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康城最大的热闹,莫过于今天高中金榜前三甲披花游街。
一大清早,姑娘们便开始涂脂抹粉,打扮的花枝招展。
太康城的姑娘一向以大胆著称,历朝历代都不缺当街抛绣球,生扑上抢的故事。只见大街两边人头攒动,老少爷们争相看个热闹,姑娘们则是留心哪位上榜老爷俊俏,酒楼茶肆坐满看客,少不得对三甲评头论足,此时董宝珍、顾鼎臣、崔含章三人可是接受全城百姓的审视,从头到脚,鼻子眉毛,发冠簪子,衣服配饰,甚至连举止神情都会被点评一番。
金羽卫身披盔甲,高坐骏马,在前开道。
只见走在最前方的状元公面若黑炭,鼻梁高挺,身躯坐在马上崩的紧紧,胸前挂着大红花带,说实话风流倜傥是谈不上了,倒是一股浓浓的河间莽汉的味道。
榜眼顾鼎臣与探花崔含章紧随其后,顾鼎臣出生于嘉湖书香门第,肤色白皙,有股江南水乡文质彬彬的气质,颇给人好感,引得一众女子挥手尖叫。
“快看那个探花郎,俊的很嘛,看着最多像是弱冠之年。”有上了年纪的老者抚须评价。
“绰号花斑虎的那位?不是说他虎背熊腰,肤质糙黑?”旁边有人接了话茬问道,
“确定不是把他跟状元郎弄混了?”
“我看是有人是羡慕嫉妒,抹黑人家啊,想他写得出‘骏马踏胡尘,剑气溢三军’惊艳的诗篇,怎么会是烧窑大老粗。”有女子为崔含章打抱不平。
“探花郎星目剑眉器宇轩昂,身姿挺拔衣着得体,人在马上,微笑迷人。”说着说着,这姑娘就迷离花痴了。
此时卓四娘也夹在人群中,自然是认出了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崔含章,换了身衣服更显俊俏,四娘心理嘀咕:
“还真是赚大了,探花郎的墨宝可不是金字招牌嘛。”
“此届一甲三人据说来的颇为不易,科举舞弊大案搞得人心惶惶,太院十夫子也是顶着巨大压力呐。”三层茶楼靠窗的一个包间中,有一年轻公子打开扇子,习惯的扇着,看着大街上正在顶着日头游街的三位,嘴角微微上扬,有一股调侃的意味。
“谁说不是呢,据说此届呼声最高的可是那走在后面的探花郎崔含章,云林姜氏大儒和太院徐夫子两大权威加持点评,此人可谓是当今名头最响亮的大才子。”另外一位年长些的公子附和道,转头看向门厅位置的客人。
“司马礼,你不是跟着佑杬去晋安办差了,这崔含章可是晋安江南贡院的考生,你们就没接触接触?”
