烫手的地瓜,撕开烤得发软流汁的外皮,甜香诱人,让人食指大动。
窗外大雪纷飞,全家人围着火炉,说说笑笑吃着美味。
湖面结了一层薄冰,竹林苍翠依然。若是不出门,总让人觉得,生活在一个世外清幽处。
“宝宝应该会喜欢这个。”叶翎笑着说。
叶翎话落,哑奴出现在门口。他如今是宁王府的常客,每回府里做了什么好吃的,哑奴像是在宫里能闻到一样,总会准时出现,吃完再给小主子带一份儿回去。
“哑叔快来!”方元乐呵呵地把新烤好的一个地瓜捡出来,用纸包着,递给哑奴。
哑奴接过去,吃了一口,眼睛一亮,很快就吃完了。
方元把又烤好的几个装在布袋子里,递给哑奴:“这是给小尘儿的。”
哑奴连连点头,接过去抱在怀中,对着大家摆摆手,身影很快消失在风雪之中。
大门紧闭,门内的天枢和开阳正在门檐下,席地而坐,对饮畅聊。
听到敲门声,两人立刻放下酒杯,整理衣服,天枢去开门,开阳把酒壶酒杯放到了角落里。
大门开启,风雪扑面而来。
天枢定睛一看,外面站着两个女子。
一个着白衣,纤瘦身形,脸上蒙着白色面纱,眼眸沉静如水。
一个身着青衣,高挑婀娜,面庞白皙,眉眼带笑:“请问秦徵前辈可在此处?”
天枢神色一正,拱手问道:“不知两位是?”难道是秦徵要找的人来了?
开阳心中一动,猜到怎么回事,第一时间冲进府里去叫人了。
冰月浅笑:“我娘前来寻故友。”
“快请!”天枢确定,那白衣女子,定是秦徵正在苦苦等待的人。
却说另外一边,开阳突然出现在竹楼门口,恭声禀报:“主子,门外来了两个女子。”
大家都是一愣,叶翎下意识地去看秦徵,就见他神色狂喜,猛然起身,冲进了风雪之中。
“阿珩,走,我们也去瞧瞧!”叶翎兴致勃勃地拉着南宫珩跟出去,风雪茫茫,已见不到秦徵的身影了。
“娘来了!”方元神色惊喜,本来准备要出去,后来又决定接着烤地瓜,笑呵呵地说,“这么冷的天,娘一路过来肯定很累,吃个烤地瓜暖暖身子最好!”
风不易坐在旁边,吃着第三个烤地瓜,给了方元一个“你说得好有道理”的眼神。
叶旌不懂就问:“为何是两个女子?”
“许是带了一个随从吧。”风不易随口说。
“也可能娘有个女儿。”方元笑道。
这会儿天枢接了如意和冰月的马,马厩就在进门不远的地方,把马赶进去。他客气地带路,往府中走。
宁王府中没有大路,只有竹林间用青石板铺就的小道,曲径通幽。如今在大雪之中,更让人倏然有种置身苍幽竹海的感觉。
因正在落雪,小径尚没有打扫,天枢在前面,每走一步,用内力把石板上的落雪拂扫到两边去,避免如意和冰月湿了鞋或滑倒。
只见前方雪竹微微颤动,一道墨色身影,足尖从竹林上方轻点而过,飞身落在了不远处。
四目相对。
如意脚步一滞,看着那人满头银丝,神色怔然。
而秦徵看着那抹白色的倩影,心中狂喜未消,突然紧张无措起来。
天枢默默地溜了。
冰月打量秦徵,又看了看如意瞬间泛红的眼眶,也默默地跟着天枢离开的方向走了。
梦中无数次幻想的情景,终于成真,但醒着准备过无数次的见面第一句话说什么,到此时,全都忘了干净。
天地茫茫,雪海竹林,都消失不见,唯余咫尺外那道魂牵梦萦的身影,可这咫尺距离,却隔着二十多年相知相忆不得相见的鸿沟。
一时间,两人竟都有些情怯,不敢往前一步。仿佛置身梦境,怕动一下,这梦就碎了……
南宫珩和叶翎躲在秦徵身后不远处看着,屏息凝神,怕惊扰了他们。
一阵风吹来,竹枝轻颤,一团雪花掉落,即将砸到如意肩上。
秦徵挥掌一拂,身形如幻,雪花飞扬,而他眨眼功夫到了如意面前。
半尺距离,呼吸可闻。
许是秦徵的目光太炽热,如意微微垂眸,秦徵的手微微动了一下,似有些许迟疑,而后坚定地伸过去,将如意拥入了怀中。
纵有千言万语待倾诉,一眼如初见,此时无声胜有声。
