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上挂着隐形的锁,她以手轻触,听得一声钥匙拧锁孔的声音,然后轻轻地,像门是纸糊的一般将其推开。
房间内一片漆黑。
只有她一身朱红的身影在慢慢的游走,仿佛世间最具魅惑的魂灵。
她感受到风雨在拍打着她的身体,一丝风代表一分恨,一滴雨代表一分仇,她听不见心里最深处的柔软呐喊,只有能触及的绝望与孤独,让她越走越快,赤足发不出声音,但她呼吸变得急促,朱红色的衣衫无风自舞。
终于,从外室走到了时莫语卧室的房门外,她“哐啷”一下将们推开,她敢保证,把门拆了时莫语也听不见。
拎起裙子,迈进去,手背在身后将门用力关上,玉手一指,几颗红色的蜡烛跳起了轻盈的舞蹈。她摘下披风帽子,露出了一张只属于武云白那张看起来清纯可爱的脸,却长着一双充满心机与仇恨的眸子。
武云白透过桂花图案的白色床幔,看到了正仰卧而睡,被子只盖住肚子,小嘴微张,不知在呢喃什么梦话的时莫语,嘴角还有丝类似羞涩一般的笑意。
武云白眼睛里闪过一抹痛苦,她轻启朱唇,一声无奈地叹息:“莫语姐姐,为什么不好好和阿竹在一起,还要被收养,否则,莫声哥哥也不会爱上你,而我,也不会变得这么坏。”
她说完将床幔掀起,坐在床边,将手里紧紧攥着的帕子“怕啦”一下甩开,那上面是武乐写的曲谱,她这才看到,却怎么都看不懂,更想不出可以用什么乐器演奏,但这并不要紧,她只需要按照武乐的吩咐,将其盖在时莫语的脸上。
下一刻,时莫语的呼吸开始紊乱起来,帕子轻柔地盖在她脸上,并未掩住她的鼻息,等她逐渐的喘不过来气的时候,武云白用拇指和中指捏起帕子中间,在她脸上来回飘了数次,直到时莫语稳定下来,眼睛上浮着一层泪,她才停下来,安静的坐在那,等待时莫语接下来的反应。
时莫语眉头紧紧地皱着,双手无力的抓着身下的床单,额头,鬓角,都被突袭而至的冷汗浸湿,她痛苦的呻.吟了一声,然后咬着牙,好像在承受着某种痛苦,武云白看到了她面色上的不安,像浪人游走在荒芜之处的那般无助,她需要有人帮她一把,武云白深知自己就是此时此刻唯一能帮她的人,但是,她心中的怨恨让她只能袖手旁观。
终于,时莫语平静下来。
但接下来,令要有准备的武云白惊诧万分的一幕出现了。
时莫语的腰部仿佛突然蓄满了强大的能量,在武云白根本没有反应的情况下冷不丁坐起来,眼睛睁开,目光温和地问:“需要我为你弹首曲子吗?”
武云白调整了一下呼吸:“需要。”
“哪一首?”
“勾魂曲。”武云白毫不犹豫。
时莫语双手抬起来,闭上双眼,武云白什么也没看到,却听到一声声古筝独有的声音从她身前倾泻流淌,或涓涓细流,或巨浪翻飞,忽高忽低,那是一种她从未听到过最奇妙也最让人感到苦痛的曲子,她有些不舒服,但还是强忍着把它听完了。
武乐说,必须听完,否则将会半途而废。
勾魂曲只有半刻钟的时间,武云白却感受到了度日如年。
传说,勾魂曲勾心,勾魂,果然名不虚传,她听了真是越发确定自己已经爱时莫声不可自拔。
因此,她心里的恨意像火堆里添了干柴,越燃越旺。
时莫语弹完了,手儿并不垂下,而是紧紧的抱住自己,死死的咬住嘴唇,然后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着,浮在眼睛上的眼泪“啪嗒啪嗒”掉在了腿上,像火星子一般烫地她不住的打滚躲闪,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啊”的尖叫,那是世上最高的嗓音,最凄厉的叫声,让武云白情不自禁地蹙紧眉头,还好外面没有人能够听到。
她也不想听下去了,但这个过程必须持续下去,就似看笑话一般冷笑了一声,拉上床幔走了出去。
时莫语隐隐约约听到了关门声,但她没有最完整的意识,她分不清哪些是梦,哪些是真的。
她挺尸一般的躺在床上,却有眼泪不断的冒出来,滑过下巴,流到脖子,沁凉地感觉让她缩了一下身子,侧身,脸朝外,整个身体蜷缩地像一只幼小的小动物,窗子被风吹的发出一个微不可闻地声响,她却想听到了霹雳惊雷,浑身颤抖不止,巨大地恐惧裹挟着她脆弱敏感的神经。
她心里就快难受死了。
已经不是第一次。
和阿竹订婚到现在,三十天,这是第三次了,这次比上两次更痛苦。
她身上又冷又痛,心像撕成了碎片一般,这碎片又在狂乱的切割着六腑五脏,切割着全身上下的血脉筋骨,让她感到痛不欲生。
她不敢告诉阿竹,她不想活了,她知道,她这是为了寻找三大乐章,不让武乐城毁灭,必须忍受的痛苦,但是,她实在实在太难受了,这三次,弹完勾魂曲,都让她如同走进了炼狱,折磨地不仅是她的身体还有灵魂,她唯一仅存地一颗爱着阿竹的心,似乎也一点点被无情的摧毁。
时莫语幽魂一般的下床,摇曳的烛火好像被她的样子吓到了,安安静静地矗立,连蜡液都不敢淌,在烛芯旁就凝固了。
时莫语拿起了一个褐色的琉璃杯,透过透明的杯底看火烛,那隐隐约约跳动的生命让她有丝犹豫,下一刻,还是将琉璃杯狠狠地掷在了地上,她捡起一个碎片,放在手腕上,突然,她听到了段洛冷如清泉地嗓音:“阿筝,我们就快在一起了,开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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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开心呀!