“说起来,探花崔含章起初并不显眼,大皇子也是公事公办,吾跟着纯属瞎凑热闹地。”司马礼眼神瞅着手中的松萝茶,敷衍道。
“明人不说暗话,佑杬闹了个大乌龙的事,现在圈子里谁不知道,你司马礼号称活司马,给哥几个打哈哈,有意思麽?”靠窗的公子头也不回的说道,眼睛里满满笑意的看着游街的三位仁兄。
“你说,咱们要不要找个机会,给探花郎聊一聊,他当初是怎么差点冤死晋安北狱的?诗写的真解气。”这话说的司马礼面色大变,还是旁边的年纪稍长点的打圆场,“言秋,差不多得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无趣啊,你们看吧,小爷回府了。”柏言秋说完此话,把扇子一收,带着小厮下楼而去。只留下两位在包间里静静的喝茶。
“含章兄弟,久仰大名,你我三人同登一甲,日后少不得要好好亲近亲近。”顾鼎臣一边对着大街上的少女挥手微笑,一边与崔含章闲聊着。
“顾兄的一手锦绣文章,我可是拍马赶不上的,与两位兄长同年登科,是小弟的荣幸。”崔含章赶紧向顾鼎臣方向拱手回话。
走在最前面的董宝珍,听到两人在后面聊天,回头瓮声道:“你们两个别谦虚了,一个诗词承古风,一个锦绣文章,就剩我这大老粗被人嫌弃唠,明天我做东,与两位贤弟痛饮一番。”
这话让榜眼与探花都没法接了,赶紧拱手告罪。谁让你是状元呢,听你的。
说实话,正午的日头还是有点晒人的,顾鼎臣明显有点吃不消了。三人要游遍太康城内三条主街,然后在天街位置下马入金水殿内,由状元领衔跪接皇榜,正式完成“金殿传胪”仪式。此时即可各自散去归家休息,说起来一整套仪式下来也要到申时三刻了。
到一更时分还要参加琼林宴,此宴席是皇帝宴请一百零三名新科进士,也是正式的把它们介绍给文武百官的场合。
说起来,琼林宴才是三年一度的盛会,没参加过琼林宴,别说自己是号人物,逢人都不好意思打招呼。
神光朝历来都是特别重视琼林宴,样式也逐渐发展成士林乡绅与圣上朝廷的君民夜宴,来自全国一十五州府的乡绅士族与新科进士们欢聚一堂,举杯换盏,说不准日后很快就要再见面。新科进士除了一甲三人,大部分都要外放地方历练,日后成为地方父母官,做起事情来,还要仰仗众乡绅士族的支持。
崔含章等人忙完‘金殿传胪’后,顾鼎臣是被人扶着回去的,两股之间磨的火辣辣彤红一片,江南才子坐不惯高头大马。
崔玄早早的就把马车停在金水殿外等着,看到崔含章出的殿来,赶马上前接了回家。
“累死了,今天我们仨在日头下游街,顾鼎臣出了金水殿后,直接被人扶回去的。都说春风得意马蹄疾,好像也不是什么好差事嘛。”含章对着给她换外套的明薇说道。
“金榜题名,心里总是飘飘然的,吃点苦头算啥,你回头问问顾榜眼,他乐意再游一次街不?”明薇笑着打趣他。
明薇本来想让他喝口茶,小眯一会。晚上还有更重要的琼林宴,到时候少不了觥筹交错,举杯应酬的事情才是最累人的。结果含章拉着明薇不让走,说是见了明薇姐姐,一点也不累。非要她陪着逛逛院子。缠的明薇没办法,只好让管家老崔先去准备些北胡贩过的羊奶乳,据说饮酒前喝点有奇效。
怨不得含章,谁让崔明薇太迷人,恋爱中的女人浑身散发着魅力。
连管家老崔都说,大小姐这次从溪口回来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多了很多小女人的娇羞。两人依偎着,沿着小湖岸堤散步,羞答答的月儿悄悄的爬上了枝头。
“高头大马游花街是把神光朝未来的栋梁展示给黎民百姓,民心需要榜样嘛,而琼林宴则是正式的把你们介绍给文武百官,士族乡绅。
所以说琼林宴的意义,可不只是新科进士们的同年酒会,更是关系未来发展前程的交际会。
琼林宴上,被王公大臣们看上招婿的,比比皆是哦。”
明薇怕他初入太康,不了解门道,不厌其烦的给他解释其中的道道,尤其是对太康的豪门勋贵都逐个掰扯了一遍。
崔含章盯着明薇看了又看,忍不住快速的亲了一口额头,羞的的明薇直拿粉拳锤他,
“好一个贤内助哦,我崔含章何德何能,这辈子有幸娶得明薇姐姐做娇妻,死也足矣。”
“不许你胡说”明薇捂住他的嘴,娇笑道,随后温柔的倒入崔含章怀中。
“奴家在太康这些年,学得一身的人情世故,希望君莫嫌弃。”
