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场灼看着对方的眼睛,绷带将头发束了起来,原本垂落的白色头发现在很整齐地翘起来,形成了和以前相比让人印象非常冲击的发型。
“悟……眼睛是怎么回事?”
那是六眼吧,理论上不可能出问题的,更何况悟还有随时在运转的反转术式。
五条悟迈开腿,从窗户里面跨进来,浑然不觉自己的房间所处位置算是城市里的高层建筑。
他没有放帐,如果此时此刻有人抬头看向天空的话,大概东京又将出现新的都市传说。
“现在才来问我这个吗?”
他很委屈又很自然地凑过去,一只手揽住对方:“一开始是被略微刺伤了,想要过滤更多信息量……之后有人说过‘对上视线以后觉得很害怕’,所以干脆就彻底把眼镜遮住。”
“刺伤?”
的场灼愣了一下,觉得这根本不可能:“被谁……被什么?”
“还能有谁?”
五条悟拔高了音量,干脆地扯开了绷带,一双完好无损的蓝色眼睛熠熠生辉:“都是阿灼你的错啦!”
就好像是之前积蓄着的情绪全部都爆发了,他整个人一米九的身高挂在对方的身上,像是巨大的猫科动物一样喋喋不休地大声埋怨:“非要用那种不妙的术式,我的眼睛可是多少钱都换不来的精密器官哦!”
“擅自把阿惠和津美纪忘掉。”
“擅自把别人珍贵的回忆全部都当做是天平上的筹码。”
“自说自话地去做危险的工作,和那个九十九由基的联络也从来不肯告诉我内容,明明自己的脑袋就不太好用!”
“……悟,说到这里就过分了,我可以确认自己的智力没有问题。”
的场灼动了动肩膀,于是搭在他膀上的那颗脑袋也跟着上下晃了晃。
但这句话没能得到回应,身后的人闷声不响地趴在他的背上,就连脸颊都贴在一起。
“——悟?”
“都是你的错,要向我道歉才行。”
五条悟声音沉闷地说道:“但是好奇怪,好像如果你什么都不说,我也没办法去责备你。”
“而且好想见面,从早上一醒来开始就想见你,伊地知丢了一大堆麻烦的工作过来,你也不肯主动给我打电话。”
……这怎么说都有点不对吧。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恶人先告状?
的场灼笑了一下,表情像是卸下了什么沉重的负担:“但有一点说得没错哦,虽然还有一大堆的事情没能处理,而且悟那边我也有想要问清楚的东西……但我也一样,非常想要和你见面。”
真正说出口之后,就会觉得这并不是什么难以言明的东西。全世界都觉得他们两个应当是互相势同水火的对手,而现在更是亲手套上枷锁的敌人,但一想到这个人未来即将面临的、来自于整个世界的责难,担心的情绪还是会压过那点恼火。
……倒也不至于就这样放弃自己的计划,但还能怎么办呢?还不是只能原谅他。
本来挂在背后的家伙兜了个圈子,绕到了他的正面,仔细观察了一番的场灼的表情后,脸上终于扬起了笑容。
“——我就知道!”
他很欢快地拐带着对方一起倒在了懒人沙发上,举起一只手,挨个亲吻每一根手指的指尖:“我就知道你不会真的生气!”
“……不,生气倒是还蛮生气的。”
“什么嘛!差不多也该原谅我了吧?”
“是是,已经原谅你了,不过悟接下来要怎么办?”
玩手指的家伙终于舍得停下来:“是指继续培养学生吗?阿灼剩下的那部分工作我也会好好去做啦——现在空出了这么多自由自在的时间,反倒是你,可以去选择自己想做的任何事了。”
除了“成为特级咒术师”的自由之外,什么样的自由都可以;除了“将一切都焚烧掉作为代价获取力量”的选择之外,什么选择都可以。
五条悟眨着眼睛,白色的眼睫毛忽闪着,满脸的期待:“接下来要做什么呢?去当神社的神官吗?去成为普通高中的弓道教师吗?去开一家面包店或者甜品店吗?像是七海一样去申请读大学吗?”
他发自内心地期待,由衷地期待着,表情仿佛是即将拆开一件崭新的礼物。普通人的世界距离他们太过遥远,又正因为太过遥远,仿佛被镀上了一层包裹着幻想的保护膜。
的场灼摸了摸对方的头发,他们两个人倒在一张懒人沙发上,让这里显得格外拥挤。后者正心满意足地摩擦着他的脖子,比起平日里表现出来的状态还要更撒娇粘人一些。
“这些选择都很好,你想选哪一个都可以,作为咒缚的代价,我会支持阿灼之后的每一个决定。”
他像是个大号的抱枕,严严实实地把对方按进懒人沙发的缝隙里,伸手去捋顺那些长长的黑色头发,对着对方的耳朵吹气,满脸快乐的表情。如果咒术师的未来真的都是尸山血海,那么这一次他一定是做出了正确的判断。
的场灼合上眼睛,顺应对方的暗示,和五条悟交换了一个亲吻。
“……我还是会继续做咒术师。”
他闭着眼睛回答。
“什么?”
