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赵小玲子约黄灿原本有很多话想要找她倾诉,涨几百块工资不过是个由头。这么多年来她向来想说就说,想做就做,开心时在大街上也敢旁若无人地蹦跳歌舞,难过时当着人面照样眼泪流得尽情,从来没有像最近这段时间,欲说还休欲言又止,变得都不像自己了。
无论何时,她坚信黄灿是她的底线,永远无需置疑地愿意充作倾听自己的耳朵。但现在,她偶尔会在经过一棵大树时刻意去观察一下树瘤结疤,看看能不能像电影里演的,真的找到一个埋藏心事的树洞。
“你看上去不大开心,怎么了?和乔治吵架了吗?”
黄灿了解赵小玲子,就算只是一份外企前台的工作,她能一边吐槽一边开开心心做个好几年,能叫她不开心的大概就是感情问题。小玲子早恋多恋,原本以为必然是早婚早育一族,谁知竟也和自己一样拖拉成个大龄未婚女青年。
赵小玲子没直接回答,反而幽幽地问道:“灿灿,你说所谓成长,是不是就意味着不断的妥协,直到没了棱角少了脾气?最后达到你说的那个什么‘和光同尘’的飘渺境界?”
黄灿被她突如其来问得猝然一笑:“呵呵,那是圣人的境界,不属于滚滚红尘凡夫俗子。我们不过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普通人,说得更消极一点,是发展中的人口基数。成长嘛,应该是像跷跷板一样,一头坚持一头妥协吧。不是说大事走心小事过脑吗?一味妥协是和不了光只会同尘的,是任谁也不会开心的。”
“那要是有些事既不想妥协又难以坚持,该怎么办呢?可不可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尝试一下,跨出一步再看?”xǐυmь.℃òm
黄灿:“究竟是什么事呢?抛开具体问题没法说。但0和1之间并不是一步之遥,而是质变。跨出去容易回头艰难。”
“是啊,这么说太抽象了。”赵小玲子低垂眼帘点点头,“其实不是我不想说具体,是,是不知该怎么说?”
“明白,是你没想好。脑子还乱着呢。”黄灿了解地说道:“但凡向别人征询意见的人,往往心底已存定论,说出来无非是想要印证确定自己的答案。倘若别人的意见相左,也会自我辩论找出许多理由来支持自己的既定答案的。所以,等你想明白了再告诉我。”
“呵呵,你这么一说,我倒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似的。”赵小玲子好似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与黄灿分手后,赵小玲子一个人徒步走回住所。一边走一边试图将脑海里的一团乱麻理出个头绪来。
黄灿曾经说过,她和乔治是最好的“玩伴”,那时候她回答,不是好玩伴怎做得成好恋人?至今她也觉得自己的观点正确。谈过好几段恋爱,她和乔治在一起最开心。他们都是外向直接,热爱喧闹繁华的人,彼此绝不吝啬表达爱意,也会直言不讳表达不满,偶然的矛盾通常很快解决,不会变成影响次日胃口的隔夜菜。
乔治也和自己一样,满足现状,享受当下,不肯为未来忧心费神。如此一来,彼此平等,谁也不往谁身上堆积压力。
赵小玲子曾在欢聚时走神,凝望着江云溪的挺拔背影想过,假如排除一切外因,当初自己对云溪的那一点好感得以生根发芽,终究也断开不出美丽的花朵,因为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
江云溪和黄灿才算是天生一对吧。外貌和工作匹配,对一切都很认真,爱情、事业、朋友,甚至计划一次旅游,无论何事都那么慎重其事一丝不苟。认真让一切都浸染着神圣的光晕,认真也让一切都变成紧绷的弹簧,缺乏弹性,不留余地。
她做不到,也不想这样。
想明白这一点,赵小玲子曾经对江云溪的那一点点幻梦便早早彻底释然了。而乔治的热烈、绅士、阳光后来者居上,完全笼罩住她的一颗心,令她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如果青春岁月可以永驻,她大概可以和乔治一直这么快活地挥洒时光吧?然而渐渐她着了急,甚至犯起焦虑症。乔治每天对她说着“我爱你”,为什么就是迟迟不开口求婚呢?
最初一丝丝心底隐约的期待,终有一日变成昭然若揭的恐慌,从暗示变成了明示,直到逼出乔治摊牌道:“亲爱的,讲真,我对婚姻没有计划。我们现在的状态不是挺好吗?干嘛非要在一张九块钱买来的纸上签卖生契?”
赵小玲子不可思议地吼道:“乔治!婚姻怎么能是卖身契呢?”
“怎么不是?你想想,人的一生多么漫长?现代科学之下人活个一百岁都会变常态。如果人在三十岁上下就必须择定一人捆绑终身,无论贫穷富贵生老病死,不管步伐错乱变化有别,都赌咒发誓厮守到老,谁敢动解约念头谁就是王八蛋。。。。。。天,想一想就令人恐惧,好可怕啊!”
赵小玲子被乔治的话噎住似的,嘴里那句:不以婚姻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倒说不出口了。她脑子里的想法绕来绕去,莫名觉得乔治的话竟然好有道理的样子啊!
乔治凑过来,长臂温柔地圈住她的肩膀,继续说道:“婚姻原本就是人类文明的阶段性产物,你看历史上法律规定的一夫一妻制才几十年不到,欧洲国家独身人口比例都快占半了,同性恋在有些国家也变合法了。未来会是怎样,谁知道呢?但总体势必从封闭走向开发的嘛。”
“开放?怎么个开放法?”小玲子满眼迷惑。
“嗯,我想应该会是自由选择和组合吧。又或许真正把婚姻当作契约,自愿约定期限,无论一万年和一百天都是真诚的。”
“。。。。。。”小玲子心里总觉得那么不对味,可偏偏组织不起有力的语言辩驳。黄灿上学时候参加过辩论赛,此刻她若在,不知道能不能找出乔治的漏洞,把他那跳脱的思想和笃定的自信打败?
反正这样的话听多了,赵小玲子难免越来越觉得乔治逻辑自洽的很,难道拧巴的是自己?就好比唱《小苹果》这样的神曲,初时觉得弱智,慢慢地自己嘴里也时不时不自觉地飘出:“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
嗯,原来我是这么容易被洗脑的大多数,落进传销组织指定跑不了的那一个。赵小玲子自嘲地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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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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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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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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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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