“你我虽然不是青梅绕竹马,但也是知根知底,这些年你寄居在崔尚书府邸,想必是受了许多委屈。如今看你这般聪慧能干,我开心还来不及,哪里会嫌弃你。明薇姐姐把心放到肚子里,吾也是经历了晋安北狱死里逃生的人,怕死的狠,更舍不得佳人娇妻。只希望,以后咱们一家人团团圆圆就好。”崔含章用手指挑起明薇的下巴,温柔的说道。
情人相聚,时光分外短暂。明薇本想再给他细细的拆解讲讲太康的几大势力,以及彼此间错综复杂的关联,枝枝蔓蔓的太康世家,盘根错节,剪不断理还乱。崔玄站在远处,提醒少爷该启程去赴宴了,两人只好快步走回厅里,明薇亲自又他换了一身衣服,这才放他出门。管家老崔则把准备好的羊奶乳给崔玄,嘱咐他交给姑爷路上喝掉,不敢说有千杯不醉的奇效,但总是不容易醉的。
崔含章哼着溪口小曲出门,难怪世人皆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卿卿我我的花前月下,最是引人入胜。捏着鼻子喝了有腥味的奶乳,坐在车内闭目眼神,车辆沿着清川大道往皇宫方向直奔而去。
“少爷,前面车辆太多,堵住了。”崔玄把神游太虚的含章喊醒。
掀开车帘子一看,好家伙,这车辆密密麻麻的,是不是今夜太康的达官贵人,都出动参加琼林宴了。
花千树,星如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上元好时节,太康城里的灯会分外热闹。
沿途各色灯盏,新奇斗艳。街上有老成的妇人,相呼相唤刊登,因此叫女子姐儿同去,于是众簇着,迤逦长街游看,真是好灯!怎见得:笙箫盈耳,丝竹括街。九衢灯火灿楼台,三市绮罗盈巷陌,崔含章也算是第一次见到太康城的上元节庆,着实开了眼界,花灯万盏,只疑吹下满天星,仕女双携,搓热降凡王母队。灯下往来翠女,歌中相斗绮罗人。几多骏骑嘶明月,无限响彻碾暗尘。当下街上熙熙攘攘,人流不息,街坊妇人女子往来观看花灯,扎个鳌山,点放诸般异样灯火,三门两廊,有万盏华灯,照耀如同白日。
在美如银河的灯流中,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寻寻觅觅,不期想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正回眸相望,岂不是妙事一桩。这是崔含章第一次真正的享受到盛世繁华的风情,也许这个时代就是特别的美妙。
崔含章交代崔玄看好马车,找个地方休息等他。自己则下车步行,好在不孤单,路上花灯紧簇,人影绰约,交通阻塞这回事,从来是人人公平。有的家丁仗着家世,硬气的喊别人让道,结果直接被怼回去,有能耐你飞过去啊?
这个时候甭管是宰相王侯,还是一品大员,只能下来走路唠。
“崔含章,探花郎,等等。”走的正好好的崔含章,忽然听见有人喊他名字,忍不住转头寻找声音主人。
“这呢,别再转了。”只见一个年纪刚落冠的公子,摇着扇子站在崔含章的身后,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在下崔含章,兄台有事?”抱拳行礼是见人礼数,崔含章看着面若冠玉的锦衣公子,虽然不认识还是要笑脸相迎。
“在下柏言秋,我言秋日胜春朝的言秋,探花郎嘛,鼎鼎大名,哪个不知?一起走啊,琼林宴上找个伴”柏言秋自来熟,直接揽着崔含章的肩膀往宫里走去,嘴里调侃道:“你看看这些个人急什么,平时拽的给二五八万似的,这会还不都是跟咱俩一样,乖乖走路。”
被陌生人揽住肩膀,的确有点不自在。崔含章摸不准这位公子的性子,只好不着痕迹的慢慢拉开距离,闪了出来。
“敢问,公子是哪里人士,一百零三位新科进士,崔某只见过董兄和顾兄,其他都不认识,还请恕罪。”
“咱家太康的,祖祖辈辈就是太康人,你们不认识我不要紧,不妨碍我认识你们哦,崔兄可知你那句‘骏马踏胡尘,剑气溢三军’写的真解气啊,年前北胡犯关,朝堂上竟然还有些老糊涂,主张议和安抚,不知道茹毛饮血的胡人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吗?”柏言秋自己说的慷慨激昂,全然不在意听众是否在听。
两人说着话就走到了宫墙门口,验过身份后进入殿内,含章留意到柏言秋直接亮的腰牌,而他们新科进士需拿礼部发的名帖才能入内。聊了一小段路,也没摸清楚这家伙的身份,真是败笔.......
