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齐云眼角跳动一下,徐徐张开眼睛,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声如猛虎低吟:“杀了两个?他敢在我周家杀人?”
老仆周布衣身躯躬得更低。
周齐云哼了一声:“布衣,你的心思有些多了。以往你在我身边办事时,勤勤恳恳,没有任何疏漏。现在你地位高了,难免就有惰性,就有傲气。你怠慢了他,轻视了他,以至于我周氏子弟有所伤亡。”
老仆周布衣身躯一颤,低头道:“老祖宗说的是。”
周齐云道:“你原本有机会救下那几个子弟,但是你存了其他心思。许应得罪了你,你就纵容他杀了周氏子弟,让他闯出大祸。这是借刀杀人,你要让他死得不明不白。其实以你的本事,救下他们并不难。”
周布衣噗通跪在地上,以头叩地。
周齐云道:“你家里还有子女罢?”
周布衣老泪纵横,擦拭眼泪道:“有两個儿子,都不太争气,送到府里看过,没能成为傩师。大儿子的媳妇怀了,还没生,小儿子还未成亲,但霸占了一个农家女,那农家女生了个男娃,已经有六岁了。”
周齐云道:“让他把农家女娶了,给个名分,不要怠慢人家。男娃送到府中,就算不能成为傩师,周家也不会亏待他。你回家之后,安排后事吧。”
周布衣重重叩头,哽咽道:“多谢老祖宗成全!”
他抬起头,仰视周齐云,擦去眼泪,道:“老祖宗让我死得瞑目,许应会得到什么惩罚?”
周齐云闭上眼睛,没有去看他,淡淡道:“他有用时,就没有惩罚。若是没用,我会用他祭伱。你去吧。”
周布衣起身,默默离去。
周齐云闭上眼睛,调养气息,过了不久,气息突然有一丝紊乱。
他叹了口气,张开眼睛,低声道:“泥丸宫主人,我等你很久了,你为何还不来?你是隐藏在暗处,等待我的心乱吗?可是,我在等待的时候,难道你便不在等?”
之后几天,周家众人总是能看到许应、蚖七和大钟,在殿顶摆出一个个奇特的造型。这几日花香愈发香浓,这三个家伙练得就更勤快了。
众人不禁大怒:“老祖宗把他抓过来,是让他破译陀妪仙书的!此子却恃才傲物,杀我周家数人不说,还根本不破译仙书,天天在殿顶变着法子晒太阳,晒大蛇!”
更为可气的是,许应在殿顶,像是骑在他们头上一样。
可是这几日老祖宗周齐云一直没有出现,许应、蚖七他们便愈发张狂了,只在开饭的时候才跑出来,胡吃海塞一通,然后就消失不见。
“他是来踏春的吗?旁边便是奈河,哪里有春?”
有人大怒,道,“二姐大哥他们,怎么还没有回来?等二姐大哥回来,教训教训这小子,长长我们的威风!太可气了!”
元未央却知道,陀妪仙书只怕早就被许应破译干净,非但陀妪仙书,甚至连周家视若珍宝的玉简道书,也已经被许应破译。
他能够明显的感应到许应、蚖七等人修为的提升,这种提升速度极为可怕,就算他修炼元家祖传的《元道诸天感应》,也没有这么快!
他有些犹豫。
这几日,陀妪仙书被他破解了更多,但也看出更多的不足,其中不仅没有关于阳的阐释,对于炼气士的某些境界,也语焉不详,有很大的缺陷。
因此,许应所掌握的太阴元育才显得珍贵。
“可惜,骁伯绝不会容许我拿《元道诸天感应》与他交换。骁伯不会,母上他们也不会。”他暗叹一声。
这时,又到了饭点,许应、蚖七和大钟准时出现。
吃饭的地方与仙书大殿分开,要走过一段路。周家钟鸣鼎食,饮食很有规律,而且饭菜色香味俱佳,膳食搭配合理,荤素相宜,是从皇宫里请出来的御厨。
以往许应和蚖七特别积极,总是排在队伍的最前头,这次虽然准时出现,但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元未央目光闪动:“古人说,吃饭不积极,定然有问题!”
