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南地区的丧葬民俗,葬礼将持续两天,头天“开门”、“攉汤”、“送盘缠”,次日路祭、下葬。
孙家请来了两班唢呐班子,十几个吹鼓手,唢呐咿咿呀呀吹着,前来奔丧的人络绎不绝……琇書網
傍晚时候,送盘缠了。
孙家大院管家孙全头戴孝帽站在大门楼子台阶上,喑哑着嗓子喊着:
“各孝子孝孙、五服里外孙氏本家、孝女孝婿、外甥外甥女……所有前来烧纸的客,给孙老太爷送盘缠去了!”
三支足有两米长的大唢呐发出沉闷的声响,紧接着,一老汉用冒火星子的麻绳头点燃了放在地上的三管铁炮……
三声炸响过后,空中弥漫着一股乌黑呛人的烟雾。
唢呐声一齐响起,一直长长的白色队伍蹒跚地走出孙家大院。
根据亲疏关系,他们或披麻戴孝,或戴着孝帽。
走在最前面的是孙恒的儿子,小家伙身穿孝衣头戴孝帽,手里用高粱秸挑着个白纸扎的招魂幡在风中摇曳着。
其后是头戴孝帽举着旗、锣、伞、扇开道的孙氏族人,两个粗壮的汉子各拎着一面大铜锣走在最前,每走几步就把大锣敲得贯彻山野。
再后是唢呐班子,他们或吹着大小唢呐、或吹着笙、或敲着梆子和铛镲,呜呜咽咽合奏着凄婉的鲁南小调子。
唢呐班子后面是孙全,他两手端着一个长方形木托盘、盘里放着三盏面团捏的油灯、几打火纸叠成的三角状纸钱。
孙全身后是孙恒、孙昌、孙野三兄弟,他们披麻戴孝,手里拎着缠上白纸的柳木哀棍,腰间两根长长的苘麻绳一直拖到地上……
男人排成一排跟在他们身后。
男人们身后,是以孙恒媳妇为首的女人们,其中,她和孙野的二嫂、三姐、四姐,也都披麻戴孝手持哀棍。
这长长的送盘缠队伍迎着夕阳在山间的路上走着……
他们穿越山谷……
他们越过石桥……
前方的山脚下,是孙家的祖林。
鲁南地区管坟地称之为林。
孙野的母亲和自洪洞大槐树下迁来的孙氏祖祖辈都安葬在这里。
这支长长的队伍在离祖林不远处的地方停了下来,孙氏族人早把送盘缠用的纸马、纸轿、金山银山在此面向西南放置好,纸马背上放着一件青布缎料长衫,那是孙桂良平时最爱穿的衣裳。
唢呐班子停止奏乐,所有人都面向纸马跪了下来。
孙全用托盘里的面油灯和火纸钱点燃了纸马下的灯草堆,纸马下渐渐窜起了火苗。
孙恒噙着泪悲痛欲裂地给爷“喊路”,声音一波高过一波:
“爷,您上马!
爷,您拿好钱褡子!
爷,您往西南大路去!”
”喊路“是鲁南的葬礼习俗,据说逝者的儿孙喊路后,逝者的灵魂就会果真骑着马、带着钱上西南的往生之乡去……
他一边哭,一边喊,一边喊,一边哭,终于泣不成声……
纸马、纸轿、金山银山被火吞并着……
孙昌眼里噙着满满的泪,而女人们早已哭天抢地。
孙野没有哭,他的眼里镌刻满的全是恨!
冲天的火光映红了半边昏暗的天!
……
临城团部办公室里,李麟坐在茶几前看着一份电报。
茶几上放着茶盘等一整套功夫茶具,一小盅岩茶已经沏好。
看完电报,李麟把电报愤愤地丢在茶几上。
钱三进屋:“表哥,什么事发那么大火?”
“我把欠饷和孙家老爷子的事报给吴大帅,他竟说是故意拖着不给的。”
“为什么故意不给人家军饷?”
“他说要遏止林玉中势力的发展,不光是林玉中,以后咱们的军饷恐怕也没得发了。”
“遏止林玉中赖着咱什么事,干吗连咱的都不发了?”
“他说我们现在在林玉中的地盘,要不发都不发,免得林玉中说闲话。现在南方孙大炮闹得那么凶,这帮人还不忘窝里斗,他们想干什么!”李麟愤怒地说。
“那孙家的事吴大帅给话了吗?”
“给了,叫我别多管闲事。我们当兵就是为保境安民,却硬是把一个安守本分的百姓给折腾至死……这世道——!”
……
抱犊崮山寨里,周天成正和几个弟兄推碾子磨面。
辫子刘着急忙慌跑了过来。
“二哥,出大事了二哥!”
“别慌,什么事慢慢说。”
“二哥,孙老爷死了!”
“哪个孙老爷?”
“孙庄五少爷他爷!”
“你听谁说的?”周天成放下手里的活,着急地问。
“今天新入伙的一个弟兄是孙庄的,他亲口告诉我的,他还说,孙老爷今天就入土……”
“孙老爷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了?”
辫子刘一屁股坐在磨盘上,懊恼地说:“别提了!早知道俺一枪砸了陈大麻子那龟孙羔子!恁说他的狗命怎么那么硬,从崮顶摔下来愣是没死!还跟韩贵搅和一起害死了孙老爷!”
“狗娘养的!”周天成懊恼的一拳头打在磨盘上。
……
鸡冠崮寨门外,王聪儿牵着马出门正欲上马,狸子从门外策马而来。
“姐,姐夫还没出五七,你别出门了。”
“孙老爷和咱爷是至交,我出嫁时孙老爷还随了礼呢,这是来往,孙老爷走了,咱不能不去送送他。”
“我替你去!”
……
孙庄村头的大路上,孙桂良的路祭正在进行。
唢呐班子奏出的鲁南小调时而喑哑时而呜咽,铁炮声时不时地从人群后炸响。
孙桂良的柏木大棺已经套上了绿呢的棺衣,被放置在路中间的木架子上,棺材已用苘麻绳和粗壮的木棒捆扎结实,十八个抬棺的汉子站在一旁,棺前放着火盆。
棺前安放着八仙桌,桌上摆着贡品和孙桂良的巨幅黑白照片。
孙家三兄弟和叔伯兄弟、堂兄弟及孙儿们高举着手里的哀棍,给孙桂良行九跪九叩大礼。
周围站满了披麻戴孝等待路祭的客人,还有一些围观的乡民。
站在棺前的的孙全面向众人喊道:“还有没行路祭的客吗?”
“有!”
这是韩贵的声音,过后,便看见韩贵和陈大麻子带着两个官兵从人群后挤了出来,他们站在了八仙桌前。
孙全犹豫了半天,很不情愿地喊道:“独立营韩营长来给老太爷路祭送行……”
“孙老爷子,如今是新时代,已经不时兴磕头了,咱爷们就给你鞠仨躬吧。”韩贵四人帽子也没脱,说着便要鞠躬。
“来的正好,老子正想找你们算账呢!”
跪在棺前的孙野突然跳起,举起手里的哀棍便朝韩贵头上打来。
韩贵早有准备,一闪身躲开了。
陈大麻子见状也赶忙闪向一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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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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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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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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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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