南宫珩默默地握紧叶翎的手,揽着她悄悄离开。
“明明是相见欢,我总觉得,有一点伤感。”叶翎微叹。
一次又一次的错过,人生已过大半,兜兜转转,终于走到了一起,上天对这一对有情人,太苛刻了。
此时,秦徵和如意在雪中静静相拥,风吹起,银丝与墨发纠缠,雪落在秦徵发间,化作晶莹水珠,他的眼眶,也溢出一丝晶莹。
不知过了多久,秦徵放开如意,两人目光交缠。
“对不起。”
“对不起。”
同时启唇,低沉的男声和轻柔的女声,说了同样的三个字。
昔日离别,两人默契地不谈未来,不说再见,没有争吵,没有拉扯,只有对彼此的不舍和默默的祝福。
今日再见,谁也不觉得对方亏欠自己。
一句对不起,言中之意皆是“过去多年,我不在,谢谢你还记得我。”
如意摘下脸上的面纱,秦徵目光灼灼:“你还是那么美。”
如意看着秦徵那头银丝,鼻子微酸:“你好像很累。”
“我老了。”秦徵笑了笑。
如意微微摇头:“一样的。”
眸中分明闪着泪光,两人相视一笑,竟突然有种过去多年不曾分开过的感觉。
时光和距离,相隔经年,再见没有隔阂,没有生疏,没有尴尬,相拥的那一刻,只剩下两颗靠在一起的心。
秦徵握住如意微凉的手,大手包着,轻轻揉了揉,而后,十指相扣,牵着她,在雪中竹林,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前走。
此时冰月已经跟着天枢到了湖边的竹楼。看着结冰的湖面,湖边独立的竹楼和小院,冰月觉得有些惊讶。
来的路上,冰月有意打听和无意听说了许多叶翎的事。这个府里的主人,身份那样尊贵,但住的环境如此简朴自然,让她不由好奇起来,好想看看叶翎是什么样子的。
天枢打了帘子,客气地说:“小姐请。”
“谢谢你。”冰月微笑点头,在门口轻轻跺脚,把鞋面的落雪弄掉,又摘下落了雪的披风,抖了抖,搭在手臂上,款步进了房间。
暖融融的气息铺面而来,还带着诱人的甜香,冰月没有看到叶翎,只看到了围着炉子的方元和风不易,以及少年叶旌。
风不易爱上了烤地瓜,正在吃第四个,方元腰间系着围裙,手中拿着铁钳,在翻转火炉中尚未烤好的地瓜,叶旌捧着一本书,闻声抬头。
冰月面上不禁带了笑,原以为这竹楼外面简朴,里面定是优雅精致的,没想到如此接地气。
面前这场景,让冰月像是进了一个平凡百姓家中,满满的生活气息,一下子就消除了她心中的距离感和陌生感。
方元抬头,见一个清丽少女站在门口笑,眼睛一亮:“你是妹妹吗?”
冰月疑惑,一见面就叫她妹妹?这位是谁?
风不易优雅地咽下口中的食物,神色淡淡地开口:“这位姑娘,你面前这个是秦徵前辈的徒弟和义子。我叫风不易,这个小弟是叶旌。”m.xiumb.com
冰月愣了一下:“你们好。这位是,夜王吗?”
方元哈哈笑起来,连连摇头:“不不不,我不是!我叫方元,夜王是阿珩师弟,他方才和小叶一起出去了,马上就回来!”
阿珩,东晋夜王南宫珩。小叶,西夏宁王叶翎。冰月微笑:“方元大哥,我是陪我娘来的,我叫冰月。”话落又补了一句,“跟你一样,我是我娘的义女。”
“果真是妹妹!冰月妹妹,快坐啊,别拘束。”方元热情招呼冰月。
冰月大大方方地走过去坐下,手中被方元塞了一个热腾腾的烤地瓜,用干净的纸包着。
冰月眨了眨眼睛,有点懵,方元乐呵呵地说:“你才从外面回家,肯定冷,先吃点暖暖,可甜了!”
冰月还没吃过烤地瓜这种东西,方元的热情并没有让她觉得不自在,只是感觉很亲切,手中这热乎乎的食物,更加亲切。
“来,给你一个勺,怕弄脏手,可以撕开一个小口,用勺子挖着吃。”方元又递给冰月一个精致的小勺子,是用竹子做的。
冰月照方元说的,撕开外皮,用勺子挖起烤得香软的地瓜,入口甜甜的糯糯的,好吃极了!
