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采薇重复了一遍镇国公夫人的话,语气明显带着惊讶。
镇国公夫人眉目顿了顿,唇角却是笑开。
“也是母亲疏忽,虽是心中不舍,但你的年纪已至成亲之龄,断不能因为母亲的一己之私,误了你的终身大事才是。”
闻言,宣采薇快速摇摇头。
“母亲不急的,女儿大病初愈,本就该承欢膝下,以尽过往未尽之孝,成亲之事,不必如此着急。”
宣采薇这是一开始就想好的打算,即使是同秦隐坦诚相待,但因为早些年自己病弱的原因,宣采薇很想在镇国公府多呆几年,以此好好尽孝,做一些寻常拥有健康身体的儿女应做之事。
不过,宣采薇以为父亲和母亲该是同她一般想法才是。
就像苍玲珑先前说的那般,她们这等人家,何愁嫁不出去,再者,她如今已然有了心悦之人,且是两情相悦,如何说,她都是不愁嫁的。
镇国公夫人脸上的笑意微有凝滞,但很快又恢复从容。
“你还年轻,还不知珍惜机会,好儿郎可是难寻,亲事更是需千挑万选,母亲先为你择选一下人选。”
话音一落,镇国公夫人眼神继续落在跟前的小册子上,很明显,小册子上记录着不知是哪家公子的背景过往。
没过多会。
镇国公夫人的声音继续传来。
“这王家公子刚中了探花,亦是不错。”
“这李家公子师承北地名士,才学定然俱佳。”
“这潘家公子在京师是有名的美男子,样貌顶顶的好。”
“这……”
……
镇国公夫人一边挑着一边念叨着,似乎是对宣采薇成亲之事,极为上心。
宣采薇心里怪异,想到离京远去东北关隘训练士兵的父亲,眉间微拧,试探道。
“母亲,这莫不是父亲的意思?”
正常而言,母亲没道理会这么着急把她嫁了,是否是父亲想让她早些出嫁,二人有了什么主意?
然这句话不知怎么戳中了镇国公夫人,她攒着小册子的手一紧。
抬眼,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拢,趋近于无。
“采薇如今是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听不得母亲的话了,还是说采薇如今只听你父亲的,不听母亲的了?”
“成亲一事,若是你父亲定下的,你便答应?”
两句话,语气平静,却刺耳的紧。
过往镇国公夫人从未对宣采薇说过这样的话,宣采薇有些没反应过来,只得瞳孔微张,有些惊讶地看着面若沉静的镇国公夫人。
过了一会,宣采薇才忙摇了摇头,眉间拧的更甚。
“母亲这是说的什么话,采薇只是以为这是父亲的主意,母亲不得已而为之。”
镇国公夫人闻言,面色非但没缓,反而更尖了声音。
“在你眼里,你母亲难道是一个只知道听你父亲话,毫无主见的后院女子吗?”
宣采薇眉眼一慌,连忙矮身行礼。
“采薇不敢。”
宣采薇头微低,能看到自己的鞋尖和镇国公夫人的鞋尖。
宣采薇明显能看见镇国公夫人的鞋尖死死地压着地,像是在宣泄某种情绪。
宣采薇心头惊诧,今日母亲确是十分奇怪。
过了一会,镇国公夫人鞋尖放平,似是缓了情绪。
“近日夜寒,母亲这些时日休息不算好,有些过于敏感,采薇别太介怀。”
宣采薇没敢抬头,接着道。
“母亲哪里话,为人子女,本就该多为父母分忧,母亲的情绪亦是其中,也是采薇不够心细,竟没提前发现母亲的烦忧。”
镇国公夫人顿了顿,道。
“既是如此,那你便自己亲自挑一个夫婿,便是为母亲排忧解难了。”
这下,宣采薇再不敢抬头也得抬了。
“母亲,方才我不是已然说过……”
“缘由。”
镇国公夫人打断了宣采薇。
“你若没有一个能说服母亲的缘由,便先去见见,若是见都没见,便想着拒绝,可就有点伤母亲的心。”
宣采薇当然有足够能说服镇国公夫人的理由,就是同秦隐两情相悦。
但她同秦隐的事,宣采薇答应过秦隐,先不往外说。
毕竟以现在秦隐的处境而言,说出来不只影响秦隐,更是为镇国公府招祸。
宣采薇没法说真实的理由,也只能哑巴应下,她也不想伤母亲的心。
宣采薇眉头皱紧告退。
镇国公夫人看着宣采薇离去的背景,方才还带着些许关心受伤的面容,瞬间一沉,转为冷肃。
几息后,镇国公夫人眸子里的墨黑越发幽深。
“不能再让她留在镇国公府。”
一字一句,冷硬冰寒。
***
宣采薇不知道后续,但她想着这件事既然不能从母亲那里断绝,就从另外一边断绝便好。
当然,自毁名声这样的事,宣采薇是不会干的。
她主意一定,眸中闪过几分坚决,召来香素,在她耳边附耳了几句。
过了几日。
镇国公夫人已然从那一堆小册子里,择优挑选了一些送到了宣采薇房里,明面上的意思是想让宣采薇从里面挑一些先见见。
不过,宣采薇又不是公主郡主,也不会有那么大的排场能够公开择婿,
所以,只是在这些择选好的人中,订好不同的日子,好一个个相看。