崔含章进的殿来被小公公引着往自己座位走去,皇家园林果然非同凡响,处处透着大气。亭台远处点缀在湖中,阁楼间间错落有致,虽然春寒料峭但牡丹芍药各种花朵争研斗胜,看着心旷神怡。
琼林苑坐落在整个金明池上,此池占地不下百亩,看着并不比月湖小。湖上宝船若干,亦有小舟荡漾,池中心位置有水心五殿,通过一虹桥联通在岸边彩楼,此次宴席就在水心五殿摆开。
在彩楼两边各有一座临水殿,殿台深入池中,与水心五殿形成拱卫犄角之势。此时整个琼林苑中的亭台楼阁均都是灯火辉煌,照亮整个金明池,恍若天上人间一般。在池的另外三面岸边都扎有彩棚若干,棚内张灯结彩,造型各异,估计是供皇亲国戚钓鱼玩赏,遮阳用的。
崔含章被人引到水心五殿后发现已经聚集了不少人,老老少少分的十分清楚。估计这就是老人与新人的天然界限。
一甲三人的位置极为靠前,只在高台下方的位置,足以显示朝廷对他们的重视。
能取得进士功名的,哪个也不是傻子。转变好心态是首要做的事情,在士子当中他们这帮新科进士高高在上,但是在神光官场都还只是新丁豆芽菜。
面对着朝廷大员,三三两两的都使出浑身解数,纷纷如孔雀开屏,想要博得这些大人物们的赏识,无非就是吟诗、作词,当然唱曲的也有,最近一年刚流行起来的段子也有人讲的风生水起。
崔含章本来性情就不喜欢凑热,在者言多必失,只好自己坐下吃些果品,忙了大半天肚子里就没吃进些东西,这会看到桌子上摆的果品佳肴自然是肚子打鼓。坐在位置上的还有新科状元董宝珍,不过这哥们正襟危坐,不像崔含章一样那么随意吃喝。
董宝珍说来也是饿的,本来还想撑一撑,但是崔含章吃起东西后,那香气直面扑来,尤其是果子一口一口地嘎嘣脆,味蕾和听觉双重来袭,实在忍不住了,也拿起桌子上的东西吃起来。不管如何,总得填饱肚子,远处不少人看到状元郎与探花郎这就吃起来了,纷纷指指点点。
“两位仁兄怎么只顾着吃喝,过来,咱们同年之间也得多走动走动。”顾鼎臣看着两位只顾着吃喝,也不与众人交谈,便忍不住走过来拉起二位。
说起来,探花崔含章的名气实在太大,一百多位新科进士大都是服气的,毕竟云林姜氏大儒的点评凭‘古之遗风’如金字招牌一般闪亮在神光文坛的上空。众人围在一起交口称赞,花斑虎的大名算是彻底叫开了,这种场合也聊不出个什么子丑寅卯,无非就是交换了名帖、客栈,在者约顿酒,改天诗歌唱和一番。
还有人拉着董宝珍与崔含章等人,去结交到场的王公大臣,说句直白点的话,这帮子新科进士的确以世家子弟为多数,沾亲带故的不在少数,七大姑八大姨的关系都能说成五服亲缘。崔含章是十分不喜欢的,素闻当今圣上不喜大臣间拉帮结派,说得好是同乡之谊,说难听点直接扣个乡党帽子,这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当初明薇在给他讲解的时候就已经想明白这层关系,按照惯例状元郎也不过是入职次六品翰林修撰,榜眼探花稍微低一点,但同样都是清闲修史,跟朝政大事八竿子打不了,先熬几年冷板凳再说,现在去巴结迎合大人物又能如何?
