年的面前用商言写下了一句诗。
那正是她离开神都时,她的姑姑承安公主对她说的话语。
——乔木何许兮,山高水长。
赵灵微边写边说:“时光就像山一样高耸,如水一般长流。”
待她写完这句话,便扔了树枝,对依旧还坐在那里的少年说道:“望君珍重。”
不等前来道别的人先行离开,公主便已然潇洒而去。
那反让决定独自西行的魏国太子感到心中仿佛空了一块。
待到他缓步慢行回营地的时候,得了吩咐的卫兵便将赵灵微先前与他说好的东西交到了他的手中。
那是一匹体格强壮的战马。
在马鞍的两边挂着药包、盐、还有肉干。
在那名卫兵将刀与枪都交到他手上的时候,拓跋子楚竟觉得……这两把兵器都沉甸甸的。
他就像是过去背着龙雀天戟一样,把这把看起来朴实无华的长丨枪背到了背上,也把刀系在腰间。
但他却未有即刻上马,而是从衣领处拿出了他先前摘到的两株药草,走向赵灵微即将乘坐的马车。
*
整座营地都开始收拾了起来。
在赵灵微坐着的那顶帐篷里,沉琴和童缨正在把东西一样一样地放进木箱子里,也把地上铺着的毯子卷起来。
“啊……?”正抱起一条毯子的沉琴看起来憋憋屈屈的:“公主连他叫什么名字都没问呢?”
赵灵微则正坐在铜镜前,照着自己嘴唇上的那处伤:“他连一个‘谁’字都能写得歪歪扭扭,让我认了老半天才看出来。
“就算哑巴真的知道自己的名字怎么写,他写出来了,我也未必看得懂啊。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能不翻书不问人就认得出来的魏言字,其实就那么些。”
童缨又过来替她收拾梳妆台,叹气道:“那公主还给他写那句商言的诗。”
赵灵微:“可我就是偶发感慨,想写了嘛。况且,我不也告诉他那句话的意思了吗。”
在两名侍女要把她坐着的凳子也收起来的时候,赵灵微便站起身道:“更何况,既然我不能告诉他我的名字,也不好让他知道我是谁,那我为何……要记得他是谁?世间哪有这般道理。”
帐篷里的东西既然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她便能先行去到马车上等着了。
披上了狐裘的赵灵微手上抱着一个小箱子,去到了她的马车上。
但她才推开车门,便看到了放在地上,让她能够一眼便看到的托盘。
那像是……侍女们用来摆放吃食的木质托盘,上面堆了一些雪。
把这张托盘放进了她车里的人用手指在雪上画出带着笑意的,女子的嘴唇,以及一小截下巴。
并且,在上半片嘴唇上,还有着一个咬痕。
赵灵微看到那位置与她嘴唇上的伤处如出一辙的咬痕,便知道那人画的是她的唇。
而在这幅很快就会消失不见的画上,则还放着两株药草。
赵灵微似乎一下就明白了些什么,并连忙转头看向四周。
但哪里都没有那个哑巴的影子。
她于是走上车去,从托盘上拿起那株药草,好奇地看了起来。
这是……哑巴找来给她抹嘴唇上那处伤的……药草?
她从那两株药草上摘下一小片叶子,放在嘴里咬了咬,发现……它竟然一点都不苦。而且,还有一点点,甜丝丝的。,,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m..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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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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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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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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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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