镇国公夫人虽然是为宣采薇选夫,但以镇国公夫人一贯注重名声的表现,也不会让宣采薇当面出席。
这便需要一个不可缺少的人物——
宣正修。
镇国公夫人也将此事告知了宣正修。
只镇国公夫人原以为会费上一番口舌,毕竟宣正修同宣采薇有嫌隙。
但宣正修却很痛快地答应了下来,反倒是宣采薇面若不愉。
且宣正修明显对宣采薇有歉疚之情,二人之间隐隐的不对劲,镇国公夫人尽收眼底。
待宣正修走后,镇国公夫人有旁敲侧击问过宣采薇,宣采薇却找着借口转移话题,或是闭口不谈。
镇国公夫人幽黑的眸色更加深沉。
宣采薇走在出镇国公夫人院子的路上,刚刚母亲的试探,她不是没有觉察出来,但即便她心中对宣正修有怨,可到底不想把此事说与人知。
宣正修未来的路,她不想毁。
不论怎么说,他是她的亲哥哥,虽然同父异母,亦是血脉至亲。
而宣采薇刚一出院子,就瞧见站在院门旁的宣正修。
那模样显然是在等她。
宣采薇神情一下子有些复杂,自打那日二人将当年之事捅破之后,即使是母亲发话,宣采薇也一直没有低头。
可宣正修不然,他时不时就会送一些金贵东西给宣采薇。
虽然宣采薇一概没收,但宣正修并未受挫。
伴随着礼物被退回的,还有宣正修一封封的道歉信。
宣采薇也一概没看,直至今日,二人在镇国公夫人院里相逢,是那次后的第一次碰面。
但这回被宣正修堵个正着,避无可避,宣采薇心里叹了口气,还是上前一步道。
“大哥,我们借一步说话吧。”
宣正修面露欣喜,他方才见着宣采薇本也想上前,可联想到宣采薇这些时日的态度,又有些犹豫,没想到宣采薇竟然会主动同他说话。
宣正修快速点了点头,二人走向了一旁的亭子。
两人刚落座,宣正修胸前微有起伏,其后道。
“采薇,这件事我准备同老师坦诚,我知道眼下做这些已然是有些迟了,但我也想弥补我先前的所作所为。”
宣采薇沉默,她不想毁了宣正修未来的路,但也不反对,宣正修将此事告知他的老师。
宣采薇爱棋,知棋,懂得棋品如人品的道理。
宣正修能够做到坦然应对过错,于他自己本身而言亦是好事。
宣正修接着道。
“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我只能尽力去做一些能够弥补我过错的事。”
“等告知老师之后,我再把这件事同父亲,母亲一并说明,顺便昭告世人,当年是我利欲熏心,谋夺了你的成果。”
“采薇是你的东西,我会还给你。”
宣采薇听到这,打断了宣正修。
“不用如此,此事你对不住的人,一个是我,一个便是你老师。所以,你对我二人坦诚相待,我并未阻拦,至于其他,不过身外名罢了。”
闻言,宣正修眸子微闪,心头忍不住涌上一阵酸楚。
虽然宣采薇态度冷漠,但他哪里看不出来宣采薇刚刚所言,是在护住他的名声。
宣采薇还是顾念着他。
而他…他是大哥,本该由他来护着这个自小病弱的妹妹的。
然因当年的一念之差,终是错过太多太多。
好一会,宣正修才平复住情绪,眼神带着些许期望。
“采薇,不知你还有可能原……”
本来宣正修想问宣采薇是否还有可能原谅他。
但不知宣正修想到了什么,转了话题。
“采薇,不知我还能尽到大哥的责任吗?”
言下之意,他还能当宣采薇的大哥吗?
其实,宣采薇这时已经不算太气了,宣正修虽然有对不起她,但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再者如今宣采薇亦拜得名师。
若无前因,也无后果。
一切终是冥冥中自有定数。
宣采薇冷不丁瞧了一眼,眼里饱含着几分希冀看着她的宣正修。
唇角抿了抿。
思考着,其实有个哥哥疼,似乎也是一件极好的事。
而且,两人是至亲兄妹,哪有那么多隔夜仇。
可宣采薇眼下态度还有些端着,虽说心里大致原谅宣正修,但面上还是冷淡。
“等这件事尘埃落定再说。”
这件事指的是“选夫”,虽然宣正修没同宣采薇多交流,但也能看出来宣采薇不是自愿的。
既然选夫一事,需要他来宴请这些公子,他届时推波助澜一下,让这些公子全无进他家门的可能,便也是助了采薇。
这般想着,宣正修脸上难得展颜。
“采薇,你且放心,大哥一定会帮你的。”
宣采薇回去的路上,倒是露出了几分真实情绪,嘴角浮笑。
不知是同宣正修解开了心中疙瘩,还是感受到了来自兄长的关爱之情。
宣采薇心口有点微热。
血脉亲情果然是断不了的羁绊。
不管怎么说,有家人有亲人的感觉真好。
***
但事实上,宣正修的话,对于宣采薇算是有备无患,如若她这边的计策失败,宣正修也能助她一臂之力。
这一日,有一位约好的某家公子,正坐着马车前往镇国公府。
只是还有两条街的距离要到镇国公府时,马车却被人拦下了。
里头俊秀的公子放下手上拿着的书本,打了打马车帘子,见一位丫鬟打扮,满脸雀斑的娇小女子拦下了马车。
车夫正大喝道。
“何人敢拦我家公子道?”