他于是也不再吃饭,寻找许应等人的踪迹,果然在大殿中寻到许应、蚖七和大钟。
“钟爷,我就说这根柱子了不得吧?我用破界这一招劈了两剑,连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元未央朝殿内看时,只见许应、大蛇和大钟围绕一根青铜柱子窃窃私语,大蛇道:“把柱子挖了,扛出去,熔成铜汁,给钟爷修补修补。钟爷脸上的巴掌印到现在还没消,女鬼下手太黑了。”
元未央心头怦怦乱跳:“他们在偷周家的东西!”
这种事情,她从未见过,更别说经历了!
她探头看去,便见许应和大蛇正在撬柱基,大蛇卷住柱子往外拖,许应施展龙蛇惊蛰功,调动龙蟒之力,努力向外推。琇書網
即便是那口大钟,此刻也靠着柱子,吃力的往外推去。
大殿中央,那十三位周家族老依旧围绕着玉简道书团团而坐,对明目张胆偷盗柱子的许应等人视而不见。
“我自幼读圣贤之书,岂能坐视他们误入匪途,一错再错?”
元未央内心纠结挣扎,不想许应堕落下去,又担心自己叫一声有贼,周家人对许应不利。正在天人交战,突然许应看到她,心中大喜,连忙向她招手:“元兄弟,这边来,搭个手!”
元未央鬼使神差的走上前去,柔声劝诫道:“许妖王,你这样做是不对的……”
“好兄弟,你往这边推。”
“好。”
有了元未央的帮忙,这根青铜柱子终于被撬动柱基,接着大殿发出一阵轻微的颤动,两人一蛇一钟,终于将这根青铜柱子撬了出来。
“快走!快走!”
许应、大蛇慌忙抬起柱子,飞速向外溜去。元未央心突突地跳,慌忙跟上他们,心中欢呼道:“我犯错了,我终于犯错了!原来犯错是这种感觉,好生痛快!”
她跟上许应,双手托着柱子,心里一阵爽快。
许应等人一路小跑,扛着柱子来到那株巍峨的槐树下,元未央回头看去,却见青衣老仆骁伯没有跟来,应该是在吃饭。
元家的规矩,食不言寝不语,吃饭的时候不许说话,要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想来他没有发现自己的离开。
元未央顿觉轻松,便是自己扛着这根青铜柱子只怕也可以健步如飞。
“咱们上树!”许应向她喊道。
“上树?”
元未央抬头往上看,槐树不知有多大,多高,巍峨入天际,它的树皮炸裂,如龙鳞遍布全身。
这些龙鳞,清一色是逆鳞,一块一块大如席!
槐树虽有斜度,但是想上去却不是那么容易,扛着一根如此粗的大铜柱子上树,只怕更为艰难。
许应却仿佛丝毫没有考虑过这些困难,这种在元未央看来不理智的事情,他兴致勃勃上手就做。
他一边存想巴蛇,卷住铜柱往树上拖,一边手脚并用往树上爬,道:“元兄弟,前两天我们在树上发现了一些好玩的东西。你也过来!”
元未央跟上他,施展傩术相帮,让许应和蚖七轻松了一些。
众人往上爬出上千丈,还只是刚到树半腰,休息片刻,又往上爬千丈,才到第一个枝杈,距离树冠还远。
如此走走歇歇,歇了七次,这才来到一片平坦的地方。
这里是树冠分叉的地方,四通八达,可以在中央建造一个容纳万人的小城,旁边还可以种地垦荒,因为这里居然还有厚厚的泥土,上面还有些花草!
元未央还看到不远处有一条河流,从另一株粗大的树干上流下来,水流竟然很急!
她颇为好奇,不知道他们要把这根青铜柱扛到哪里去。突然,前方热浪滚滚,扑面而来,空气也泛着焦灼的气味。
“到了!”
许应和蚖七放下柱子,元未央连忙也放下,只见不远处便是一个火坑,冒着赤青色火焰。火坑不大,只有三四丈方圆,但是热量惊人,常人只怕靠近一些,便会被直接炭化!
饶元未央是元家的傩师,也有些吃不消。
她强顶着热浪,来到火坑边缘,向下张望,险些眩晕跌落下去!
只见那火坑是中空的,深入大槐的树身之中,四壁赤红一片,明亮耀眼,深不知几千丈!
这株大槐,竟然不知为何,从内部点燃,烧到现在还未烧完!