“谢谢方元大哥,很好吃。”冰月笑着说。
“来,喝点这个,是小叶煮的奶茶。”方元给冰月倒了一杯温热的奶茶放在她面前。
奶茶这东西,冰月也没喝过,端起来,浅尝一口,很特别的味道,香浓不腻,奶香和茶香完美融合,喝下去胃里都暖起来了。
门帘掀开,南宫珩牵着叶翎进来,见冰月正一口奶茶一口烤地瓜吃得香。
冰月转头,看到进门的一对璧人,眸中闪过巨大的惊艳!
听说了不少旁人对南宫珩和叶翎容貌的评价,冰月心中并没有什么概念,因为她曾见过不少美人。但看到面前这两人,冰月才知道什么叫倾城绝色,风华无双。
南宫珩看了冰月一眼,收回视线,放开叶翎的手,坐到了叶旌身旁去。
冰月起身,叶翎轻笑:“不必拘礼,快请坐。我是叶翎。”
“她是如意前辈的义女,名字叫冰月。”风不易开口介绍。
叶翎坐在冰月身旁,笑问:“你们从何处来的?”
“千叶城。”冰月说。
“哦?那个地方,我去过。”叶翎说。那是楚明泽曾经的家,安乐楼本来的老窝永生岛就在千叶城外。
“你们是看到告示来的吧?”叶翎问。
冰月点头:“是啊,谁想出来的这个点子?太绝了。其实我们不常到城里去,我娘只每月去买一次酒,上回去的时候就看到了。”
“她。”风不易用眼神示意,征婚启事这么奇葩的东西,是叶翎的鬼点子。
“你太聪明了!”冰月夸赞。
“你先吃,一会儿凉了,咱们慢慢聊。”叶翎微笑。
冰月没有故作矜持,她还真有点饿了,喝着奶茶,吃着烤地瓜的感觉,在这寒冷的风雪天,太舒服了。
方元又烤好一个,往外看:“娘怎么还不来呢?”
“师兄,别等了。义父肯定带着如意前辈说话去了,一时半会儿不会过来的。”叶翎唇角微勾。
“也对,那这个还给冰月妹子吃吧!”方元笑着说,“还能吃得下吗?”
冰月很实诚地点头:“能。”
等冰月喝完一杯奶茶,吃完一个烤地瓜,秦徵才牵着如意从竹林中走出来。
他指了一下湖边的竹楼对如意说:“我徒弟和女儿都在那里,晚点再带你去见他们。”
听秦徵说起女儿,如意微微蹙眉,想起她五年前在逍遥谷见到的秦忆如。
两人飞身越过湖面,到了小院门口。
清雅幽静的小院,院里院外都种着如意最爱的梅花。
进了院子,如意抬头,见有一枝红梅开了,白雪相映,煞是好看。
“我出去时才开了一朵,你一来,开了一枝。”秦徵笑着说。
在门口,秦徵给如意摘了披风,带着她进房间。
这房间是秦徵专门给如意准备的。如意一进门,神色微怔。里面许多东西,都是她喜欢的,过了这么多年,秦徵还记得这么清楚。
“坐下,休息一会儿,稍等,我去去就来。”秦徵话落就出去了。
不多时,秦徵去而复返,捧着一杯温热的奶茶,放在如意手中:“喝一点,暖暖身子。”
如意喝着奶茶,秦徵开口就解释她刚刚心中的疑惑:“十几年前,我捡了一个女婴,养在身边,取名叫做秦忆如。但她不学好,五年前你去找过我的事情,她刻意瞒着,我到两月前才知晓,后来,她又屡次害人。如今,她已不在人世。我方才说的女儿,是小叶,叶翎。”
如意轻轻颔首:“原来如此。”
秦忆如不只是骗了秦徵,她还骗了如意。如意当年以为秦徵早已娶妻生女,独自伤心难过很久。
让秦忆如转告秦徵,把如意的刀还给她,是如意想再见秦徵一面,做个了结,结果这一等,五年过去了。
如意喝过奶茶,放在桌上,不等秦徵问,主动开口,看着秦徵眸光平静地说:“蔺风已经不在了,我们没有孩子。冰月是我收养的女儿。当年你走后,发生了很多事,我会慢慢告诉你。那边,我已没什么可留恋的了。我来寻你,是想问你要回一样东西。”
秦徵心中微沉,眸光一黯:“你……还是要拿回你的刀吗?”
如意没有说话,只静静地伸手到了秦徵面前。
秦徵愣怔了片刻,神色一喜,反应过来,从怀中取出那枚紫宝石的戒指,小心翼翼地给如意戴上。
“这是我的。”如意看着秦徵,眸光微润,“阿徵,娶我吧,余生,我们一起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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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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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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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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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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