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男人喝茶的喝茶,聊天的聊天,只看热闹不言语。
南宫珩唇角微勾,“看来是苏棠想跳舞,大家想不想看?”
“想!”百里夙、蒙璈、风不易、司徒瑄、蒲琮异口同声。
新郎官宋清羽笑意满满,“苏棠,谢了。”
原本爱穿红衣的苏棠今日特地换了一身低调的蓝衣,见大家都用戏谑的眼神看着他,他倒是来劲了,下巴微微扬起,一脸傲娇地起身,伸伸胳膊,抖抖腿,舒展身体,翘起兰花指,摆了个妖娆撩人的姿势,冲宋清羽飞了个媚眼儿,“今儿这舞我跳了,以后,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要管我叫大哥。”
南宫珩立刻点头,“大姐,开始吧。”
苏棠神色一僵,朝着南宫珩踹过去,却在南宫珩反击时秒怂,轻哼一声坐回去,“大喜的日子,给宋美人面子,老子不跟你计较。但算年龄,你们就是弟弟!”
对于苏棠时不时抽风大家都很习惯且喜闻乐见,男人们在一起,搞怪互怼才是常态。
过了一会儿,苏棠又兴致勃勃地提议,“来来来,咱们打个赌,看宋美人和祁妙第一胎会生儿子还是生女儿!我赌是儿子!”
宋清羽笑容愉悦,心中默默地想,其实他希望是女儿。
亲事在宁王府里办,也没有为了礼节刻意再给祁妙找个地方嫁过来。等吉时到,宋清羽去接了祁妙一起拜堂就好。
宋清羽不时往外张望,怕误了吉时。
叶尘带着苏小糖秦小易偷偷躲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过一会儿,叶尘摆摆手,苏小糖迈着小短腿儿跑了。
“最新情报!”苏小糖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进来,“我爹说美人叔叔和妙妙姑姑会生儿子!义父说一次生俩最好!”
满屋子的女人都笑了起来,纷纷打趣祁妙,说让她努力。
祁妙红着脸坐在中间,已经穿好嫁衣,叶翎亲手给她上的新娘妆,真真是妩媚动人,倾国倾城,盖上红盖头就能去拜堂了。
宋茳和温敏今日都打扮得很精神,这会儿在喜堂里坐着,就等着新人过来拜高堂。
府里大大小小的孩子们都穿得很喜庆,一个个像是年画上的小仙童一样。昨日新房布置好之后,除了叶尘之外的孩子都在上面滚了滚,温敏说这样就福气满满了。
吉时是算好的,还有两刻钟。再过一刻钟,宋清羽就到湖对岸去接新娘。
开阳脚步匆匆地过来,迎面碰上叶尘和秦小易。门开着,他一眼就看到宋清羽面上的笑容和期待,想到大门外的不速之客,开阳叫了叶尘到旁边,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话。
叶尘皱了皱眉,也没追问,拍拍秦小易的脑袋让他先去找苏小糖,秦小易便跑走了。
叶尘在门口探头,笑嘻嘻地说:“小姨父,小姨找你!让你马上过去呢!”
南宫珩起身出门,叶尘拉着他往外跑,“是开阳叔叔说,门外有人来送礼,让小姨父赶紧过去瞧瞧。怕是不好的东西,不想让宋叔叔知道影响心情。”
南宫珩面上笑意消失,“宝宝,不要跟别人讲,也不要出来。”话落飞身而起,不见了人影。
叶尘回头,就见宋清羽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门外。
“宋叔叔,吉时快到啦!”叶尘笑着说。
宋清羽压低声音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叶尘摇头,“没有啊!”