雀斑丫鬟道。
“车中可是段家公子?”
车夫刚准备赶人,那车里的段家公子却拦了下来,同雀斑丫鬟道。
“正是,不知小丫鬟可有何事?”
雀斑丫鬟虽然一脸雀斑,嘴角还有一颗大痦子,乍一看显然不忍直视。
那段家公子初初看去亦然,都不愿看第二眼。
但又好奇雀斑丫鬟寻他何事,所以仔细对上了雀斑丫鬟的眉眼。
其后微愣。
段家公子心想,这雀斑丫鬟倒是生了一双极好看的眼睛。
雀斑丫鬟往马车窗走了过去。
抬头,同段家公子小声道。
“奴婢乃镇国公府宣三小姐贴身丫鬟,小姐有话让奴婢转告。”
去往镇国公府,打的是去找宣正修的名义,但这些公子心里多多少少有所猜测。
眼下见宣三小姐的贴身丫鬟寻了过来,更是印证了心中猜测,此行怕是多半为宣三小姐选夫。
段家公子眼眸微亮。
宣三小姐如今在京师里的名声可谓是如日中天,不仅容貌超绝,摘下“品貌之冠”,更是棋力非凡,于贵女之中乃是登顶之位,更别说,还力压江南第一天才少年莫承学,拿下丹朱宴头名,成为了天下第一国手,承启先生的关门弟子,也是唯一一位女弟子。
如此多的荣誉光环加身,宣采薇现在可是京师世家子弟和才子名士最想追求的贵女。
这样的女子,他若有幸亲眼得见,亦是不虚此行。
段家公子如是想道,忙询问雀斑丫鬟道。
“不知宣三小姐可有何事想告知在下?”
雀斑丫鬟闻言,微有莞尔,本是一张丑颜,却闪过片刻的绚烂。
段家公子下意识眨了眨眼,雀斑丫鬟已然恢复先前神情,面目也一如既往地丑陋。
雀斑丫鬟接着道。
“段家公子,烦请借一步说话。”
***
镇国公府。
宣正修整了整自己精心挑选的衣裳,不论来者是何公子,于容貌气度上,他定也不能输他。
可别让对方小瞧了他妹妹才是。
而镇国公夫人在屏风后,亦是等待观测。
但镇国公夫人看向自己身旁空荡荡的椅子,眉间轻轻拧了拧,同身后的丫鬟道。
“小姐呢?”
丫鬟上前一步。
“回夫人话,小姐说虽不得见,但亦是第一次相看夫婿,需得好生装扮,以示重视。”
镇国公夫人拧着的眉微散,淡淡吐出一句话。
“也算上心。”
镇国公夫人说完这句话,肩头微微松,似是卸下了一件重担之事。
果不其然,到了约定的时辰,宣采薇果然盛装打扮出席。
见着宣采薇的装扮,镇国公夫人嘴角的笑容越发满意。
还十分亲和地拉着宣采薇坐下,拍了拍她的手背,好似在安抚她,让她不要紧张。
如此温柔和善的母亲,令宣采薇受宠若惊的同时,也微微拧了拧眉。
母亲这幅模样,宣采薇自是欢喜得见。
她原本以为自己得了贵女宴名次的时候,可以看见。
或是拿下丹朱宴的名次,或是拜得承启先生为师,或是她送上她亲手所做花了将近一个多月时间的手帕之时,她都曾期盼过母亲露出这样的神情。
记忆中的母亲虽然也对她很好,但一直雍容华贵,威严端庄。
宣采薇爱她,敬她,也畏她。
所以,她更希望母亲能有对她温柔流露的时候,就像寻常人家的母亲一般。
但先前宣采薇所期盼的那些瞬间,她都没有得到母亲温柔的回馈。
倒是今日,母亲对她很好。
只可惜,是在一件违背她心意的事上。
一时,宣采薇眸中闪过些许复杂。
这复杂中又夹杂着几分不解。
宣采薇有些不敢去看镇国公夫人的眼神。
因为今日之事,到底是要让母亲失望了。
过了一会,约好的段家公子还是未有现身,倒是一个下人匆匆行进。
同宣正修行完礼后道。
“大少爷,段家公子传来口信,他路上忽遇腹痛,今日恐怕是来不了了。”
闻言,方才还对宣采薇温柔以待,满面如和煦春风的镇国公夫人抚摸宣采薇的手一顿。
宣采薇冷不丁感觉镇国公夫人的手心温度有片刻地转凉。
但很快,镇国公夫人又轻轻拍了拍宣采薇的手背,扯起了嘴角。
“无妨,这个无缘,下个定然有缘。”
宣采薇避开了眼神,轻轻点了点头。
***
然而之后,不论是哪家公子,都有各种缘由没能登上镇国公府的府门。
这件事,自然是宣采薇的手笔。
宣采薇便是先前的雀斑丫鬟,说是找这些公子转告,其实是让这些公子同她下棋。
理由自然是自己打着自己的名号。
只道宣三小姐身为天下第一国手的关门弟子兼唯一一位女弟子。
如何都不能嫁给一个棋力不如自己的人。
当然,如若想同宣三小姐下棋,得先过雀斑丫鬟这一关。
