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用说,”老东家把剩下的鸡蛋羹全喝进肚子里,一抹嘴:“老子吃过的盐,比他吃的米粒还多啦!”
老两口子的如意算盘没打空。
白老大被抱来了之后,因为岁数小,又水土不服,一哭能哭一晚上,脸红脖子粗,东家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的伺候着孩子,可有一样——老东家早预备好了,这孩子还没断奶呢!
你一个老爷们儿,再怎么伺候的好,能代替妈吗?
那一阵,东家心力交瘁,虽然还是攥着那个铃,可根本想不起来摇它了。
没奶喝,光吃鸡蛋羹,也不行,必须得来个有奶的照顾他。
不然,就得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孩子死。
谁忍心,东家也不忍心,他是什么人?牺牲自己,也要照料他人的善人。
一日为父,他下不了这个狠心。
被逼无奈,他得找女人。
老东家早算到了,也早物色好了,西头巷子有个少妇,新近死了丈夫,带着个遗腹子,生下来一看是个女儿,被婆家赶出来了,说是她这个白虎星克死的丈夫,让她带着赔钱货赶紧滚。
这女人也命苦,娘家弟媳妇也不乐意要这一大一小,这女人的闺女没得到好的照料,病了,也没钱看,死了。
她居无定所,奶水也还有。请来照顾小孩儿,那不是一桩美事儿吗?
这一次,东家没反对,苦命女人进门,成了奶妈。
这一下,把白老大照顾的白白胖胖的,白老大叫上了妈——是东家娘教给的。
东家觉出不对,可白老大已经离不开她了。
一离开,就哀哀大哭。
老东家适时出场:“人家好歹是个女的——这外头流言蜚语,传出去不好听,我们老两口,和白家的面子也挂不住,更别说人家一个女流了,你得拿主意。”
怎么拿?
不娶,赶出去——这苦命女活不了,白老大也受不了。
娶了?他心里还有人。
苦命女啪的跪下了:“少东家,我也离不开你了,你要想救我的命,就留下我吧,我什么也不要,就想伺候你冬暖夏凉,伺候孩子吃饱喝足,要不然,我出了这个大门口,就……”
他没办法,不能逼死她。
于是他把苦命女扶起来,叹了口气,攥紧了铃铛,又摇了最后一下。
没摇出什么声音之后,他算是心灰意冷,说这样吧,我不委屈你,我是头婚,该有的,都给你。
就是那天,白家大院里,锣鼓齐鸣,苦命女堂堂正正的进了门。
锅盖童子发现,就从那天起,东家眼里那种澄澈的光消失了——虽然眼睛还是好看,却跟死潭水一样,凝滞着,没有亮了。
老东家很高兴,这女人算起来是配不上自己儿子,别人也有偷偷笑话的,可两害相比取其轻,也比无后强。
只要娶进来,就不愁没后代,就照着东家那个性格,哪怕不愿意,也不忍心让人家守活寡。
知子莫若父,这些算盘全打上了——他对自己很满意,拿着算计儿子,当成了自己的本事。
锅盖童子怯怯的看着我:“这个,够吗?”
讲到了这里,空气也跟结霜了一样,凝滞了下去,大家全说不出话来了——这个故事,像是一锄水泥,沉重冰冷,压的人喘不过气。
我浑身恶寒。
这种父母只会把孩子,强塞进了自己打成的框架里,痛苦快乐他不管,他是心安理得的:“为了孩子好”。
根本没把孩子当成个独立的人。
善良本来是最美好的品质,却被人这么利用。
白家上头有这样的心思,不怪就连麒麟地,也辗转成了枭獍地。
我忽然想起了景朝国君跟凌尘仙长发的愿,说什么众生平等,就连人这一类,都有上下尊卑,上哪儿谈一个平等呢?
谁也没资格,去主宰别人的人生。
大家的视线,全落在了白老爷子身上。
他还是老样子,使劲儿张嘴,想说什么,可他就是说不出来。
也许,他未必是真的全傻了,这种感觉,就跟鬼压床一样,明明有知觉,却什么也做不到。m.χIùmЬ.CǒM
这是最悲哀的,也是最恐怖的。
长发女愣愣的看着白老爷子。
她自然也是心潮起伏的——她比谁,都想知道真相。
但是她也没想到,真相是这么可怕。
当初,是白老爷子的妹妹发现了她的行踪,告诉了老东家夫妻,老东家怕他被妖精迷了,给他下了安神药,弄坏了那铃铛。
白老爷子摇了一辈子,攥了一辈子。
他这一辈子为别人着想,可最后呢?落得人人都说他——只知道自己,自私自利。
我看向了长发女:“你……”
话没说完,长发女飘然就到了白老爷子身边,放声大哭了起来。
那天籁般的声音,释放了极悲极苦,谁也不得不跟着心酸落泪。
就连老大,也咬着下唇呜呜的哭了。
我冷冷的看着老大——这一切,其实都是因为他的到来而起的,白老爷子因此拿出了自己的一生,可老大呢?
贼心烂肠,雇凶杀父。
老二老三这才知道了自己的来历,表情也不好看,看着老大的表情,也更鄙夷了。
和上气的想抡拳头锤他:“还他妈的有脸哭!畜生不如的玩意儿!”
可他身体太弱,那一拳头,没挥出去,自己就栽了。
“你要是早说就好啦……”长发女哽咽着说道:“你一个人,吃了那么多苦……我还……”
白老爷子眯起眼睛,却竟然像是有了笑意。
“我……我……”
白藿香一看,抓住了机会,一针进了白老爷子后颈上。
“这就好,这就好……”
一针下去,白老爷子,真的能说出话来了!
白老爷子的情况时好时坏,她前几次想让白老爷子重新说话,可全不顺利,这一次,加上了白老爷子渴望起来的表现欲,筋脉通开,竟然还真成功了!
白老爷子意识到了自己能重新说话,眼睛眯起来,十分激动:“我高兴。”
谁也没想到,吃了一辈子苦的白老爷子,竟然还能说出这种话来。
“高兴?为什么,你扛着这么多委屈,还能高兴?”长发女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以为,你是故意不给我能响的铃,”白老爷子缓缓说道:“我以为——你要断了我的念想,不想再让我找你了,可我……”
白老爷子的笑里带着泪:“我这一辈子,天天记挂着你,我一下也不松开那个铃,就是盼着有一天,铃能再响,我能再见你一面,现如今,见到你了,死而无憾啦!就是可惜……”
可惜,这一辈子荒废了?
“可惜,连累的你,在下头,多呆了这么多年。”
长发女浑身一颤,再一次放声大哭了起来:“你为什么这么傻……”
我想起来,他曾经拼尽全力,想要挡住对长发女抽七星龙泉的我,他也曾经越过对他的身体来说,宛如天堑的一切障碍,扑到了苏寻设下,困住长发女的阵法上。
哪怕误以为那个铃铛本来就是哑巴的,可等了一辈子,他一次,也没有怨恨过长发女,甚至还会拼着这个身体来保护她。
白老爷子是个好人。
他一只手摸在了长发女的头发上,缓缓说道:“我全记得,我记得你提起过,以前来了人间,喜欢吃酸菜白肉的火锅,你提起过,你最喜欢紫藤花,我专门去兴隆宫学锅子怎么做,我种了满院子的紫藤花,就为了你什么时候回来,能让你……只是,可惜……”
白老爷子看向了窗子:“现今,不是花季……”
“也不一定,”我跟程星河一对眼,就打开了窗子。
冷风“呼啦”一声灌进来,长发女和白老爷子转过脸,看见了窗外的景象,全愣住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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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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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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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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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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