可宋清羽刚刚看到了南宫珩离开那一幕,直觉并不是叶翎找他……
“宋叔叔,妙妙姑姑在等你呢!”叶尘小脸认真。
宋清羽回神,微微叹了一口气。今日他大喜的日子,阿妙在等着,爹娘也在等着,不能慌不能乱……可心中隐隐生出的不安,随着南宫珩突然离开,如野草般疯长……
不管出什么事,还有阿珩在,身边这么多兄弟朋友,他不是一个人……宋清羽这样告诉自己,要冷静,转身,面上又带了笑。
为避免事情闹大,天枢已第一时间将马车赶进宁王府,那个车夫也被他拽了进来,关上大门,隔绝外面的视线。
车夫是个虎背熊腰的汉子,这会儿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连声说,他是收了钱来跑腿的,什么都不知道。
开阳回来,南宫珩随后也到了。
“主子!”天枢快速地把事情的经过告诉南宫珩,但对于马车里神秘人送来的“贺礼”是什么,并未直言。
天枢掀开车帘,南宫珩伸手,打开那个大木箱的盖子,看清里面的东西,眸光瞬间幽寒如冰!
放手,盖子重重地合上,他转身看向那个车夫,“是何人在何地将这东西交给你?说清楚!”
车夫身子一抖,脸色发白,“是……是一个约莫……六十的老人家……天不亮找去了小人家里……说是去大车店问过……小人的马车能租……给了小人一……一百两的银子,让小人一定要在这个时辰,把贺礼送……送过来……他说他家主子是今日成亲的宋公子的旧识……不便亲自前来……”
“他还说了什么?”南宫珩冷声问。
“还说……装贺礼的箱子里……有一封给宁王的信……小人没有打开过那箱子,没偷看……”车夫额头汗涔涔的。
南宫珩转身,再次打开那口大木箱子。
里面放着碎裂成两块的墓碑,上面“爱子云尧之墓”六个大字,清晰赫然!
一眼看去,箱子里除了墓碑之外,没有其他东西。
南宫珩伸手,把墓碑抬起来,就看到下面压着一封信。
车夫已被天枢一掌劈晕过去,他和开阳就静静地站在旁边,看着南宫珩拆开那封信,面上寒意更盛。
吉时将至,七星提着红彤彤的鞭炮飞身过来,要到门外去放,见这边情况不对,神色一变。
七星落到天枢身旁,用眼神询问怎么回事,天枢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片刻后,南宫珩合上手中的信,抬头,“车里的东西搬下来,放他走。”
天枢和开阳立刻去把马车里的大箱子抬了下来,放在地上,把那车夫弄醒,开了大门,让他速速离开。
车夫双腿打颤,南宫珩亲手扶着他坐到马车上,他又惊又惧,身子颤得更厉害了。
马车缓缓离开,南宫珩转头,“吉时到了吗?”
七星点头,“马上到,这鞭炮……”还放吗?
南宫珩伸手,七星下意识地把手中鞭炮递过去,见南宫珩往外走,连忙跟上。
有从不远处过路的人,都知道今日宁王府办喜事,这会儿驻足看着南宫珩亲自站在大门口放鞭炮。
祁妙盖着红盖头,被宋清羽打横抱着,大步迈进喜堂。
听到大门方向传来的鞭炮声,宋清羽心中微微松了一点,笑着把祁妙放下,又立刻握住她的手。
宋清羽不着痕迹地扫视一圈,亲友们都在,唯独少了南宫珩,一时间,他心绪又有些不安。
今日充当礼官的是苏棠。
拜高堂的时候,宋茳满脸笑,温敏笑着却红了眼。
坐在旁边观礼的薛氏,面上带着淡淡的笑,目光落在宋清羽身上,不知想到了什么,抬手,帕子轻轻拭了一下眼角,染上了一点深色的水迹……
“礼成,送入洞房!”
伴随着苏棠的高喊,孩子们的欢呼,宋清羽又把祁妙抱了起来,大步往他们的新房走去。
“走!跟我闹洞房去!”苏棠热情招呼孩子们。
苏小糖却第一个张开双臂拦住了苏棠的去路,其他孩子也都站成一排,挡着苏棠。
苏棠一看,好嘛,一群小骗子,明明早就说好今日跟他一起去闹洞房的,全都被收买“策反”了!