状元郎董宝珍虽然是来自北地河间武城的小门小户,但说起来在这帮新科进士中也算是年纪长的,不经意间能看到他沿着鬓角上方拢起的头发里有丝丝银发,想必也是读书辛苦,熬的华发早生。
众人以状元郎为首,向在场的诸位王公大臣走去,毕竟打好关系是为了将来的发展,有顾鼎臣从中周旋介绍,到省去了不少寒暄,崔含章跟在众人后面跟着敬酒致意,感觉比上午的骑马游街还累。
“皇上驾到”大太监高声喊道,呼啦啦的跪了一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琼林宴在一片丝竹舞乐中开席,崔含章终于找到机会坐回自己的位子上。一甲三人坐的位置十分靠前,第一次目睹天颜,董宝珍与顾鼎臣都表现的紧张兴奋,腰杆挺直,恨不得把腰都要挺到天上去。
崔含章则是姿势较为放松,平时习练烧窑把式已经成习惯,好几个动作是坐卧中都能完成的,关键是用劲的窍门,所以每次坐下来他会不由自主的用上把式,故而从来不会把身体绷得很紧。他忍不住端详其当今圣上,只见他身穿缂丝十二章衮服,虽然人处中年,但双目炯炯有神,气态也是不怒自威,果然是天家容颜,不知为何心里总有一种不痛快在作祟。他留意到跟随圣上一起来的还有列位皇子公主,都是龙种啊,生的自然都是器宇不凡,均都一一入座。
圣上看着亲自选定的三甲高才,自然是心中满意的,当目光投在崔含章的身上时,不禁多留意了一会,感觉到这位探花果然是气机独特,真龙天子面前,琼林宴上还能如此坦然。自己当初将他与董宝珍调了顺序,状元变探花,想着年纪太轻,多历练历练是好的,现在看来也许说不好,他会给朕些惊喜。
“神光有材,选而用之,功在诸位,这第一杯酒,朕敬各位臣工辛苦。”嘉隆帝举起酒杯示意群臣。
诸位王公大臣也不敢推辞,全都满饮杯中酒。
“传承有序,为民福祉,诸位爱卿,任重道远。这第二杯酒,朕敬各位新科进士。”嘉隆帝再次举杯,示意一百零三位新科进士。
说实话人生中第一次见到圣上,很多人都是激动万分的,如今圣上敬酒,是何等的荣耀,有的人激动的酒杯都拿不稳,撒了许多。也有的人热泪盈眶,悄悄抹掉,众人全都一饮而尽,长跪伏地。
状元郎董宝珍则跪的尤其投入,屁股翘的老高,身子时不时抖动,想必是心中激动不已。毕竟北地河间府百年来第一个状元,本是穷家小户的他,自从状元及第后,可谓命运大变,家中瞬间门庭若市,妻儿未见过世面都差点吓哭了。慕名而来,各种礼物堆满房间,整个河间以董宝珍为荣,全城百姓喜气洋洋,仿佛河间府一百年间的怨气全出了,都说圣上是想着咱北地河间府的呢。
“北胡犯关,挑衅神光,百姓受苦,人神共愤。
这第三杯酒,朕敬边关将士及云林姜氏,众位将士浴血奋战打退北胡贼人,朕已经下旨犒赏。
云林姜氏前日上表《北伐祭文》,并撤走在北胡王庭的书院驻点,
祭文斥责北胡蛮夷,不尊教化不循天道,无端起纷争,祭文上表天听,誓要击溃进犯之敌。
朕虽比不得上古圣王,但亦知人心所向,
今日琼林宴上就将这《北伐祭文》昭告天下,
钦天监择定后日午时,在太史楼召开祭祀大典,祈福上苍保佑,朕要向天下表明,神光不容侵犯。”说完此话,嘉隆帝一饮而尽杯中酒。
