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牙人坐在八仙桌旁,自斟自饮,嘴里还哼着小曲儿,看起来心情十分惬意。
正在此时,房间外传来几声敲门声,冯牙人坐正了身子,捋了捋衣裳才开口说道,“进来吧。”
一个二十郎当岁的小伙计推门进来,脸上满是讨好的的笑意。
现在冯牙人可是他们春山牙行的红人,主顾一个比一个来头大,在开远县里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谁不扒着些来。
“冯牙人,您吩咐我找的人已经在门外候着,也已经收拾妥当了。您看——是现在就带进来,还是等您忙完了以后再说?”
冯牙人往门外看了一眼,透过半敞着的屋门看见了一角茜红的裙裾,而且以他的眼力,那布料还是细棉布的。
他微微皱了皱眉,心里不免腹诽几声,这女子还真是个拎不清的,也难怪何叔托付他将这女子送走,若这样拎不清的进了家门,那还真是家门不幸。
同样是被人支付了银子,解了身契,可何叔今日买的其他人收拾得干净利落了以后,都换上了耐磨又抗脏的粗布衣裳。
人家都知道卖身契在何家手里捏着呢,一个个的都恨不得夹了尾巴做人,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好在主家面前刷一波好感。
可这个女子是怎么回事儿?居然还穿了一身茜红色的衣服,难不成她以为自己是要去当新娘子的?都已经沦落到在牙行里被人挑拣着买卖了,还这么分不出眉眼高低吗?
虽说这些人今日新换上的这些衣服都是何叔自掏腰包,他遣了牙行里的小伙计跑腿儿去买来的,可该给主家省的钱也得省啊,她当自己是去当少奶奶的,何况人家根本就没打算要她。
冯牙人越想,心里对赵山杏的不满也就越大。
小伙计也是在牙行里做了两年工的人,平日里和冯牙人打的交道并不少。
他垂着头抬眼儿,扫了一眼冯牙人,从冯牙人那微微蹙眉的表情上就能猜得出此刻他的心思。
小伙计怕因着这事儿再连累了自己,以后万一冯牙人再给他穿小鞋,所以他压低了声音解释。
“冯牙人,这事属实不怨我。我出去给他们买成衣的时候都是买的一样的。可是这小娘子却不依不饶,闹得我实在没有法子,才又去给她换了一套。
她说她是何老爷家的大儿媳妇,是要去见公婆夫婿的,我寻思着反正主家给的银钱也够用,又听着这小娘子说了那样的话,这才心软给她买了件鲜亮颜色的衣裳,她也是个可怜人。”
冯牙人叹了口气,挥了挥手,示意小伙计这事本就与他无关,也无需他往心里去。就是这小伙计都在牙行里两年了,怎么还这样轻易相信别人。
可怜人?谁又不是个可怜人呢!
小伙计试探性的问了句,“那这小娘子——”
“现在就带进来。”
冯牙人的语气里带了一丝耐人寻味的决绝,可小伙计正兀自沉浸在冯牙人并没有怪罪他私下给那小娘子换了件衣裳的情绪中,根本就没注意冯牙人话里的语气。
冯牙人可不管赵山杏到底是穿了红衣裳还是绿衣裳,他只知道何叔交代了,要把这赵山杏好生打发了去。
他掂了掂桌子上放着的荷包,那里头装了二十两银子,是何叔给赵山杏的安家费。
他不知道这女子和何叔一家子有什么瓜葛,可从何叔的字里行间和那小伙计刚才的话里也能见些端倪。
不过,他却没有继续八卦的心思,何叔怎么交代他怎么做就完了,做牙人这行的,最懂得审时度势,要不然他也不能短短几年间便从一个新手成长到如今能与早年就在开远县有第一牙人之称的金有万分庭抗礼。
赵山杏袅袅娜娜的进了房间,甚至还低眉顺眼地朝着冯牙人施了一礼。
看着那杨柳拂风般的身姿,再配上那楚楚可怜的模样,没有几分定力的汉子,估计当即就得追着小娘子心生怜惜。
可冯牙人是谁?见惯了各色人等,赵山杏毕竟只是个庄户出身的丫头,即使过了一段时间的富贵日子,可仍然不能改变她的出身和底蕴。
从她那双充满欲望的眼睛便能看出,这女子绝不是个省心的。
“奴家赵山杏见过牙人。”
冯牙人抬了抬手,示意赵山杏不必如此多礼,赵山杏施了一礼之后,便规规矩矩地站在下首等着冯牙人说话。
她还以为这冯牙人单独叫了她来说话,是得了何大力的嘱咐,想要告诉她一些何家现在的事情和近况,她心里正甜蜜着呢,本以为要去过少奶奶的生活了,可接下来冯牙人的话却让赵山杏如招雷劈。
“赵姑娘,我也不与你兜圈子,今日我唤你来,其实是何叔有事嘱咐我,今日他那边着急办事,没有时间在这里浪费时间。实话与你说吧,何叔虽然买了你,可她却想还姑娘自由之身,并没有把姑娘当作奴仆看待的意思。”琇書蛧
冯牙人说罢,便从衣兜里掏出赵山杏的那张卖身契,轻轻放在八仙桌上。
“这是你的卖身契,你且收好,从今以后,你便是自由之身,无论是你想回山南府老家,还是在这开远县里独自过活,都凭姑娘一人之意。”
他又拿起桌上放着的钱袋子,示意小伙计递给赵山杏。
有些愣怔的赵山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小伙计塞了钱袋子在手。
她暗暗地用力捏了捏,里边好大两锭银子,以她估摸着,至少得是两锭十两的。
心中有一些窃喜的同时,又有些失落。
然后他又听冯牙人继续说道,“这银子也是何叔托我转交给你的,一共二十两,想必也够你过几年好日子了。他也托我给你带句话,将来若是有合适的爷们儿,不嫌弃你的出身,你便嫁了吧,这乱世之中,女子不易,有个家至少生活还能安稳些。
我这便让小伙计送你出去,你若是想回山南府,那就由我们牙行出面为你寻一妥贴的车夫,一路护送你回去;你若是想留在开远县,我们也能帮衬着你租个房子,找一份适合的活计给你。
还望姑娘好自为之。”
冯牙人说完,便起身大步流星推门出去。
他还有一堆的事儿要办呢,可没有工夫在这耗着,至于屋里那位小娘子如何打算,那就与他没有关系了。
一切他都已经交代好了,端看那姑娘自己的选择了。
赵山杏捏紧了手里的钱袋子,指节都有些微微泛白。
何叔这是什么意思?撵自己走?
还有何苗妹妹,刚一见面他就觉得他们对自己十分生分,似乎不想和自己扯上半点瓜葛。
难道他们忘了,自己以前可是他们家未过门的儿媳妇?
虽然后来亲事作罢,那两家至少也算有一些交情,他们就如此对自己不管不顾,也太心狠了些。
不过,她又想到何家居然一下能买那么些的仆从,甚至还十分大方的拿出了二十两银子给自己,那这是不是说明,现在的他们家和以前今非昔比,甚至比自己以为的还有富贵?
她当时听的可是真真的,这牙行里头的小伙计可是一口一个何老爷的称呼何叔呢?
赵山杏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她是在感叹自己命运的可悲,还是感叹自己与何家的巨大财富失之交臂。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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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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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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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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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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