苏棠要冲过去,结果被一群孩子抱着腿,拉着胳膊,不让走,最后身上挂了一串孩子,闹作一团。
“宝宝,看到你小姨父了吗?”叶翎拉住叶尘问。宋清羽拜堂,南宫珩竟然不在,不太对劲。
叶尘拉着叶翎到一旁,示意叶翎附耳过来。
叶翎低头,就听叶尘在她耳边说:“开阳叔叔说门外有人送贺礼来,小姨父过去了,就没回来。不让我告诉别人,不过跟小姨说肯定无妨。”
叶翎眸光微凝,很快神色恢复如常,揉了揉叶尘的小脑袋,“没事,去喝喜酒吧。”
此时,宋清羽已抱着祁妙进了新房,关上门,把她放在床边。
盖头落地,四目相对,宋清羽将祁妙拥入怀中,静静地抱着她,一时没有说话。
“阿羽,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祁妙轻声问。她不知道南宫珩离开,但是感觉宋清羽不太对劲。谈不上失望,因为早有心理准备,这样的好日子,暗处那些虎视眈眈的敌人,怕是最喜欢冒头搞事情了。
“不知道,阿珩去处理了,还没回来。”宋清羽放开祁妙,在她额头落下一吻,神色有些抱歉,“对不起,原本……”
祁妙伸手捂住宋清羽的嘴,神色认真地摇头,“我们已是夫妻,不要说这样的话。我都明白,没关系的。”
本是大喜的日子,该开开心心地拜堂入洞房,可当下,别说旖旎暧昧,宋清羽心里连三分欢喜都没有。
某些秘密一直在他心中,从未释怀,近日又被释放出来,成亲之前就难掩不安,今日若没有出什么意外,或许还好些,但他直觉,南宫珩那边,真的有事。
祁妙揉开宋清羽微蹙的眉头,“你昨日跟我说的话,也是我想告诉你的。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事,记得我在。”
宋清羽猛然抱紧祁妙,又立刻松开,“你先休息,我去找阿珩。”
结果宋清羽刚到门口,门开了,南宫珩和叶翎先后进门,又立刻把门关上。
“出什么事了?”宋清羽凝眸。
南宫珩面色沉重,“端木尹派人给你送贺礼,送来的是云尧的墓碑。”
宋清羽心中一沉!
曾经这片土地上四国分立,东晋西夏南楚北胡。
南宫珩是东晋七皇子,而云尧和宋清羽都是南楚的将门之后,当年出事的时候,同样身在边关。作为云尧的好友,那几年一直在四处游历的南宫珩恰巧就在云尧身边。
彼时年少热血,云尧一心想当大将军,灭北胡,光耀云家门楣,却突然遇刺,死在了南宫珩怀中。
彼时,他们都不知道什么转生蛊,也不可能想得到命运在那一刻到底发生了什么天翻地覆的改变。
南宫珩因为失去挚友而悲恸,按照云尧的遗愿,将他的遗体葬在了当初南北边境的一座山上,让他死后也能看到热爱的战场。
而南宫珩自己遵守对云尧的承诺,易容成云尧,替他去带兵打仗,大退北胡,战功赫赫,天下扬名,得楚皇册封战王,然后回到云家,又陪伴薛氏数月。
而后,南宫珩在跟云尧约定的一年之期结束那日,奉旨迎娶叶翎为战王妃,并在当夜假死脱身。
最后云家墓地中,只有云尧的衣冠冢,是南宫珩秘密安排的。
而今日被送来宁王府的那块墓碑,也是在云尧死后一年,立在云家墓地中的。
个中内情,外人并不知晓,就连薛氏都不知道。
端木尹知道的,也不是全部。至少云尧的尸骨被葬在何处,世间只有南宫珩一个人知道。
祁妙已摘掉凤冠,走过来握住了宋清羽的手,冰冰凉。
“这是端木尹给我们的警告。”叶翎面色微沉。她也是方才去找南宫珩,半路碰上,才得知发生什么事。
关于云尧和宋清羽两个人的秘密会被端木尹拿来做文章,他们在这之前并不是没有心理准备。
甚至,南宫珩和叶翎还曾讨论过,若是那个秘密突然被彻底公开,天下皆知,该如何应对?