虽然脑子里还没有消化掉圣上刚才激奋人心的宣讲,但还是下意识的跟着列位臣工跪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整个琼林苑众人全都跪地呼喊,山呼海啸一般,声浪震天。
恐怕这才是琼林苑最重要的事情,嘉隆帝终于在筹谋已久,酝酿成熟的时机昭告天下。
虽然新科进士会感到震撼并为之激昂,但诸位老臣则是心知肚明,一切都是等待最好的时机而已。但是令他们想不到的是云林姜氏的《北伐祭文》,果然是绵延千年的圣人世家,出手大气,又直击要害,真是令人佩服。
圣上言毕,忠臣歌颂。金明池四周烟花齐放,只见璀璨的焰火绽放在夜空中,仿佛点燃了烟花的总开关,随后整个琼林苑的烟花焰火全都喷射,霎时间火树银花,色彩斑斓的焰火涂满了夜空,奔放而热烈。
琼林苑的焰火给太康城的各处传递了信号,烟花礼炮之声骤起,数不清的焰火彻底将天空点亮,众人都在沉醉在神奇的焰火表演中,这一刻的太康城,盛世繁华。
随着焰火的喷薄,水心五殿中央位置,舞姬翩翩,管弦丝竹奏乐,一时间云鬓酥香,人影绰绰。
已经有不少大臣开始互相走动敬酒,说实话琼林宴这类的盛宴并不多见,三年大试方才有一次这样的好机会,提携族中子弟,联络感情必然是酒会的核心主题。
可怜崔含章初来乍到,朝中又无瓜葛,这样的盛会自然感觉到不甚自在,只能跟身边的董宝珍与顾鼎臣频频举杯敬酒。
此时只见柏言秋跟着他叔柏侯爷向圣上敬了杯酒,便独自走到几位皇子公主中间,跟他们聊起来,还时不时的指指下面的新科进士们。只见柏言秋瞅着云岚公主笑道:
“云岚妹妹,瞧见你最欣赏的花斑虎了没有?
我跟他熟啊,刚才我俩就是一起走路来的。
也不知道当初是哪个王八蛋说他虎背熊腰,肤质糙黑。怕是让妹妹失望了好一阵吧。”
现在瞧见没,人家长得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据说很受太康城女孩子的追捧哦。
柏言秋的一席话,说的云岚心里起伏不定,哪个少女不坏春,何况还是喜欢舞文弄墨的女子,自然是对才子佳人的故事颇为向往。平时没少让婢女打听太康才子们的文脉法会,胆子大的时候还乔装打扮,偷偷出宫去参加下文会,在太康城士子中间也是小友名气。
当初听婢女传回鸣金楼学子论战的消息后,就被‘骏马踏胡尘,剑气溢三军’的才气给倾倒了,想着能写出这样风骨傲立的佳句,该是怎样的英雄气概,故而对溪口千烟洲崔含章颇为上心,也曾经在父皇的御书房偷阅过崔含章的《策问-文治》,对比下来,状元和榜眼的文章诗词也不怎么样嘛。
她可记得清楚,父皇在崔含章卷纸破题处圈了一句话,旁边批语可是‘妙’。
‘尧战于丹水之浦,以服南蛮,上古圣王以文治而名天下岂能无功乎?福兮祸之所伏,然今四境未平,不可不患外敌矣..........”
这句话她早背的滚瓜乱熟了,所以她始终以为父皇要钦点崔含章为新科状元,想不到结果竟然是,那位河间黑炭头捞了一甲第一名。
正当她瞅着下方独自饮酒的崔含章,脑子里想着事情的时候,柏言秋又问道:
“云岚妹妹,要不要哥哥我给你介绍引荐啊?