这时,便见那个被他们称作“钟爷”的大铜钟飞起来,在空中慢慢变大,神识化作声音传入元未央的耳中:“这是天劫后留下的天火,你可以采一朵炼化,放在自己的希夷之域中。虽然不如阿应的那朵纯阳异火,但也非同小可,对你的修行大有益处。”
蚖七得意洋洋,道:“我前日也采了一朵。你没有和阿应换功法,若是换了功法咱们便可以一起修炼一起玩耍,你就可以早点采到天火了。”
元未央询问道:“你说的希夷之域,指的是体内世界?”
蚖七惊讶道:“你知道体内世界?”
元未央道:“我无意中打开过,飞临其中,但不知道叫什么,而今才知道叫做希夷之域。希夷的意思是道的虚寂玄妙,希夷之域便是道妙之域,果然很是贴切。”
蚖七看向许应,试探道:“是这个意思吗?”
许应轻轻点头,道:“可以这么说。元家的秘藏是紫府,紫府秘藏蕴藏神识,作为元家子弟,神识一定无比强大。而神识内观,便可开启希夷之域,内见五脏六腑。对于元家子弟来说,打开希夷之域应该不难。”
蚖七心中警觉:“姓元的,与我一样博学多才,看来我有对手了。”
大铜钟越来越大,钟口朝天,钟鼻朝下,缓缓的堵住大火坑,道:“我盖住大部分天火,你可以趁机来收取一些天火祭炼。”
元未央称谢,小心翼翼上前收取天火,道:“钟爷,你适才说这里是天劫留下的天火,那么是谁渡劫?”
她见许应称大钟为钟爷,也称大钟为钟爷。
大钟道:“还能是谁?当然是这株大槐。周齐云说大槐是天生的仙,但若要成仙,就要渡劫,没有例外的。这株大槐,要么作恶多端,要么是仙人般的存在。它被天雷劈了,天火烧了,迟早玩完。”
它顿了顿,补充道:“再烧八千多年,它便会被烧死了。”
许应和蚖七扛着大铜柱子上前,蚖七叫道:“钟爷,你要挺住!”
这一人一蛇说罢,便将大铜柱子塞入钟内。
许应拍了拍手,笑道:“钟爷,你不会被天火烤化吧?”
大钟咣咣大笑,得意洋洋道:“你可知我家主人为了炼制我,煞费苦心,去天道世界窃取仙火,用仙火来炼我!仙火我都扛得住,更何况区区天火?”
说到这里,大钟底部被烧得赤红,渐渐声音有些抖,道:“阿应,有点不太对劲。我想起来我伤势未愈,烤得我有些疼,你借给我一点气血……”
许应装作没听见,向一根粗大的树干走去。
大钟连忙道:“蚖七!七爷!你别走!借我一点气血!”
蚖七慌忙跟上许应,一溜烟去了。
元未央好奇道:“他们去干什么?”
大钟被天火烧得坐不住,没有好气道:“打槐花去了!两只禽兽,这几天一直打槐花烤着吃,暴殄天物。”
他想起身旁还有元未央,心中微动,铿锵笑道:“那个,元老弟是么?能否借一点气血耍耍?作为报答,我可以教你如何祭炼天火!”
元未央当即应允。
大钟这才松一口气,从她身上借来气血,抵抗天火,又传给她祭炼天火的法诀。
元未央试了试,果然炼取天火很是容易。
她收好天火,感觉再收便会危及自己的希夷之域,连忙停下,这时便见许应和蚖七带着槐花归来。
这株大槐树上的槐花,一朵便有尺许长,一枝能挂几百朵,花团锦簇。许应和蚖七扛来一枝,花香扑鼻。
槐花香不是艳香,除了花香外还有些青草香气,很是淡雅。
许应和大蛇各自弄下十几朵,放在天火上烤,很快便烤得金黄,外表有些脆,里面却很香软,裹着蜜的香味儿。
元未央没有吃饭,闻到味道,肚子便咕咕叫唤起来。
许应听到声音,丢过来一朵烤好的,元未央连忙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小口品尝,尽显斯文。
而许应那边却是把尺长的大花团成一团,整个塞进嘴里,然后去抓其他槐花。
元未央越吃越饿,也顾不得礼节,有样学样,把槐花团成一团塞到嘴里,大口嚼动,只是嘴巴小,花蜜汁水顺着嘴角流下。
她连忙吸回去,只觉入喉甘香,是未曾吃过的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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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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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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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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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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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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