只是没想到,端木尹直接掘了云尧的墓碑,在宋清羽大喜之日,送来给他当“贺礼”。
事实上,宋清羽的亲事已经被毁了。他和祁妙当下哪里还有半分喜色?
而这,大概是端木尹的目的之一。他先给祁妙安排的亲事,后来给宋清羽安排的亲事都没成,如今祁妙和宋清羽成了亲,便是顺利拜堂,也会是无比糟心的一天……
端木尹并未把那个秘密直接公之于众,他用此举,在逼宋清羽做出选择,是否要对宋茳温敏和薛氏坦白?
若是继续瞒着,除非三位老人这辈子都不再出门,否则,端木尹一定会用更残忍的方式让他们得知真相。
甚至,不需要他们出门。
宁王府里,未必没有藏得很深的细作。不定什么时候,或许就是明日,在南宫珩和宋清羽完全无法控制的时候,那个秘密被暴露在三位老人面前。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断裂的墓碑是端木尹在跟宋清羽对话,告诉他们,在关于云尧的事情上,他可以,为所欲为……
宋清羽心中苦涩,他就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的。
“清羽,此一时彼一时,你现在是什么想法?”叶翎蹙眉问。
“我……”宋清羽沉声说,“我现在脑中空白。早知道,就找个借口先不成亲。爹娘期待那么久,今日那么高兴,若是告诉他们真相,太残忍了。”
“端木尹不是上官箬那种不入流的货色,我们必须万分小心,做好最坏的打算。关于那件事,他现在没有宣扬到天下皆知,并不代表他接下来不会那样做,如今不能再隐瞒了。”南宫珩面色冷肃,“若是让三位长辈从敌人那里得知真相,可能会是添油加醋颠倒黑白的真相,你想过会是什么结果吗?你固然是好意,若是没有端木尹在暗中作祟,我也赞成就这样瞒下去,瞒一辈子,没什么不好。但现在情况发生变化,这是他们该面对的,也是你该面对的现实,不要再逃避了。”
宋清羽脸色难看,握紧了祁妙的手。
“端木尹冒头不是坏事,不然我们只能一直提心吊胆。”叶翎说,“我赞同阿珩说的,如果清羽你不想直接去跟长辈解释那件事,我去。”
宋清羽深吸一口气,摇头,“不,是我骗了他们,也应该我当面去解释。”想到这里,就感觉心中揪得厉害。
南宫珩起身,不容置疑地说:“宋伯父那里,我去。温伯母那里,小叶子去。云尧,你也该去跟你娘相认了。这么多年的丧子之痛,对她也不公平。没有两全法,便都接受现实吧!”
“阿珩……”宋清羽显然有些不认同。
“就这么定了!这从来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当年你把我扯进来,我们这么多人又帮你瞒了几年,谎言到此为止。”南宫珩说,“单独去跟他们谈,多少会好一些,你直接面对宋家二老并不合适,对他们又是一种刺激。不必再等,喜宴结束后便挑明。端木尹已出招,这一局,不允许逃避。”
南宫珩话落,就拉着叶翎离开了。
祁妙握住宋清羽的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或许,这样也不是坏事。爹娘都是心善明理的人,不会怪你的吧。你还是他们的孩子,这一点任何时候都不会改变的。别怕,我陪你去。”
“好。”宋清羽点头,抱着祁妙,两人静静地坐在房中。
这会儿才拜过堂没多久,婚宴正热闹,宋茳跟温敏都在宴席上坐着。
有人敬酒,宋茳来者不拒,开怀畅饮。ωωω.χΙυΜЬ.Cǒm
温敏不喝酒,脸上的笑意一直没有落下去过。
开宴之后,薛氏饮了一杯茶,吃了些素食,就先回去了。她这几年虔诚礼佛,不食肉,不喝酒,深居简出,大家也都习惯了。而她的儿子云修素来不怎么跟府里的人打照面,整日闷着。
苏棠刚问一句南宫珩和叶翎去哪儿了,南宫珩就揽着叶翎过来入了席。
叶缨投来询问的目光,叶翎微微摇头,表示过后再谈。
至于“贺礼”之事,家中大部分人都并不知道。大人们推杯换盏,脸上都洋溢着愉悦的笑,孩子们更是年少无忧,笑着闹着一派欢欣。
南宫珩举杯,跟叶翎碰了一下,低声说:“其实,送来的那个墓碑,有我的一半。”
