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消息并不突然,年前季菀去看她那次,就看出来,萧老夫人成不了多久了。好在,顺顺当当的过了年,熬到现在,已是极限。
萧府从里到外挂上了白绫,期期艾艾的哭声从内院传到外院。
人人都换上了孝服。
只可惜,萧瑞和季珩还未归,不能亲自给她老人家送行。
曦姐儿哭得很伤心,和去年陆老太君去世的时候一样。小孩子总是讨老人喜欢,曦姐儿从小就得家里长辈喜爱,每次季菀带着孩子们回萧府,萧老夫人都会挨个的搂在怀里稀罕,喂他们喜欢吃的点心。当年周老太师去世的时候,曦姐儿还不懂得什么叫生老病死,现在大点了,懂得了。知道人死了,就回不来了,便格外伤心难过。
萧琅和萧钰兄弟俩也垂着头在那抽泣。
这俩兄弟不太好意思跟个姑娘似的嚎啕大哭,一直还算克制,眼泪却流了满脸。晚上哥俩又跪在灵位前,给祖母守灵。
葬礼结束后好长一段时间,季菀的心情才慢慢回转。
月底她又进宫去了。
自打知道皇后相中了曦姐儿做儿媳妇后,将近一年来,季菀入宫的次数屈指可数。她儿子还在宫里给太子做伴读,不可能一辈子都躲在家里。而且皇后也从不在她面前提起指婚什么的,她也就装聋作哑的和皇后拉家常。
这次她入宫,是太后的意思。
太后是萧老夫人的亲女儿,萧老夫人去世后,太后痛心疾首,郁郁寡欢,也跟着病了。她这是心病,宫里太医开再多的药也无用。皇后想着,太后年少入宫,多年也不曾踏出宫门一步,连母亲身死都无法亲自送葬,心中愧悔,才会生病。现在最需要的,便是娘家人的陪伴。
所以便下旨让萧雯入宫。季菀非萧家本宗的姑娘,她也就没有提,倒是太后自个儿主动提出来让季菀一同入宫的。皇后素来是个孝顺的儿媳妇,当然无有不应。
“母后近来食欲不振,睡也睡不好。太医开了几个方子,都不见效。”皇后领着两人往太后住的慈安宫走,语气中尽显关切担忧之情,“你精通歧黄之术,没准儿有办法能治好母后的病。”
一个是太后亲侄女,可以陪伴安慰。一个则是妙手女神医,可治疗身体疾病。
双管齐下。
季菀自然轻声应是。
太后入住慈安宫后,这几年便一直诚心礼佛,很少过问后宫之事。反正有皇后,她也用不着担心。季菀每次入宫,自然是要来拜见她的。虽不是亲姑侄,关系却还算亲近。
她已年过五十,容色不复当年,眼角和嘴角都有明显的皱纹。再加上生病,面容略显苍白憔悴,更见老态。此时她正斜靠在榻上,披散着的头发里那些灰白的痕迹无法掩藏。
“母后。”
皇后率先给她行礼。
季菀和萧雯紧随其后。
太后抬起眼皮,“都起来吧。”
“谢母后。”
皇后眉眼温柔,“母后,阿雯和阿菀来看您了。”
太后嗯了声,看向萧雯和季菀。萧雯立即上前,眼中盛满关切和担忧,低低道:“姑母。”
太后笑了下,整张脸都跟着柔和下来。
皇后察言观色,知道太后要和两个侄女儿说些体己话,便道:“母后,儿臣想到宫中还有些事要处理,就不打扰您了。”
她最知进退,这一点不光陛下满意,太后也十分喜欢。
“去吧。”然后又加了一句,“别太累着自己了。”
皇后神情柔和,“是。”
她退了出去,太后又驱散了室内其他宫婢。
见此,季菀和萧雯对视一眼,都觉出些不同寻常来。尤其是季菀,她觉得,太后这次特意召见她入宫,恐怕并不只是因为想见娘家人那么简单。本身她也不是萧家人。
连皇后都要规避。
莫非…
她看向太后,刚巧和太后目光相对,后者微笑。
“阿菀,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
季菀面上不动声色,“姑母特意召见,想来必有深意。”
‘姑母’和‘太后’之间的区别,不用细说。
萧雯则有些莫名。
太后神色浅淡,“从去年五月开始,你就不怎么进宫了。皇后的心思,看来你是揣摩得十成十了。”
季菀沉默。
萧雯疑惑,“姑母,您此话何意?”
