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郊外,就是人声嘈杂,那虫鸣声也没断,叫个不停,让本就浮躁的人心,一下更加烦躁起来。
这种负能量的怒气,是极容易传染的,尤其是在这种遭难的狼狈不堪时刻,领头聚在一起的几个百姓,越说越气,越说越气,大有要爆发的架势。
谢云弈俊彦的脸微沉,将手中照明的灯笼递给了疾风,转身回了营帐拿了伞,手上还多了件长衫,出来的时候,还是晚了一步,苏梁浅已经出了帐子,站在一群人的中间,手上拿着剑,眨眼的功夫,身上就湿了,头发也湿哒哒的。
谢云弈拧着眉跑上前,站在苏梁浅身后,将长衫披在苏梁浅身上,替她遮雨。
他那无双的容颜,再不是之前明明温和亲切却又让人觉得高不可攀的距离感,抿着嘴唇,眉眼微挑,让他与生俱来的矜贵,又多了几分威慑。
脸还是那张好看的脸,神色并无太大变化,但那种情绪的变化,任谁都能感觉得到,他在不高兴。
“我确实得到神人示警,说清河县这几日就会有地动之灾,并且连续几天做同一个梦,在我做出这个决定前,皇上命人八百里加急送了信来,说远慧大师预言,清河县确有地动之灾,远慧大师是得道高僧,且我祖母很长一段时间目不能视,口不能言,得他驱邪后,突然就好了,我若有半字谎言,天打雷劈!”
时人多数还是敬鬼神的,不少人对苏梁浅也是极信服的,听她发这样的毒誓,不少情绪被煽动受影响的,都冷静了不少。
只是,浑身没有一处是自在舒服的,他们又不能平静下来。
“我下令让县令将你们请来安置在这里,就是为了避开这天灾。是,我知道,你们现在都很难受,在这里夜里根本就睡不好,还要被蚊虫叮咬,现在又赶上下雨,我知道大家现在心里都不好受,但是再不好受,也就这几日,熬熬也就过去了,至少没有危险!你们好好想清楚,是在这里再坚持几日,还是回去冒险!”
“说死在家里的,你们是真的做好赴死的准备了吗?你们回去,那你们的父母孩子呢?你们要带她们一起回去,万一有地动,你们部都死了怎么办?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们有何颜面去地底下见列祖列宗?如果你们一个人回去,你们是家中的支柱,要你们发生什么事,你们的父母妻儿今后怎么过?”
苏梁浅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且又是一针见血的,让那些人躁动的心,都清醒了起来,但依旧有那么几个人,仍然是不相信的。
时人敬鬼神,但也不是所有人都相信这个。
“你说的这种情况是有地动发生,那要是没有呢?我们这些天的苦不吃白受了吗?”
季无羡看带头闹事的那几个人,简直上火极了,冲了出来道“怎么就是白受了?不是给你们银子补偿了吗?还有养的那些牲畜,这几日也是被你们吃进了肚子,这里也就是夜里蚊子多了些,要说白天晒,你们白天还能有闲空在家不成?”
这个季节,并非农忙,但对寻常百姓来说,哪里有什么农忙不农忙的,这么热的天,他们就是光着膀子,照样在地里干活。
相比于夜里来说,白天的蚊子是要少一些,但也是有的,在地里干活不热,在这里这样坐着休息反而更热?再者,就他们这样的普通百姓,哪里可以这样天天肉不停的吃着,就是肉沫,一般人都舍不得,更不要说他们还给银子补偿了,而且,条件要是再差一些的,往往就是外面下大雨,家里就下小雨,可季无羡现在听他们说的那些话,就好像自己住的是宫殿似的。
得了便宜还卖乖,季无羡之前听那些人抱怨,心里就积着火气。
季无羡是实话实说,但这样的实话实说,却是会让一些人难堪的,苏梁浅明显感觉到,一些百姓好不容易被自己安抚住的负面情绪,又开始起来。
苏梁浅皱着眉,抬手抹掉脸上的水珠,谢云弈扭头,就瞪了季无羡一眼,警告他闭嘴。
季无羡心头不快,但还是老实闭上了嘴。
当然,苏梁浅和季无羡一样,对一些人的胡搅蛮缠,她心里都是极为不痛快的,皱着眉头,声音相较之前都冷了几分“我拿出那么多银子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你们被蚊子咬被雨淋吗?我没那么无聊!在做出这个决定前,我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我想的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没有地动最好,不过是损失银子,我最多也就被斥骂几句,但如果有的话,拯救的却是万千性命,你们都是活生生的人,我怎么能忍心?”
苏梁浅声音虽冷,却是字字都为百姓考虑着想,反而让人心软感动。
领头闹事的几个人四下瞄了眼,见大家都耷拉着脑袋,分明就是被说动了,甩了甩身上的水,用依旧不怎么友好的口气看着苏梁浅道“那现在怎么办?这雨一直不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停,总不能让我们一直在外面淋雨吧,就是没病的人都要病了!”