如果连宣三小姐身边的丫鬟都下不过,又怎么有资格同宣三小姐对弈。
本来宣采薇也想过,如果遇上武夫,她这个方法或许难行,恐怕还得让香素上,与之比一下武力。
但仔细看看,母亲为她择选的公子,几乎都是文人墨客,没有一个习武之人。
宣采薇也是这时才注意到这份名单的特征,当时的她,心里划过些许奇怪,但转念也便消失,毕竟她还要着急想对策。
而对弈的结果,也很显然。
这些公子哥,大多都是京师的世家子弟。
京师世家子弟中厉害的棋手,上回的丹朱宴基本上全都去了,且十分统一地都输给了莫承学。
宣采薇既然能赢莫承学,这些公子哥也不在话下。
所以,她乔装打扮成雀斑丫鬟后,竟是大获全胜。
而那些公子哥居然输给了一个丫鬟,如此丢人之事,他们自然也不会往外声张。
她母亲想查也查不出什么。
原本,宣采薇想依着此法将名单上的公子都赶回去。
可谁料,这事她到底还是败露了。
***
是夜,镇国公夫人院落。
宣采薇垂眸,绞着手,眼神明显闪烁。
刚刚她已然听着母亲平静地讲述她先前的所作所为,宣采薇一开始诧异,但辅一接触母亲的眼神又有些心虚忐忑。
不管怎么说,她还是辜负了母亲的好意,伤了母亲的心。
镇国公夫人抿了口茶,眉心彻底沉了下来,一张仿若牡丹的容颜,显出了不怒而威。
她看向站在跟前惴惴不安的宣采薇,嘴角微有下垂。
“既然有胆子做,怎现在还会害怕?”
宣采薇还是低着头,但声音却传了回来。
“采薇…到底伤了母亲的心。”
闻言,镇国公夫人眉心拧得更甚。
“伤心?你心里竟然还顾忌着我?”
“自然有顾忌……”
“你若真这般顾忌,就不会行此事。”
“我亦是没想到,我女儿这般好本事,还懂乔装易容之术,不仅如此,便是没了容色,成了个雀斑丫鬟,也有公子上门要你,想纳你为妾。”
宣采薇:……
原是在这露了馅儿。
闻言,宣采薇亦是惊讶,心道暗暗吐槽,这是哪家公子口味如此之重,重也就罢了,竟然坏了她的好事。
但很快,宣采薇就知道是哪家公子了。
镇国公夫人道。
“这段家公子能够不计容貌,被你才能所吸引,到底也比旁人好上些许。”
“你这法子,倒还算有那么些甄别之用。”
“你定下个日子,约见这位段家公子吧。”
话音一落,宣采薇猛地一抬头。
“母亲,女儿不愿。”
话语说得焦急,表现了宣采薇急迫的心情。
但镇国公夫人似是没听出,或是故意忽略,一双凌厉的眼没了笑容减缓,彰显越发凌厉。
难得地,宣采薇心悸了下。
此时的她,仿佛面对的不是自家母亲,而是一位雍容华贵的守旧贵夫人。
缺了一分亲情,多了一分冰冷。
镇国公夫人抬了抬眼。
“不愿?”
“上回我也说过,给出你的缘由。”
“一个能说服我的缘由。”
“如若没有,这面你还是乖乖见吧。”
“你也不愿再惹母亲生气吧。”
几句话说得轻描淡写,但却似一座座山压在宣采薇身上。
她眸中的不解一点点开始加深,这不解从她母亲提出为她选夫时便有所存在。
以往她卧病之时,母亲虽然维有一贯的威严端庄,但并未强迫她任何。
怎会这次…这次…完全不顾她的心意而为之?
宣采薇不解,透过眼神传了出来。
但镇国公夫人却没给她任何回应,只不带一丝感情继续道。
“可否想好缘由?”
宣采薇咬了咬下唇,眼下这情形,她势必是要说些什么,才能阻止了。
过了一会,宣采薇沉声道。
“母亲,女儿不愿。”
“女儿早已有心悦之人。”
***
镇国公府祠堂。
宣采薇跪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眼神有些微空洞,似是在想着近日这些她完全想不通的事。
过了一两个时辰。
门外想起了打更的声音。
宣采薇揉了揉发酸的膝盖,眼神却也坚韧。
只是忽然,窗外有一阵响动。
一道身影翻窗而近。
宣采薇心头悬起,但借着昏暗的灯光瞧过去,才微微放心。
是她的大哥,宣正修。
宣正修赶到宣采薇身边,将手上的食盒放下。
关切道。
“采薇,你还没进饭吧,这是我吩咐小厨房做的,都是你爱吃的菜,且先吃点。”
宣采薇却摇了摇头。
“我不饿。”
下午时,宣采薇和镇国公夫人之间发生的事,整个府里已然传遍。
宣正修抚着食盒的手一顿,小声询问道。
“下午的话,可是当真?”
“你真有喜欢的人?”
