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天仕脑中的印象与常人不同,他从未见过光明,勾勒出的影像全凭感官创造。如果让一个明眼人进入他的世界,多半会以为自己走进了抽象画之中。
对于戴天仕而言,这个世界却是和谐而完美的世界,一切都依循于逻辑,任何一点违背逻辑的地方,都会成为黑夜中的火炬。
此刻,一个没有面孔的女子正举着火炬,一步步走向戴天仕。
她留着长发,穿着白衣,白板一般的脸上写明“嘲讽”。
在她身后是那栋豪华的别墅,被各种光彩包围,内中却是腐朽的烂木头,漂浮着血腥。
戴天仕看到了突出的“晚晴小筑”,呆板得毫无生气,就像是陵墓神道两旁的石人。
往里走是一丛丛高矮不一的竹木,竹竿上的斑点就像是拉长了脸的魂灵,在饥饿和干渴中的挣扎。
前院,主楼在戴天仕脑中闪过,瞬息之间,他已经站在了那间飘荡着血腥和发光氨臭味的厨房里。
一个女人站在水槽边,循着听不见的音乐晃动着脑袋。
戴天仕站在她身后,怔怔地看着她。m.xiumb.com
突然,一个男人冲了进来,发出毫无意义地咆哮声,抡起手中的棍棒,朝惊惧的女人打去。
只打了一下,男人停了下来,面带迷茫地望向戴天仕。
戴天仕用手杖敲打着手心,再次望过去时,男人手中的棍棒变成了一把匕首。
男人仍旧面带疑惑,拿着匕首无从下手。
匕首变成了餐刀,餐刀变成了擀面杖,擀面杖变成了榔头……
女人蹲坐在地上开始发笑,仰头问戴天仕:“他到底用什么杀了我?”
“我为什么要杀她?”男人朝戴天仕摊开了双手:“如果我是个有家暴倾向的丈夫,我已经迷恋上了使用暴力的愉悦,我为什么要杀她?我只会打她、踢她、卡她的脖子……但我不需要她死啊!”
戴天仕盯着男人:“你已经不满足这些,你想要更加刺激的……你要彻底折磨死她。”
“那我为什么要在厨房呢?厨房里有铁锅铁铲、有碗筷刀叉,我为什么要在这样一个随时可能被她反击伤害的地方动手?我难道不需要酝酿一下感情,让我的暴怒释放得更加畅快一些么?”男人反问道。
戴天仕松开了手杖,手杖浮在空中,就像是有另一只无形的手拿着它。
十指一对一对抵了起来,压出接连的弹响。
“的确,你没必要杀她。”戴天仕退开一步,看着这个二十平米的厨房。
“这里做饭的确够大了,但对于施暴和发泄却小了点。”戴天仕朝手杖招了招手,手杖缓缓回到他手中。
他用手杖在空中一抹,整个空间就像是被擦去了一般,露出一片空白。
当光影流动,空白再次被填满的时候,男人站在厨房的角落里,目光怔怔地看着地上的女人。
女人躺在一片血泊之中,一只手无聊地绕着自己的头发。
“做点什么!”戴天仕朝男人喊道。
男人摊手:“无论我怎么做,鞋底都会沾上血,然后走得满屋子到处都是!我可不是傻子!”
戴天仕不能否定男人的说辞,忍不住开始用手杖敲打自己的脑门。
终于他放弃了,再次挥动手杖,将这一幕彻底抹去。
光影如同漩涡一般转动,终于再次构建了这个世界。
整洁的厨房里,女人用针筒抽出了自己的静脉血,然后激射在地上,擦干抹尽。做完了这一切,她在墙壁上画了一扇门,回头朝静立一旁的戴天仕妩媚一笑,迈进了门里。
那扇门砰地一声关上了,渐渐淡去。
戴天仕两步冲到墙边,摸着墙壁,用头狠狠撞了上去:“你给我出来!”
“出来!出来!”
“小心那个疯子!”
四周的声音冲进戴天仕的耳膜,轰然一声,汽车的鸣镝,发动机的噪音,人群的呼喝,自己的呼吸……几乎同时闯进了耳鼓,差点让戴天仕头颅爆裂。
“你没事吧?”庄婴姿的声音让戴天仕镇定了许多。
一块冰凉的湿巾贴在了戴天仕的脑门上,手劲轻柔,气味也很熟悉,正是庄婴姿在为他擦汗。
“小姑娘,你快出来,叫精神病院来处理!”好心的乘客对庄婴姿叫道。
“他是我朋友!不是精神病!”庄婴姿几乎是吼了回去。
算得上美丽的淑女突然爆发出女暴龙的吼声,令所有围观群众都哑然无语。
“你没事吧?”庄婴姿看着精疲力竭的戴天仕:“你刚才拼命撞头……”
“没事,做了个噩梦。”戴天仕接手湿巾,在脸上擦了擦。
“你……”庄婴姿很想问:真的没有精神病史?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在想什么?”
“我看到戴晚晴没死。”戴天仕平静地说道:“她没死,她只是走了。”
房间里冷气充沛,桌上还有一罐挂着水珠的冰红茶。
庄婴姿换上了睡衣,盘腿坐在电脑前。
Word文档已经打开很久了,可是庄婴姿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并非没有东西可写,而是有太多的东西乱成一团,不知道从何下笔。
尤其是戴天仕在车上的那句:“她没死,她只是走了。”
这话该怎么解读呢?难道真的将戴晚晴已死这个大前提彻底否定掉,可是否定的依据呢?
庄婴姿双手插入满头乌发之中,发泄似地抓得一团糟,整张脸都胀得通红。
终于,她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冲出房间,穿过客厅,冲进了爸妈的书房。
两位高中教师并没有在批改作业或者备课,而是头碰头地对着电脑屏幕在看一部都市爱情喜剧,笑得十分灿烂。
见到女儿冲进来,两人都有些尴尬,庄老师差点直接把显示器扣在桌上。
“爸,妈,借我三千块钱吧。”庄婴姿瞬间回到了十岁那年,说得可怜巴巴。
这是小棉袄的特权,只要装可怜就无往不利。
“三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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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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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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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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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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