叶翎想起当初她和南宫珩的缘分是怎么开始的,微微叹气,举杯一饮而尽。
喜宴持续好久才结束,宋茳一个人离开回去,温敏抱着秦小霜,一脸的喜爱,还在跟如意说话。
宋茳和温敏在宁王府有一个单独的小院,清幽雅致。
院中有一棵松树,是先前叶缨派人回原南宋京城取一些物件时,顺便让人从宋家院子里刨了运来的。起因是温敏无意中提了一句,说那棵树是宋清羽出生时他们夫妻俩一起种下,跟宋清羽一起长大的。
宋茳今日高兴,喝了不少酒,有些微醺,进门时脸上还带着笑。
见一个人站在松树下,宋茳愣了一下,走近发现是南宫珩。
“阿珩?你怎么在这儿呢?”宋茳不解。
“伯父,我有些话想跟您单独谈谈。”南宫珩对宋茳说。
宋茳有些疑惑,连忙请南宫珩到他的书房去说话。
喝了一杯凉掉的茶水,宋茳清醒不少,看着南宫珩问:“是阿羽跟阿妙有什么事?”
南宫珩点头又摇头,“是清羽的事,跟阿妙没有关系。”
宋茳神色一变,“是他身体有什么不妥吗?不是说只是被废掉了内力?”
南宫珩心中微叹,“伯父,不是清羽身体有什么不妥,是一些之前的事,跟云尧也有关系。接下来我说的话,或许伯父会觉得很离奇,难以接受,但绝无半句虚言。”
宋茳闻言,面色一沉,“你说吧。”
“这世上,有一种邪物,叫做转生蛊。”南宫珩讲了个开头,就见宋茳的手,微微颤了一下。
南宫珩微叹一声,把转生蛊是什么东西,会有什么后果,跟宋茳简单讲了一遍。
“你说这些,是想说什么?”宋茳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因为话说到这里,有些东西,已经足够他猜到了。
南宫珩说,是过去的事,跟云尧和宋清羽两个人有关系,又说,有一种邪物,可以让一个人死后灵魂重生在另外一个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出生的人身上。
“伯父,当初云尧和清羽是同时出事,被那对老毒物姐弟蓄意谋害,来试验他们所养的转生蛊。”南宫珩沉声说。
宋茳眉头狠狠地拧了起来,“不对,当初云尧是在清羽遇刺之后一年才过世的!”
南宫珩叹气,“当时云尧出事的时候,我正好在他身边。之后一年,伯父所见到的云尧,都是我假扮的。”
“你是说,真正的南楚战王,是你?”宋茳不可置信地看着南宫珩。
南宫珩点头,“没错。”
宋茳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渐渐的,眸中水雾蔓延,仿佛失了魂一般……
因为南宫珩真正要讲的那件事,不必明言,宋茳已经知道了。
“伯父……”
“当年,阿羽遭遇偷袭,浑身是血,被人抬到我面前……我当时觉得天昏地暗,求老天爷,折了我的阳寿,拿了我的命去,只要让我的儿子活过来……”宋茳喃喃地说着,两行清泪潸然落下。
“那天夜里,我守在阿羽床边,睡过去了,梦里,阿羽在跟我告别……我哭啊喊啊,拼命地追啊,想要拉住他,可他还是消失了……醒来时,我满身的冷汗,去探阿羽的鼻息,发现他还活着,我也像是死了一回……”
“当初,阿羽醒来的时候,我太高兴了,觉得老天有眼。”
“可是,后来,总有些时候,我从阿羽身上,仿佛看到了云尧的影子……他们两个同时出生,从小一起长大,有些地方是很像,可有些地方,我的孩子什么样,我怎么会认不出来呢?即便他说他失忆了,我也信了……”
“阿羽是在云尧过世一段日子后醒来的,有时候我忍不住会想,是不是我的孩子真的走了,怕我和他娘孤单伤心,跟阎罗王求了情,他自己回不来,让他的兄弟回来,陪着我们……”
“渐渐的,时间久了,他言行举止都越来越像阿羽,但我心里越来越确定,他是云尧。”
“可我无数次地告诉自己,是我胡思乱想,怎么会有那样离奇的事情呢?日子越来越好了,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不要没事找事了吧。”
南宫珩心中微叹。原来,有些东西,作为父亲的宋茳早就察觉到了,他只是没有戳破。
一把年纪的宋茳,说着说着,泪流满面,“阿珩,我们家阿羽,真的死了吗?”