宣采薇点头。
“既如此,为何不对母亲明言,也好过在此跪祠堂。”
这便是宣采薇跪祠堂的缘由,她虽然袒露了她有喜欢的人,但她没说是谁。
任母亲如何逼问,她都没说。
她没忘记还有个冠南侯和月叔叔盯着她,她怕说与出口,会给秦隐带去什么□□烦,也会坏了秦隐的事。
反之,秦隐当时不让她说,也是怕他自己的事给宣采薇,给镇国公府带去什么麻烦。
二人互相体谅,也不明白此时不是挑明这事的最佳时机。xiumb.com
宣采薇不说,镇国公夫人不知是不是因为宣采薇近日来总是忤逆她行事,竟也难得动了真怒,惩罚了她。
宣采薇乖乖认下,毕竟她却也对母亲有所欺瞒,伤了母亲的心,眼下便是弥补。
宣正修却心疼宣采薇。
“不若我去给父亲修书,让他快些回来,母亲这事却是操之过急,不似她以往作风,想来母亲或有什么缘由。”
这也是宣采薇不解的原因。
母亲便是违背她心意,也想让她快些出嫁,而且母亲最近对她的态度,也有些……
总之,母亲最近有些怪。
但听到宣正修要去给镇国公修书,宣采薇还是摇了摇头。
“父亲国事为重,这些不过是我同母亲之间的小问题,影响了父亲的事情,倒也不好,想来母亲也不会真正逼迫我什么,你且放宽心。”
宣采薇话虽这么说,但她心里却有股直觉,若是让父亲干预这事,同母亲对上,母亲或许更会对她不满。
最后,宣正修无奈,只得给宣采薇递了几个软垫子,让她在祠堂里好过些才离去。
另一边,宣静姝也听闻了此事。
虽然她乐见宣采薇受罚,但她也没想通镇国公夫人的态度。
而且,初初听闻宣采薇竟有喜欢的人,宣静姝一时脑海中蹦出好些个人选,甚至连淮安郡王也出现过,但最后她却也拿不准。
等到月叔叔再次来的时候,宣静姝将府里发生的这些事,悉数都告诉了月叔叔。
宣静姝见着月叔叔神色平静,心里有几分纳闷,不由回忆起上回宣正修的事。
上回宣正修之所以那般容易吐出真话,一方面是月叔叔查出了宣正修对不起宣采薇的事。
另一方面是月叔叔知道宣正修酒后容易失言,所以,那日月叔叔便故意差人灌醉宣正修,又在他一路归府之时,引得旁人说了不少宣采薇的过往的悲惨。
宣正修这才越发愧疚,抱树吐真言。
经此一事,宣静姝倒是对月叔叔越发信服,在宣静姝看来,月叔叔就没什么办不成的事。
所以,宣静姝试探道。
“月叔叔,莫非这件事,也有你的手笔?”
然这回,却是宣静姝猜错了。
月叔叔轻轻摇了摇头,似是想到什么,忽然说了句。
“宣采薇身上之事,我不过是起推波助澜之用。”
“将一些深埋地底的秘密,渐渐挖开,铺于明面。”
其后,月叔叔扯了扯嘴角,笑得诡异。
“静姝,你且等着看吧,月叔叔好好教你上一课。”
“什么叫做人心叵测。”
话音一落,像是石子投水,荡起了一圈圈涟漪。
波纹起,水面久久不平。
***
那日罚跪祠堂之后,宣采薇同镇国公夫人的关系,像是一落千丈。
宣采薇起初只是以为母亲气气便过,但随着日子推移,任宣采薇如何求见镇国公夫人,她都以各种理由回绝,且言下之意,是让宣采薇想好了再同她谈。
这意思便是宣采薇要么告诉她,心悦之人是谁,要么便乖乖去见公子哥,老老实实择婿待嫁。
可这两条路都不是宣采薇能选的。
宣采薇心里的别扭劲儿越发放大,母亲为何突然如此强人所难?
这中间难不成是有什么误会?
可不论宣采薇如何想,她都得见着镇国公夫人才有结果论调。
镇国公府里的关系持续诡异。
外头准备提早归府的镇国公倒是笑容满面。
眼下,正策马跑在某一条归京的官道上。
镇国公想着几日后,便能得见家人,一贯威严的容颜难得展露了些许笑颜。
周遭将士见着镇国公这般神情,也是瞪大了眼,全然惊讶好奇。
镇国公想着宣正修,更想着宣采薇。
他这个女儿,他最欣赏,也最心疼,再加上其母亲的关系,宣采薇对他不亲近多年。
镇国公也遗憾多年。
可有些事,他没法同宣采薇言明。
镇国公似想到什么,刚刚还带笑的眸子,转瞬有些微闪,有些话,迟早还是要同她挑明。
至于事后如何,端看她的态度罢了。
这个她,不是宣采薇。
然就在镇国公思索之时,忽然一道箭影掠过,镇国公武力高超,偏头一躲,白羽箭死死钉在了镇国公身后的树下。
镇国公及其随行队伍,面色一变,严正以待,只怕埋伏敌军突袭。
然等了一会,却再无反应。
探查白羽箭的士兵回报说,白羽箭上挂有一封信。
镇国公眉间微拧,压着疑惑,差人取下信件。
信封平平无常,但写明了是镇国公收。
镇国公眸子疑惑更深,显然这事是冲他来的。
莫不是什么隐秘军情?
