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看出来,它雨露均沾,每个毛僵身上,都只咬了小小一口。
接着,它重新落回到了地上,堪称优雅的伏在了我前面。
才落地,“哗啦”一声,那十来个毛僵跟搭歪了的积木一样,哗啦啦全倒在了地上,分崩离析,扬了一地的土。
我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毛僵,那是毛僵啊!
哪怕是大潘来了,这些毛僵,也得他用九铃赶尸鞭缠斗一顿饭的功夫,这行尸之中的王者,真是名不虚传,只要往前面一站,那些毛僵,连动都不敢动,就在前面任凭着它吹毛,咬!
江道长也醒过了神来,死死盯着那个犼:“你看见了吧……”
我自然看见了。
这是救命之恩啊。
不过,一缓过神来,我忽然就觉得,那些行尸来的真巧。
是真的胆气壮,敢在犼面前卖弄,还是——被犼命令过来,展现自己本事的?
真要是这样的话,它是希望我带它走。
这东西,很聪明。
我捡起了丹黄,看向了那个犼:“知道怎么出去吗?”
那犼得令,立刻转身,奔着一个地方就张开了嘴,发出“呜”的一声。
随着这个声音,远处猛地立起了不少的“人”。
都是死在这里的人。
江道长抓紧了我:“又来了……”
不过,这些“人”却没敢靠近我们,只是井然有序,对着那片废墟就挖掘了起来。
而犼懒洋洋的,连看都没看那些行尸,只是安安静静的蹲在我身边,整理身上的白毛。
我就看出来了——它那一身柔顺白毛,映照在了丹黄之下,里面夹杂着稀疏的金光。
这东西白毛褪尽,变成金毛的时候……
要不是真的见识到了这个东西的本事,谁想象得到,这么乖巧的一个东西,竟然是传说之中的犼?
那一大片废墟,很快被行尸给整理干净,我就借着丹黄的光芒,看见了后面一个八卦门。
上头是一扇木门,金属装饰还依稀残留着往日的精美。
地宫主人果然有钱,用的是“万年楠”木,那木料这么多年,还是完好如初。
几个行尸过去,那门上牡丹花穿蝶锁哐当一声落了下来,木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一股子凉风倏然吹了进来。
我和江道长都兴奋了起来——通风,这地方是通往外面的!
这地方是一个后门,走起来非常蜿蜒,但是越往上,潮气减弱,越来越干燥。
能出去了!
身后又是哗啦一声响,那些行尸应该被犼用完之后,重新散落在地上,而犼亦步亦趋就跑到了我前面,像是要引路。
江道长盯着犼,眼睛要冒出了亮来:“真是百闻难得一见,哪怕一个白毛幼犼,也有这么大的本事,真要是成了金毛——李北斗,你也知道,这东西不是凡人能养的,把它给我!”
你也太霸道了吧?
我刚要张嘴,就觉出肩膀上一阵剧痛——原来江道长一激动,抓在了我肩膀上。
肩膀上才刚让毛僵抓出了几个窟窿!
犼也感觉出来了,停住了脚步,威胁性的就对江道长低吼了起来。
江道长觉出自己粘了一手血,身子也僵了一下,不吭声了。xǐυmь.℃òm
半晌,她才又低又别扭的说道:“算,算我谢谢你。”
“怎么还算你谢谢我?”我答道:“你要不想道谢就拉倒,心不甘情不愿的,跟我逼迫民女似得。”
“不是!”江道长的声音陡然扬了起来:“只是……从来没有人对我好,我,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我心里震了一下——她性格这么恶劣,是因为从来没人对她好吗?
她努力不碰我的伤口,这才梗着脖子说道:“你,是不是可怜我?”
这声音带着点倔强。
“你快拉到吧,”我也揣摩出了这个江道长的心思了,索性违心说道:“你长生不老,一身本事,我有啥资格可怜你。”
江道长听了这话,这才略略有些得意:“算你这个土包子,狗嘴吐出次象牙。”
要不说江道长这个脾气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呢,她接着喃喃就说道:“其实——从小,我就处处被别人比下去,我不甘心,就一直铆足了劲儿,想去争一个上下高低,可是……”
她的声音第一次带了几分悲苦:“到最后,哪一方面,还是拼不过人家,这一辈子,只活了一个尽力。”
“尽力已经很了不起了啊。”我答道:“人这一辈子,其实不应该跟别人比。”
她有些意外:“可是,不跟别人比……”
“人最应该比的,是跟昨天的自己。”我答道:“每一天都能胜过昨天的自己,就算是赢了,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赢没赢过别人,哪儿有那么重要。”
“独一无二……”她抓着我的手又紧了几分,像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话:“我,是独一无二的?”