对呀,她们就要在一起了,她高兴还来不及,怎么能这么傻!
丢了手上的碎片,时莫语捂着脸大哭,哭地累了,这才重新躺下,一遍一遍告诉自己,时莫语,你要好好活着,阿竹还等着娶你呢。
阿竹,阿竹,阿竹……
蜡烛不知何时燃起,亦不知何时熄灭,时莫语好像大病初愈,也像卸下了千斤重担,感到轻松,不过,轻松过后是无限的失落迷惘。
她躺下来,反侧辗转,好不容易挨到天明了,她迫不及待地摁下古筝吊坠上绿豆大小的翡翠珠,就穿着青绿色的睡衣躺在了段洛身边。
段洛迷瞪瞪吓了一跳,看到身边的女人,坐起来,把她抱到床里,阿筝可不要像那天似的从床上掉下去,他心里清楚,阿筝那天是有目的的,但有他呢,就不能让阿筝处在危险的位置。
时莫语揪住他衣裳,身子往上一拱,和他脸对着脸,鼻尖蹭了蹭他的鼻尖,嗓音略略颤抖,糯糯软软:“阿竹,我一夜没睡。”“嗯,怎么?”“我自己睡不着呢。”“那么多年你自己都没睡觉?啊……”时莫语用力在他腰上拧了一把,恼怒地看着他,像只正发火的小怪兽,眼珠黑白分明,眼底一汪明亮的泪水,不仔细看还真的看不出来,段洛蹙了蹙眉:“掐我,你哭得是什么?”她瞪着眼睛,以防眼泪越眼:“又困又饿,难受。”“哦。”他说,想了一会儿:“想吃什么?”时莫语不假思索地说:“嗯……五彩缤纷小星星,白雪绕梅花,天涯落芳菲,黑夜一抹翠……别笑!”真是的,她想菜名很辛苦的,他竟然笑,不过也好,把她的眼泪笑没了,又掐了他一下,很轻,和挠痒痒似的,段洛躲了一下,也来挠她的痒痒,时莫语不服,小白牙轻轻咬他,两个人闹做一团……
累了。
时莫语也不困了,问段洛:“能做吗?”
段洛憋笑问她:“黑夜一抹翠,是什么?”
时莫语没想到闹腾了一番他还记得,不禁气恼,于是报复似的一边绕他的白发,一边说:“所谓黑夜一抹翠么,就是,黑米放在竹筒里蒸熟……”段洛岂能容忍她继续说下去,但时莫语也不是轻易求饶的,有机会就接着说,直到真的没劲儿了,才不肯罢休地罢休了。
“你好不讲理,就因为你是竹子幻化,便不准许我吃竹筒饭么?”
“你没认识我之前还少吃了?”
“馋呢。很多年没吃了,馋的快疯了。”
段洛一本正经地说:“那你吃我吧,不要吃我的同类。”
时莫语看看他,就真的咬上了他的肩膀,然后“呸呸”了两口,“不好吃,一股墨汁味。”
段洛闻了闻自己的肩膀:“有么?”
“嗯。不过也正常,有学问的竹子都这样。”时莫语坐起来,同时拉起段洛,“一起做饭去。”
段洛说:“那个一抹翠……”
“黑米糕,香菜点缀。”
段洛沉吟了一下,喊:“竹千儿!”
门外立马传来竹千儿的说话声:“城主。”
“去,到厨房,把菜切了,淘米,生火。”
“啊?”
段洛很反感他的反应:“嗯?”
“是。”竹千儿扁扁嘴,默默地去了厨房。
*
武云白早上梳妆的时候,才发现头上的一个装饰珠子不见了,她第一反应就是昨夜掉在了时莫语的房间,她必须把时莫语支走,才能进去找,没想到,喊了两声并无人答应,她有点害怕,时莫语昨夜不会就那么死了吧?三大乐章还没找到呢。
她心扑通扑通的走进去,在地上看了两眼就找到了珠子,可是已经给踩碎了,她用手帕捏起来,放在了袖口里,往里走,叩了叩门,没反应,于是推门而入,房内空无一人。
她松了口气,走出去,正关门,就听阮萌喊她:“云白?”
武云白手抖了一下,转过身来,刚说了句“大嫂”就突然涌上一阵恶心,捂着胃部干呕起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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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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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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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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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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