镇国公快速展开信件,眼眸定格,紧接着,镇国公瞳孔忽地睁大,拿着信件的手抖了一抖。
***
又过了几日。
宣采薇今日早起之时,忽然听到丫鬟来报,镇国公竟然提前归府。
只是镇国公一回来,盔甲都没卸,便冲进了镇国公夫人的院子。
听着路上见着镇国公的丫鬟说,镇国公当时的模样凶煞逼人,着实十分吓人。
闻言,宣采薇连忙起身,去往镇国公夫人院落。
她琢磨着父亲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事,引发了对母亲的不满。
宣采薇有想过是自己的亲事,但总觉得不至于会让父亲动如此大的怒气。
而且刚刚听丫鬟的意思,父亲显然是急怒,她得快些赶去才是,以免父亲和母亲起了什么大冲突。
宣采薇思忖着此事,脚步快了许多。
但意外的是,宣采薇还未进院门就被拦下。
拦下她的还不如母亲院子里的人,而是镇国公的铁骑士兵。
宣采薇愣。
“我是镇国公府的嫡女,你们为何拦我?”
铁骑士兵答道。
“镇国公有令,他有话同镇国公夫人单独说,任何人都不得进内。”
宣采薇眉间瞬间皱紧,眼里的担忧更甚。
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
但让宣采薇这般干等着也不是个办法,宣采薇琢磨着,她怎么都得进去看看情况。
于是,宣采薇表面上是退下了,但实际却绕到了镇国公夫人院子后方一个无人的角落,让香素用轻功带她进去。
幸而,院里的下人都被镇国公赶了出去,宣采薇偷偷溜进来也无人发觉。
宣采薇熟门熟路地摸到了主屋旁的一道侧门。
侧耳倾听着里面的对话。
结果这一听,宣采薇如遭雷劈。
***
事实上一开始,里面传来了瓷器碎裂的声音,许是镇国公把什么东西打碎了。
其后,才是镇国公的厉喝。
“林思蕴,这世上还有什么歹毒之事是你干不出的?”
林思蕴便是宣采薇母亲的闺名。
宣采薇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自己发出声音。
眉眼却是不解,她母亲大度守礼,虽为女子,可待人接物皆是君子风范,宣采薇自小崇拜母亲,所以压力倍增,拥有健康的身体之后,便想着不能再丢母亲的颜面。
但为何父亲会说母亲歹毒?
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里面的镇国公夫人同样道。
“国公爷可是听了什么小人谗言,误会于我。”
声音平静,似乎不显慌张,底气十足。
镇国公的声音还在继续。
“林思蕴,你莫不是以为你尾巴擦干净了,旁人就抓不得你把柄了?”
“你可知有一句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我一介武夫都知晓这个道理,你读了那么多圣贤书,难道不知?”
“十几年了,我原本以为你会修身养性,有了悔过之心,我还曾…还曾想着这次回来同你好好谈…罢了,不提也罢,你对我如何也便罢了,为何你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旁人,甚至是你的……”
“你怎么狠得下这个心?!”
镇国公夫人明显沉默了一会。
她藏在袖子的手,微微抖了抖,脸上依旧硬气道。
“我不知国公爷在说什么,国公爷一向不喜我,但也不能随意往我身上泼脏水不是?”
镇国公显然愤怒到脸红脖子粗,语气越发不善。
“脏水?”
“你是要让我先同你说与旧事?”
“说你当年是如何设计嫁给我的?”
镇国公夫人眸子闪了闪,她快速掐了一下自己的手,想让自己别慌张,然后垂眸道。
“国公爷在说什么,当年之事,整个京师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姐姐仙去之后,我并未有强迫于你,只是担心你,才去你营帐之下,乔装打扮看看你,守在你身边,一开始并没有想打扰你,只不过,那夜忽有刺客来袭,我为了保护你,才不得已暴露了身份,而你重情重义,承了这份救命之恩,才娶的我。”
“我知,你从一开始便对我无爱,可也不必如此羞辱于我。”
说到后面,镇国公夫人言语或有些激动。
镇国公却重重拍了拍桌。
“直到此时,你还在狡辩。”
“当时,你身体受伤,我未有细想,现在细细想来,很多地方都有蹊跷。”
“
是你入我麾下,我麾下士兵,各有值班轮值,那一夜,你怎么那么刚刚好,就是轮值在我附近,后来,我查了一下,那一夜你不当值。”
“因为我本就是为你……”
“行,我可以当你为我而来,不遵守值班规矩,那你再看看这些信。”
说完镇国公将一叠信件丢在了地上。
镇国公夫人见到这些信之时,眸子便瞬间瞪大,连拆都没拆,但仍旧强装镇定道。
“我没有写过信。”
镇国公道。
“我亦没说是你写的信。”
镇国公接着道。
“你或许不知,你找的这位杀手,也是一个谨慎之人,担心你不把身后财结完,所以将你派遣之人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有记录下来,包括什么时辰,什么地点,刺杀于我,好让你得救命之恩,设计嫁给我。”
“国公爷…难道轻信片面之词?”