虽然你是公主,但咱们太康城的妹子可都不是吃醋的哦,好多人惦记他呢,
对了,听说他年前就差点死在晋安北狱大牢里哦。”
柏言秋的话吓了云岚一跳,狐疑的眼神盯着他,意思让他说个明白。说者无意,听着有心,大皇子佑杬正坐在旁边跟十三弟他们饮酒,结果听到柏言秋的话,心中咯噔一下,赶紧辞了弟弟们走了过来。
“云岚,别听言秋这小子瞎咧咧,崔含章的诗词现在名震诗坛,盯着他的人多了去。户部尚书府的崔韫与他相识,回头哥哥让她攒个局,大家伙认识认识。”佑杬的话很吸引云岚,今天见了这花斑虎果然当得起自己心目中的大才子,能与之结识当然是极好的。
柏言秋看到云岚这个丫头三言两语便被佑杬给拐跑了,翻了个白眼便走开了。
几巡酒喝下来,含章约莫着此时差不多是二更时分,众人是喝的比较尽兴了,有些不胜酒力的新科进士,站都站不稳了。此时中央位置有巧匠在变戏法,只见他取一匹帛重叠,剪成蜂和蝶,蜂蝶竟然随着巧匠的剪子飞出去,或聚到在场人的衣服上,或聚到美人钗髻上,这场面赢的满堂喝彩。片刻,匠人以怕失去帛锦为由,招呼蜂蝶一一飞回,一匹帛又完好如初。
“好.....好.....”这神奇的戏法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在座诸人何曾见过,都忍不住拍掌叫好。云岚公主两眼有神,亮晶晶眸子的盯着巧匠的剪子,但是终究是看不出个所以然。
正当众人都沉醉在拍掌叫好时,忽然一道寒光闪过,站在状元郎身边的小厮从靴子中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纵身往高台上加速冲去,看架势是直扑嘉隆帝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金明池中忽然冒出来了众多黑衣人,均都是手持尖刀,冲上岸来,直奔圣上所在的高台,大太监的公鸭嗓划破了夜空:“有刺客,护驾,护驾。”
眨眼间,金羽卫已经跟刺客们交上手了,现场慌乱成一片,谁曾想,来者武艺高强,一时间皇帝身边的护卫接连倒下,马上就要杀到眼前。大太监急慌慌的护在皇帝身前,请示着圣上暂且回避,嘉隆帝倒是并不慌张,稳坐在台上看着整个琼林苑的厮杀。
只见冲在最前面的小厮如猛虎入羊群,一路所向披靡,他在状元座位旁边伺候,本就离圣上最近,又是武艺高强之辈,眨眼间便冲到了御座前,金羽卫大统领昆百川只好亲自下场拦住他,两人就在圣上座前缠斗在一起。
刀光剑影,灯火闪烁,高台下场面一片混乱。
硬挨了昆百川一脚,刺客小厮借力高高跃起,从大太监的侧面将手中匕首当做飞刀而甩向嘉隆帝。眼看着这刀就要扎进圣上心口,只见忽然飞来一个盘子砸在匕首上,撞偏了刀锋,只是划破了左肩龙袍,带出一道的血痕而已。
一切都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来不及众人思考。想不到只有全场走动最少的探花郎崔含章,留意到小厮的真实意图,下意识的把桌子上吃空的盘子扔了出去,打偏了刺客小厮的飞刀。也是多亏了他常练习烧窑把式,刚才那一下扔盘子动作,运用了灵猿舒臂的手法劲道,崔含章也是用尽心力甩出盘子,现在胳膊还保持甩出去的动作,似乎一下子失去知觉,过了片刻才软绵绵的垂下,胳膊应该是脱臼了。xǐυmь.℃òm
刺客小厮看到飞刀被人破坏,心理暗恨,知道这精心谋划了二年之久的刺杀行动失败了,自己如今又受了伤,昆百川死死地缠住自己,全是搏命的招式,不给一点机会靠近狗皇帝了。瞥眼,看到四周的刺客们死了颇多,已经挡不住越来越多的金羽卫,如果再不走,全部都得葬身此处。
无奈的吹了个口哨,带领众人撤退。此时大批金羽卫团团围住嘉隆帝,护城羽林军已经冲了进来,封锁各个要道,一场惊险至极的刺杀落下帷幕,刺杀之事来如迅雷不及掩耳,去时轻烟渺渺不知所踪,一众刺客除了首领小厮翻墙逃走以外,其余为掩护首领脱身全部被乱刀砍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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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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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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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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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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