抱在怀里的人明显紧绷了一下。
“啊,估计过不了多久,一级的委任说明就会更新出来了。到时候还需要依靠悟的演技,关键时刻可别掉链子哦。”
的场灼说:“哪怕只用普通的术式,寻常咒灵也不可能对我造成什么威胁,以后就当自己真的只是个一级咒术师吧……真要算起来,我作为一级的时间反而比较久呢。”
“为什么?”
五条悟的声音冷淡下来。
“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
“就当是个备选方案吧,我相信悟的判断,也和其他的咒术师一样,相信你会为这个糟糕的世界带来新的改变。”
的场灼笑了一下,迎着对方的目光,表情坦然而平静:“……就当我是个多管闲事的悲观主义者,如果有一天,连你都失败了,连你都陷入了糟糕的境地……”
“——到了那个时候,还可以再相信我一些。”
为了那个时刻而积攒的力量,一定会派上用场。
*
这一次的交谈之后,他们就很少再谈论关于咒缚的话题。
晋升特级咒术师的申请仍旧每年两次地提出,然后被五条悟毫不犹豫地否决,私下里相处的时候一如既往地关系亲近,只将这个谁也不愿意让步的内容搁置下来。
意料之中的是,咒术界并没有因为实力的下降就立即将他放弃,反倒是因为他和五条悟坐实了“不共戴天”的关系,和禅院与加茂两家的关系反倒变得融洽了不少。
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拉拢这个“五条悟的受害者”,试图重新建立御三家当中的新平衡。的场灼当然乐意见得这种现状,甚至就连原本已经彻底切断了联系的的场家,如今也已经隐隐约约有了重新恢复联系的迹象。
次年,的场静司继任了当主的位置,御三家当中的剩余两家都送来了贺礼。的场灼本人也受邀观礼,他坐在距离静司家主很近的位置,表情八方不动,一言不发。
的场家当年参与了那场仪式的人都已经陆陆续续得到了清算,资料被处理归档,其中包含他的父母。的场灼对此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受,他的双亲据说是早就已经死在了咒灵之下,如今那些放在书库里的文献,对他而言也不过是没什么意义的东西——在五条悟的束缚生效的情况下,那边的力量对他而言,也不过就是一个带锁的门。
而且不出意外的话,他无法获取推开那扇门的方法。
又过了两年,七海建人从大学毕业。
他的大学生涯究竟如何,的场灼打听得很少,只知道所有的同学都是非术师。而学校里在考试周出现的咒灵,他大多数时候都努力视而不见,极少部分时候会动手帮忙。作为曾经的咒术师,这很难习惯,但也并非完全做不到。
每年一次地,他们会给那些已经不在的同学扫墓。
发现他已经失去了关于灰原雄的记忆,七海建人并没有多生气,他只是觉得有些遗憾。这件事情他并不意外,那一次惊天动地的任务,在咒术界当中传播得很广,即便是他也有所耳闻。
这位学弟在度过了短暂的高专时期以后,看上去比自己原本的年龄显得更大一些,五条悟曾经数次拿对方的长相开涮,反而被严肃指出有着欧洲血统的人就是比亚洲人看起来要显老。
他即将入职一家金融公司,算是全日本知名的大企业之一,职务是基金经理,一份和咒术师相距甚远,毫不搭边的工作。
众人由衷地祝福他前途光明,一切顺利。
“武运昌隆……不对,现在不应该这么说了吧,哈哈。”
这其中也会有令人遗憾的事件发生。
他们的前辈,日下部姐姐的孩子死于咒灵手中,在对方的精神即将崩坏之际,夜蛾正道借用了对方孩子的遗传信息,制作出了精神结构类似的咒骸。这是他不止一次如此使用咒骸操术,已经隐隐约约引发了咒术界的关注。www.xiumb.com
只不过由于五条悟本人的态度鲜明,他们也一直都无法找到下手的办法。
和九十九由基以及冥冥等咒术师的联络也一直没有间断,即便他已经不再是特级,那位前辈也一直试图寻找着能够让咒灵消失的方法。说到底,他的力量也只不过是备选方案之一,就像是对方对于伏黑甚尔短暂的好奇一样,九十九由基本人也有着习惯于失败的从容。
一种方法不行,那就换另一种,生命贵在尝试,她还有很多时间。
又过了几年,五条悟的新一届招收了两名有趣的学生,其中一个在的场灼看来是个远近闻名的赌棍,另一个则打着唇钉,第一眼见到绝对会错认性别。他们的术式和咒术界的传统审美喜好截然不同,而两个孩子本身对于这个业界也缺乏认可,双方起了好几次的矛盾。
的场灼看得有趣,抽空送给了他们一人一根破魔箭。
“这么说来,我的术式就是咒术界最认可的那种传统手段了。”
他笑起来,眼睛弯弯地,伸出一根食指数在嘴唇边上:“但说实话,我也非常讨厌他们哦。”
2016年,一名寻常学生乙骨忧太被认定为特级被咒者,导致数名咒术师的死亡,五条悟接手了这起事件,的场灼作为从负责人,以及来自咒术界的监督者前往东京。
新的故事就此展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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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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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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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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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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