“自然不是,这个杀手留了心眼,趁你派遣之人不注意,留了她的指纹印。”
“你派遣之人定然是你身边最为信任之人,只要一一比对,定会有所结果。”
“……国公爷这般不信我?”
“你无须再狡辩,此事我十几年前已然查证过了。”
“指纹印同你身边最为亲近的奶嬷嬷一模一样。”
镇国公夫人惊愣,兴许没想到镇国公竟将这般心思隐藏地如此之久,她强装的镇定已然快有些崩坏。
但镇国公并没有停下话头。
他今日就是来同林思蕴做个了断的。
“当年你曾问我,为何会突然对你冷落?”
“那便是我刚刚知晓此事之时,你可知我当时的惊惧,我的枕边人,为了同我在一起,心思如此之深,甚至不惜以旁人性命为代价,你知道我看到你在我面前伪装出的良善,我心里恐惧更甚,那时的我便知,我同你之间,恐很难再有将来了。”
镇国公夫人藏着袖子里的手攒紧又攒紧,她不知道镇国公为何会突然知晓当年的隐秘,但一定是有人出卖于她。
镇国公夫人咬紧了牙,劝自己沉住气,定然还有回旋的余地,她知晓镇国公脾气,他十几年隐忍不发,定然不会这般心狠。
镇国公夫人软了话语,眼泪说来就来。
“国公爷,当年…我…我也是一念之差,我后面亦是全心全意待你,国公爷看在我对你多年情分上,能否给我个机会。”
“机会?全心全意?”
“林思蕴你究竟要演多久的戏,抑或是你生来就是在演戏,从未显露过真正的自己?”
“你让我给你机会,那你又可曾给过秋语芙机会?”
秋语芙的名字,似是多年未提,猛然一提,镇国公夫人下意识抬头,其里的恨意压抑不住,直接泄了出来。
秋语芙,镇国公在她孕期之时带回来的女人,那个同他原配长相七八分像的女子,那个说是镇国公最爱的女人之一。
另一个便是原配。
说来说去,总归是没有她林思蕴的名字。
——没有她林思蕴的名字。
镇国公夫人后槽牙收紧。
她不甘心。
她等待了那么久,努力了那么久。
她好不容易能嫁给镇国公,能同他相知相守,为何又突然出现一个秋语芙来破坏她的幸福。
所以,当年趁着秋语芙生产之时,她要了她的命。
让她一尸两命。
所有阻碍她和镇国公幸福的人,都该死!
镇国公夫人眼里的恨意夹杂着几分疯狂,似是被秋语芙这个名字忽然点燃。
镇国公夫人垂眸,镇国公没能看清镇国公夫人的表情,但显然镇国公夫人对秋语芙所做之事,镇国公也知晓了。
镇国公便是骂都不知该从哪一句开始骂。
想去逝去的秋语芙,便是镇国公自己也被浓浓的愧疚占据,他如何都想不到林思蕴竟是如此蛇蝎心肠,若是这般,当年他就不应该把秋语芙带回府。
那头的镇国公夫人沉默了一会,忽然声音尖锐了几分,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那时我同你书信,说我怀有身孕,而你为其取了男女两名,因是女子,故而为采薇,我那时是那般高兴。”
“采薇之名,取得是战士归乡之意,我亦以为你对我是想念的,谁曾想,我等来的是什么,是你护着秋语芙落马,彼时她也大着肚子,日子不过比我小几日,也便是说,我同你去信之时,我思念担忧你之时,你却同她共赴温柔乡,便是我先前对不住你,你又为何对我这般残忍?还仅仅是对我残忍?”
镇国公夫人像是又陷入当年的痛苦情绪之中,整个人的面目不见平素的雍容,反而显露出了几分狰狞。
镇国公见着这样的林思蕴心中懊悔更甚,如若当年他不是得知了林思蕴的真面目,回来直接冷淡对之,而是将秋语芙之事好生同林思蕴说说,秋语芙或许不会遇害。
这事,他亦难辞其咎。
所以这些年,他留着林思蕴,亦是在自我折磨。
镇国公微微阖眼,好一会才说了当年未曾言明的真相。
“秋语芙的孩子,不是我的。”
“秋语芙是安儿的亲妹妹。”
安儿,叶安儿,镇国公的原配夫人,宣正修的亲生母亲。
话音一出,刚刚还游走在疯癫边缘的镇国公夫人眉目稍稍清明,其后震惊错愕满眼。
她爱镇国公,自然了解镇国公。
镇国公那般深爱叶安儿,绝对不可能对其胞妹下手,最多便是照顾之情。
可未曾听说叶安儿还有一胞妹。
镇国公继续道。
“叶家当年从江南北上,路遇山匪,安儿的胞妹还在襁褓之时,便失踪山野,再寻不得。”
“我亦是偶然遇到秋语芙,当时她已然怀有身孕,一个未婚女子在乡野之地怀有身孕,视为不洁,如若被人发现定然会被浸猪笼,秋语芙求我护她一次,不得已之下,我才让秋语芙成了名义上的妾,原想救她和她肚里孩子的性命,未曾想,她才出狼窝,又入虎穴。”
……
当年的镇国公夫人被恨意蒙了双眼,等到现在镇国公揭开后,她才恍惚间想起当年的细枝末节。
那位叫秋语芙的女子,入住了后院之后,镇国公虽白日总去看她,可从不留宿。
秋语芙同她言谈间,也并未彰显出镇国公对她的宠爱,像是隔了一层的疏离,彼此之间有的只是尊重。
可那会,镇国公夫人未有看出,她也并不知道镇国公冷落她的原因,只当是镇国公更爱秋语芙,由此对秋语芙的恨意更深。
也让她最终做出了那般事。
而现在镇国公居然告诉她事情不是她以为的那样。
是她误会了?