“疼疼疼……”说好让开伤口,怎么又抓上去了。
她反应过来,有些抱歉的松开手。
我喘了口气,就接着说道:“这不是废话吗?同一棵树上都找不到两个相同的叶子,更别说人了,哪怕一个人复制成两个人,那他们只要不粘在一起,那际遇命运也全不一样,比起来,有屁意义。”
她这种焦虑,上学的时候我见过,有几个同学拼命努力,想超过第一名,上厕所都忘不了划重点背英语,可第一名没耽误篮球也没耽误泡妞,人家还是第一名。
那几个同学有的钻牛角尖,继续努力,有的认了命,觉着自己并非读书的材料,索性不努力了。
其实,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把自己管好不就得了,管别人干什么。
江道长不吭声了——我当时只是随口说了几句屁话,后来才知道,几句屁话,竟然误打误撞,解开了她很多年的心结。
也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我是又渴又饿——比在额图集沙漠的罪都没少受,身上还背着个人,眼瞅着体力不支要趴下了,终于看见前面,像是有了一道天光,顿时高兴了起来:“江道长,看见没有,咱们马上就能出去了。”
江道长这才回过神来,很凶的说道:“江采菱。”
什么铃?我现在就对马铃薯有兴趣。
“我说,我叫江采菱!”
名字?我也没问啊?算了,她就这脾气,问了她可能反而不说。
“怎么了,是不是名字也没有那个妖女好听?”她凶是凶,声音竟然有点紧张。
人如其名,一个“平”,平和温润,一个“菱””,棱角分明。
“那哪儿能呢,虽然都是水生植物,浮萍无根多飘零,你这菱角有根有叶,稳扎稳打。还好吃。”
为了免得跟她费口舌,只能敷衍一下,委屈不在眼前的江采萍了。
我已经饿的没工夫废话了。
她这才高兴了点,得意洋洋的说道:“算你有点见识。”
可刚高兴完,她回头看向了那个幽深的甬路,不知不觉又缓缓叹了口气。
我也回过头,心里不禁唏嘘——那么深,竟然真走出来了。
哪怕一步一步走,只要不停,再远的路,也能走到尽头。
可江采菱喜怒无常,又给我脑袋来了一下:“说起来,都怪你,无极尸和美人骨都被你抢走了,我怎么办?”
我还想起来了——她是专程来跟我争东西的。
“你要那个干什么?你喜欢收集尸体啊?”我答道:“等你缓过来,把底下那些毛僵和工人的尸体收敛了吧。”
“放屁。”江采菱又给我脑袋来了一下:“我吃撑了,收集尸体?我是要送礼。”
不是,送礼送尸体?姑娘你这个品位恐怕也不怎么正常。
江采菱叹了口气,说道:“天师府要有一场盛会,邀请我们摆渡门也去赏光,我之前欠李茂昌个人情,打算去的时候,送个伴手礼物还人情的,偏偏全让你给搅黄了……”
说着,她又看向了那个犼,喝道:“那你把犼让给我!”
咱能绕过这一层吗?
我刚要说话,犼忽然对着上方就蹦跳了起来,一头撞出去了。
奇怪,出啥事儿了?
我赶紧跟了上去,这一瞅,好么,这地方虽然透出了天光,可已经被一个大石板整个挡住,只露出了脑袋大一个小窟窿。
我也不会缩骨功,这怎么出去?
而犼则往里一挤,没影了。
江采菱见状,来了气:“说什么认主,怎么自己走了?你快把它弄回来!”
我倒是想,可怎么弄,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了,肯定是跑远了!
这可坏了,我心里一揪,那东西本事那么大,可别惹出什么灾祸来。
我立马用手去推青石板,自然也是屁用不管,根本就推不开。
难不成,这次真的……
江采菱气不过,又要骂我,我也来了气,刚要把她撂下,可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脚步声响了起来。
接着是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这狗怎么回事,你松开我,我还得找我哥呢!”
哑巴兰!
犼钻出去,把哑巴兰给拖来了!
我立马拼命对着那个窟窿喊:“哑巴兰,我在这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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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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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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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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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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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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