南宫珩握住宋茳的手,神色郑重,“伯父,清羽还活着,一直都在你们身边,从未离开过。”
宋茳痛哭出声,南宫珩也红了眼眶。
不知过了多久,宋茳猛然抓住南宫珩的手,“不要告诉阿羽他娘!不要告诉她!她会受不住的!”
即便早有所觉,真正听到南宫珩说出真相,宋茳依旧痛苦不堪。但他从不曾有一句话迁怒于霸占宋清羽身体的云尧,只是担心温敏会承受不了,不希望她知道。
而长久以来,宋茳明明察觉到一些事,却选择自欺欺人,其中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温敏。
此时,被叶翎请到竹楼去的温敏,才刚刚听叶翎说完转生蛊的事,整个人便僵在了那里。
“小叶……你是不是……”温敏怔怔地看着叶翎,“是不是……是不是……想说我们……”
只这些,仿佛抽干了温敏所有的力气,她脸色发白,哽咽着,“我们家阿羽他……他是……他是云尧……”
这下换叶翎愣在了那里。因为她准备好的许多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温敏就点破了真相。
温敏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止不住,不住地摇头,“我知道……我知道……我的阿羽早就走了……我的感觉没有错……可那……明明就是我的孩子啊……”
叶翎重重地点头,“是,他是。”
宋清羽的身体还活着,他就是宋茳和温敏的骨血,这一点毋庸置疑。
“我总是告诉自己……是我胡思乱想……不会有那样的事……阿羽明明还活着,就在我身边,我还奢求什么呢……”
叶翎抱住温敏,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像是压抑许久的闸门终于释放,温敏靠在叶翎身上泣不成声。
叶翎知道,是他们太天真了。一个母亲,怎么可能认不出自己亲手抚养长大的孩子。不管云尧多么小心翼翼,多么努力想要变成宋清羽,他们终究是不同的人。
突然,温敏抬头,抓住叶翎的胳膊,“小叶,这件事,不要告诉你伯父!千万不要!我怕他承受不住……”
叶翎鼻子一酸,“伯母放心,伯父不会有事的。”
此时,宋清羽和祁妙,就跪在薛氏面前。
宋清羽低着头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而从头到尾,薛氏都闭着眼睛,手中拨弄着念珠,但眼角流下的泪水,表明她内心并不平静。
“娘,对不起,是儿子不孝。”他努力地想要弥补宋茳和温敏,去做宋清羽,却无法避免地亏欠薛氏太多太多。便是名义上认了义母,可很多时候,却故意避着,不敢太亲近。
薛氏手一颤,念珠绳子断裂,一颗一颗珠子散落在地上,如她此刻慌乱不安的心。
“我……”薛氏猛然睁开眼睛,死死地盯着宋清羽,一字一句地说,“你魔怔了!我不是你娘,我儿云尧早已入土为安!你爹,是宋茳!你娘,叫温敏!你,你们,立刻给我出去,我只当今天什么都没发生过!”
“娘!”宋清羽眼眶夺眶而出,“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你走!”薛氏抓着宋清羽的胳膊把他拉起来,“你快走啊!去你该去的地方!去做你该做的事!”
宋茳从宋清羽身上看到了云尧的影子,温敏亦如是。作为含辛茹苦把云尧拉扯大的薛氏,她又怎么可能这么长时间什么都没察觉?