镇国公夫人的脸色出现了一瞬间的扭曲,好一会才道。
“不,我不会误会。”
“即便你对她无意,她对你定然也是有意的。”
“你这样的男子,世间女子皆会心动。”
镇国公看了镇国公夫人一会,愤怒之意不是减少,而是趋近于一种无可言说的复杂。
过了一会,镇国公长叹了一口气。
“林思蕴,你清醒一点。”
林思蕴对他的爱,镇国公能感受得到。
但…太过执拗,太过疯狂。
那般的感情,压抑得他根本无法喘过气来。
在得到了林思蕴设计于她,还致使秋语芙身亡后,镇国公对林思蕴的感情趋近于冰点,但看着年幼病弱的采薇,他终究软了心肠。
他想,采薇到底应该在一个正常的环境下长大。
不论林思蕴对旁人如何,她是采薇的母亲,她会对采薇好的。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
“虎毒不食子”这句话,在林思蕴身上是不存在的。
这也是他今日真正爆发的点。
“林思蕴,过往种种,悉数过去,你有错有责,我亦有错有责,这些年我一直都在忏悔自己对秋语芙犯下的过错,而你,原本我以为你诚心念佛,又一心一意对采薇,原本我以为你也有了从善之心,可没想到,皆是我以为。”
“为何…你究竟是为何连采薇都不放过?”
“她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啊!”
侧门的宣采薇接受先前一连串的刺激,俨然已经身子发软,直至听到这句,她把着门的手滑落,轻轻落在门上,发出动静。
镇国公一凛。
“谁?”
过了一会,侧门微开,显露出了仓皇无措的宣采薇的身影。
她也已然看清了屋内的情况。
地上碎了一地的瓷器,还有一堆信件散落在母亲身边。
镇国公见到是她,前一息还防备狠厉的神情,下一息却换成了惊愕难言。
镇国公明显不想让宣采薇知道这件事。
但偏偏宣采薇知道了。
知道她母亲害她的事。
而镇国公夫人同样亦是错愕,可等到她看到宣采薇时,那分错愕反倒消失了,其后眸中晦涩难懂,情绪涌动,让宣采薇无法看懂她在想什么。
可宣采薇过往十几年的认知,不可能就凭着镇国公一句话,就否定镇国公夫人的全部。
即便先前她母亲已然颠覆了过往她对她所有的印象。
宣采薇脚步有些发抖,她到现在都无法相信,自己的母亲会用旁人性命设计于父亲,只为嫁给父亲,更无法相信,自己的母亲会对秋语芙痛下杀手。
但她母亲都没有否认,甚至还承认。
由不得宣采薇不信。
只是,对于最后一点,父亲说,母亲害她一事。
宣采薇如何都不信。
她不能相信,她不敢相信,她不想相信。
宣采薇咬住了下唇,逼着自己腿脚不要发软,快步上前,跪在了镇国公面前。
“父亲不可能的,定是旁人谗言,母亲怎会害我?”
宣采薇试图要证明什么,说话的声音不自觉放大。
镇国公看着跟前眼里流露出几分期盼,期盼他能说一句林思蕴没有害她的宣采薇。
镇国公到嘴边的话,竟然一个字都没法说出口。
他甚至在想不如掩藏真相,顺了宣采薇的意,只是以后将二人隔离开便好。
毕竟,那真相,残忍到他无法当着宣采薇的面说出口。
那将致使宣采薇信念全然崩塌。
这是他的孩子啊,他不忍心宣采薇成了那般行尸走肉的模样。
镇国公起身,走到宣采薇跟前,他抬了抬手,粗粝的大掌拍了拍宣采薇的头,似是想安抚宣采薇的不安,也似是在平复自己的情绪,试图让自己冷静,做好一个决定。
究竟,说,还是不说。
可镇国公哪里知道。
镇国公夫人是一个疯子。
只会因为他的事发疯。
当她看到镇国公亲昵地拍着宣采薇的头,眸子中流露出的动容,慈爱。
镇国公夫人压抑了十几年的嫉恨。
终是在这一刻全然爆发。
好一会,镇国公夫人忽然笑出了声音。
那笑声,诡异绵长,在静悄悄的屋内,幽幽回荡着。
像是吃人喝血的厉鬼,露出了鲜血淋漓的尖爪。
“好一幅父慈子孝,好一幅舐犊情深。”
“不知情兴许真是无忧。”
“不如,你们也来尝尝我这些年所背负所压抑的一切。”
“宣知义,你可知你视为掌上明珠的女儿,不过是一个——”
“孽种。”
作者有话要说:吐血更新~万字大更~你们有没有感觉到快完结的气息~感谢在2019-12-1620:54:52~2019-12-1818:31: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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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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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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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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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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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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