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后坐马车来的呀,”顾言蹊双手环着清潇的脖颈,笑眯眯地同他对视:“先生认出我了?”
她以为这一个梦境世界中的季之怿可能是留有一些记忆,才会第一眼便认出了她。却没想到清潇摇了摇头,平静地说:“只觉得你面善,看了便叫人心生欢喜。”
原来没认出我么……
顾言蹊郁闷了一瞬,很快又看开了。自我安慰道,毕竟好歹她和先生也算是相认了,已经比之前的几个世界好多了。
外面风雪交加,窝在男人的怀里却是难得的安心与温暖。清潇将女孩抱回了无名大殿,点起了一小盏灯,听她小声在自己怀里说话,温热的手掌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的背。
清潇听着听着,思绪逐渐有些飘远了。他活了太久,从前曾经游历过万千大小世界,见过天上星辰的诞生与地下山河的湮灭,做过走南闯北的商人货郎与执掌一方的帝王将相,入过死生轮回,也参透过真正的道。他甚至已经摸到了那一层最本质的东西,也就是“边缘”。
该说这世间,能现在触动他的,已经少之又少了。
可现在,当这个年岁不大的女孩坐在他的膝头,窝在他的怀里,娇憨依恋地同他聊天时,清潇却觉得心中有些奇怪,隐隐约约地泛起了些痒意。
他悟不透这其中的关窍,只好将其归结于女孩毕竟是他的本命灵剑,与他心有灵犀是理所应当的。
“先生,喂……先生!”顾言蹊自己跟个煮熟饭的小电饭锅一样咕嘟咕嘟了半天,却没听到男人的回话,顿时不开心了:“你怎么走神儿呀?”
清潇怔了一下,向她看去。女孩鼓着腮帮子,但眼中却一点怒意都没有,就连抱怨的声音也都是甜甜软软的。
顾言蹊只气了三秒钟就好了,她凑上闻了闻男人的脖颈间,果然,一点熟悉的味道都没有。这里毕竟是依托先生自己的精神力创造出来的梦境世界,没有人能知道自己是什么味道,况且也不是谁都长了个顾言蹊的小狗鼻子的。她打了个喷嚏,皱了皱鼻子:“有药味。”
清潇被她孩子气的举动逗的勾起了唇,这笑意转瞬即逝,他随即想到了些更沉重的东西,淡淡说道:“下午的时候掌门来过一趟,约是从他身上沾染到的吧。”
顾言蹊直觉有点不对,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她正要追问又听男人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
“顾言蹊,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的那个言蹊。”
清潇的目光在女孩朱唇边的小痣上停留了一瞬,随后赞道:“好名字。”
顾言蹊什么都好,就是听不得季老师夸,她骄傲地翘起了尾巴,哼哼:“对吧?这可是我当年自己想的!”
清潇想过无数次,自己丢失的灵剑现在变成了什么模样,却始终没想过会是现在顾言蹊这个样子——
小小的脸像片花瓣,大眼睛,笑起来傻呼呼的,言行举止间满是对自己的依赖。这就是他的本命灵剑,单纯又天真。清潇心里软成了一片,同时也做下了一个决定。
“真厉害,”他伸出手,轻轻在她脸颊上点了点:“时候不早了,回去吧。”他轻柔地将她放到地上,然后拂熄了烛火。
大殿里忽然变得一片漆黑。
顾言蹊猛地愣住了,蹲在地上拽着男人的袖子,半晌挤出来个笑脸,不安道:“先生……我不留下来和您在一起吗?是我哪里没做好吗?”
“……你很乖,”也很好,清潇被她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的有些不忍,却还是强硬地说道:“但吾不会让你留下。”
顾言蹊像是被主人抛弃了的幼犬,焦灼地在原地转了一圈之后又执着地仰脸问道:“为什么?”
倘若不想让她为了什么天下苍生献身,那么赶她走就成了唯一正确的选择。
可这样的话清潇是决计不会说出口的,他抿了抿唇,像是气闷一般轻轻一拂袖——
下一刻,顾言蹊便发现自己所处之地变成了烟波楼的小房间里,只是较前不同的是,原本房间内稀薄的灵气骤然变得充裕了起来。
意识到发生什么后,顾言蹊简直出离地愤怒了,她咬牙:“……这也太狠了吧!”
竟然什么话都不说就直接将她扔了回来,顾言蹊有点心塞地坐在床上托腮思考:我究竟还是不是先生的小宝贝了?
她思来想去都觉得有些蹊跷,先生绝对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想到这里,她满心的怒火又转变成了浓浓的担忧,相处这样久,顾言蹊实在是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季之怿了。
季之怿虽然冷淡,但是与其他人的评价不同的是,顾言蹊深知这个男人镌刻在骨子里的善良,现下毫无理由地将她扔出来,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且这件事情肯定与她的生身安全有着至关重要的联系。
若是真的如此,那顾言蹊无论如何都得回到季之怿的身边,于公于私她都不会留下首席先生一个人。
“既然山不过来,那我便过去。”顾言蹊攥紧了拳头,决定至少先搞清楚先生究竟瞒着什么事,她偏还就不信这个邪了。
另一边的雪原里,高大清隽的男人独自一人坐在漆黑的无名大殿之中,望着熄灭的灯火出神。
他看着看着,突然眉头一皱,伸手虚掩住了唇,丝丝浅淡的血腥味道逐渐蔓延开来。清潇淡然地看着血迹一点点化作浅蓝色的灵气,从指缝间流出,再回归这个大地。
这一点血腥气似乎触动到了什么,大殿内原本平缓的灵气骤然狂暴了起来,男人猛地伸手按住了下腹丹田处,本就颜色浅淡的唇更是毫无血色。他逼出三滴心头血,又扯开了自己的衣襟,在小腹处沾血画出了一个繁复的图案。
“叱!”随着男人的一声暴喝,那图案骤然变作金光没入苍白的皮肤之下。
灵气顿了顿,像是僵了一瞬似的,接着便心不甘情不愿地重新恢复了平静地流动。
待着一切平息下来,清潇疲惫地向后靠去,他缓缓闭上看眼,脑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另一场景。
世人皆知,那一场大战以魔物死,世间唯一的渡劫老祖重伤为结局,尘埃落定。
可事实却不尽然如此,天魔应运而生,为患人间,无可匹敌。清潇作为半步成仙的修者,理所应当将其斩杀。可在那一场大战最末关头,清潇身受重伤,他已准备好与天魔同归于尽了,本命灵剑却突然从丹田里蹿了出来,强行替他挡下了关键一击。
天魔被重创后,清潇便将它封印进了体内,由原先他的灵剑留下的剑气将其封锁。ωωω.χΙυΜЬ.Cǒm
天下又恢复了平静,可清潇的半身灵剑却丢失在了天外天,再也没了踪影。他其实心知肚明,只要找回灵剑,便能彻底杀了天魔,可是……
咳出了毒血,清潇一直沸腾灼热的肺腑渐渐安宁下来,他将灵力缓缓运行了几个周天,体内的翻江倒海才算是安静了。
天魔似乎在不甘心地怒嚎。
“没用的,只要吾还在一日,便不会让你如愿。”男人的脸上挂着一抹似讥又似讽的冷笑,云淡风轻地说道。
他看向了殿外,那里的天是黝黑的,地上是煞白的冰雪,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这是上天给敢触摸规则的人的惩罚,使他永远陷入孑然一身的孤寂之中。
长夜终将过去,可黎明何时会来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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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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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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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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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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