宋清羽抱住薛氏,薛氏神色痛苦地闭上眼睛,“我……我知道你在,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如今这样,我已很知足,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你记住,你给我记住……云尧死了,早就死了,你是清羽,是宋家的孩子,这是清羽给你的福分和造化,你不能伤了他爹娘的心……你只管好好孝顺着他们,不必管我,我很好,真的很好……你快回去……你跟我发誓,这辈子都不要让他们知道真相!你就是清羽啊!不是假的!你快发誓!”
半个时辰之后,宋茳温敏和薛氏坐在一起,宋清羽跪在地上,扬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他自以为对三个爹娘好,到头来却不过是自以为是。
可,这不正是一家人么?
宋清羽心系长辈,不忍他们伤心,将一切都压抑在自己心底,努力地做个好孩子,不遗余力地照顾他们,关心他们,希望每个长辈都过得好。
宋茳不敢说出来,怕温敏承受不住。
温敏也不说,怕宋茳难以接受。
这对夫妻当然不是没考虑过薛氏。可那件事太离奇,只是隐隐猜测,若最后证明是假的,让薛氏在遭受丧子之痛后突然给她希望,再生生毁灭,何其残忍?
而薛氏心里明镜儿似的,却是最早面对现实的一个。她没有说谎,她真的很知足,知道自己的儿子没有真的离开,而且仍在她身边,能时时看到,她还奢求什么呢?能不能与她相认,能不能光明正大地叫她娘,从来都不可能比她的孩子活着而且过得很好更重要!
相反,薛氏时时告诉自己,不要表露出什么,不要让宋家二老察觉,因为如今的宋清羽,那个身子,本就是宋家的孩子!不是假的!他必须,也只能认宋家二老做父母,而且要加倍孝敬他们,才对得起良心,对得起离开的宋清羽。
一家人,都把对方放在前面,把自己放在后面,才会有如今这样的结果。
没人有错,只是造化弄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善意的谎言,可彼此的感情,从来,都是真真切切的,没有一丝虚假。
宋茳沉着脸,把宋清羽从地上拉起来。
温敏看着宋清羽那张脸,忍不住又流了泪来,神色怅惘,轻声说:“那一年,他们都是八岁。我记得那一天,天气很好。云尧来家里找阿羽玩儿,两个孩子在捉迷藏,我们两个当娘的,到花园里坐了一会儿回来,阿羽在假山里睡着了,云尧却丢了,怎么都找不到。”
南宫珩和叶翎知道这件事,因为一切都是缘起于此。
是苏湮派人去抓宋清羽,却错抓走了正好在宋清羽家里的云尧。南宫珩和云尧的结识,跟苏棠,跟楚明泽,都与那件事有关系。
“后来,云尧没事,死里逃生回来了。一开始他故意瞒着,怕我们担心多想,只字不提他为何被抓走。后来阿羽逼问,他才跟阿羽讲了原因。”
“那一次云尧遭的难,遇到的危险,是替阿羽挡了灾,因为换了阿羽被抓走,那么凶险的情况,我真不知道他能不能逃出那个魔窟……”
“阿羽就发誓一般跟我们说,若是有朝一日,他最好的兄弟云尧遇到危险,他一定义无反顾,生死不惜。”温敏脸上带着一抹笑,眸中泪光闪烁。
很多事情,冥冥之中,似乎已经注定了因果。
真相大白的时候,痛苦难以避免,可是非黑白,他们心中都有数。
是,云尧死了,宋清羽死了,没错。
但,云尧还活着,宋清羽也还活着,也,没错。
换个角度看,感恩,惜福,当下未必不是另外一种幸运和圆满。
南宫珩和叶翎走出来,不约而同地长舒了一口气。
四目相对,叶翎微笑,“伯父伯母真的都是最好的人。”
“这件事解决了,不过小叶子你高兴得早了。”南宫珩摇头。
叶翎蹙眉,“还有什么事?”
“端木尹送来的贺礼,不止那块墓碑。”南宫珩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叶翎,“还有这个。”
叶翎眸光一凝,打开信,神色一变,“洛宇在端木尹手中?”
“嗯,端木尹让我们交出某人去换洛宇。”南宫珩微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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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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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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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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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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