太后笑笑,“皇上虽非我亲生,但自小长在我膝下,他是什么心思,我最了解不过。当年陆大姑娘凶悍泼辣的名声在外,连宫里的皇子公主们都惧她三分。偏偏皇上不怕,仗着和陆三郎关系好,经常往她跟前凑,一口一个‘澜姐姐’的叫。她虽看似豪放不羁,却最是心细不过,瞧出了皇儿的心思,干脆便躲去了边关。硬是在那苦寒之地,足足呆了一年,也算是女中豪杰了。”
陛下对陆非澜的心思,当年宫中上下都知道。萧雯是晚辈,那会儿都没出生,对这些个陈年往事,自是不知情的,是以颇有些惊愕。
季菀没吭声。
太后又叹了声,“皇上十二岁的时候,便求过我为他向陆家提亲。却没想到,陆大姑娘自己搭了擂台比武招亲。”说到这里,她笑了笑,半是欣赏半是叹息,“她出嫁那年,皇上才十四岁。年少情深,说是剜心之痛也不为过。虽然他不说,但我知道,他心里是有不甘的。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仍旧放不下。盼了将近二十年,终于将人给盼回京了,却至今未曾见到一面。”
陆非澜每次入宫朝见,见的自然是皇后。陛下在前朝,当然是见不着的。
“咫尺天涯啊。”
太后摇摇头,“皇上心里其实也明白,再是不甘心,也只能认了。不过大概是爱屋及乌,也或者总想抓住点什么来证明曾和她多少有些牵扯,也算是自我安慰吧。也就动了想让薛家小女入主东宫的意思。”
萧雯这次的惊愕只是一瞬,未持续太久。
“皇后是个明白人,可再明白,她也是个女人啊。”太后神情颇有些怜悯和不忍,“总归是有自己的底线的,于是,便瞧中了你家闺女。”
萧雯立即看向季菀。
季菀抿唇,半晌方道:“那姑母呢?是希望陛下如愿,还是皇后娘娘如愿?”
太后抬眼看她,眼神平静。
“这偌大京城,遍地世家,谁不指望着和皇家攀亲结缘,若能出个皇后,那更是祖上积德。可偏偏陆家人,从来都不稀罕。你那大姑子如是,你也如是。”
“姑母言重了。”
季菀沉稳道:“浩浩天威,普天之下谁敢不从?只是小女性子顽劣跳脱,实不能伴于君侧。”
太后依旧神色浅淡,“你都叫我姑母了,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便不必再说。”
季菀沉默一会儿,正色道:“姑母敏慧,侄女不敢欺瞒。是,我不希望曦儿入宫。您在这宫中几十年,最是知晓这宫中的富贵背后的艰险。我是一个母亲,只盼望自己的孩子一生平顺安乐。那些刀枪针芒背后的荣耀,她没那个命去享。”
这话说得有点大逆不道。
萧雯微惊,“阿姐…”
太后面上却毫无怒色,神情中反倒是有些微的深沉和寂然。那是多年深宫生涯,留给她的。正如季菀所说,这宫中荣耀富贵,却也危险重重。xiumb.com
她沉吟着,空气静得有些可怕。
萧雯终于忍不住,“姑母。”
太后重新看向季菀,半晌,吐出一口气。
“人一辈子,难得从头到尾都活得明白透彻,无怪乎,当年陆老太君能瞧中你。有你这样的宗妇,是陆家的福气。”她顿了顿,又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放心,我会尽我所能。”
季菀松了口气,起身,匍匐于地,给她行了个大礼。
“多谢姑母成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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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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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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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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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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