雨雾弥漫。
苏梁浅看着那乌泱泱的人,一些人在听了这话后,抬起了头来,期盼又着急,连着几天没睡好,人的身体确实大不如前,这样一直淋雨,不要说人的身体能不能吃得消,情绪就先崩溃了。
“还有,大人您总说地动地动,我们来这都五天了,一点事都没有,您就给个具体的时间,也好让我们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啊。”
说话的是另外一个人,他的口气相比之前那人要好许多,这要求,合乎情理,也是很多人的心声。
苏梁浅微垂着眼眸,什么了片刻,按照上辈子的轨迹,应该就是这几天了,苏梁浅思量着,如何说出一个最安又不让人生出反抗情绪的数字。
她伸出三根手指,“三天,不超过五天,五天后,如果什么都还是没发生,你们部回家,除了之前允诺给你们的补贴,额外每个成人再发一两银子。”
本来,那些人一听还要三五天,还要再熬个三五天,都烦躁的很,一听说还能再得一两银子,又静下心来。
这种天气,淋点雨,根本就死不了人,就他们的身体,估计生病都不会,但一两银子,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却不是可有可无的数字。
一个人一两,那一家最起码是二三两,多的甚至可能是五六两六七两,这加起来,对绝大多数人来说,他们一年辛苦劳作,都未必能攒下这么多的银子。
这样的诱惑,没有人可以拒绝。
“你们说的对,雨一直在下,但不能让你们一直淋雨,我吩咐下去,让老人和孩子再挤一挤,空置出几顶帐篷来,还有,一部分人可以去棚子那边避雨,等雨停了,或者雨势小了,你们自己动手,再搭几顶棚子,供你们落脚。季无羡,你让厨房那边煮几大锅姜茶!”
本来那些人得了银子,就已经很高兴了,见苏梁浅又是说空置帐篷出来,还要提供东西给他们搭棚子,还准备姜茶,那姜茶没喝进肚子,他们心里就已经暖洋洋的了。
清河县近百年来,并没有地动之灾,但其他的一些小灾小祸,断断续续,时有发生,但从来没有一次,有哪个当官的站在他们的立场,考虑安排的皆是如此周祥,人心都是肉做的,那些人不无感动,有良心发现,暗暗后悔自己对苏梁浅的不敬。
人群渐渐散去,还能听到那些人对领头几个人的斥责,苏梁浅听着,心中却没有温暖的感觉。
苏梁浅在谢云弈撑伞前衣服就湿透了,谢云弈的伞,是向苏梁浅倾斜的,身上也湿了大半,他见人群散去,吩咐季无羡,去盯着空置几顶帐篷来,拽着苏梁浅就进了营帐。
“我和疾风在外面给你盯着,你先换身衣裳。”
谢云弈拧着的眉头,就没舒展开,脸色也不怎么好看,话落,他见脸上满是水珠的苏梁浅张嘴似乎是有话要说,声音软了几分,“先将衣裳换了,有话等会再说,不要生病了。”
苏梁浅是觉得,就自己的身体素质,就淋这么会雨,不至于会生病,不过在谢云弈心里,苏梁浅就和瓷娃娃似的,娇贵到不行。
他见苏梁浅这样子,心中实难高兴的起来。
苏梁浅皱着眉,不放心道“太子和清河县那一块——”
谢云弈脸色更难看了几分,“这么大的雨,你怎么过去?太子那边,有七皇子和王承辉他们呢,天塌不下来,先换衣裳!”
谢云弈态度强势,苏梁浅将出口的话咽回肚子,老实点头嗯了声。
谢云弈离开,和疾风一起,各守在帐篷的一侧。
苏梁浅其实是很想洗个澡的,但不管是白天还是夜里,四周围都是人,不方便极了,谢云弈之前倒是提议过他和疾风然后再找几个女的给她把守着,但苏梁浅总觉得怪怪的,拒绝了。
多年的军旅生活,她是很能耐得住脏的,不过这场雨淋下来,她着实有些受不了,她想着,等明天白天,回寺庙处,或者另外找个地方,洗个澡再回来,她觉得自己身上都是臭的。
苏梁浅以最快的速度换好了衣裳,将头发擦到半干,这才叫谢云弈进来。
谢云弈进了营帐,就见朦胧昏暗的光线下,苏梁浅披散着头发在床边坐着,她一头青丝披散在肩头,微歪着脑袋,白净的脸颊微红,那红,似晕染的胭脂般,尤其是那双眼睛,也湿漉漉的,却异常明亮,好看极了。
苏梁浅也看到了谢云弈,对着他笑笑,少女的软萌乖巧,让谢云弈的心都化了,之前对她的那点生气,烟消云散。
“你怎么不换衣裳?你也回去换衣裳的,换好了衣裳再来找我!”
苏梁浅刚刚唤谢云弈,并不是让他进来,而是告诉他,他可以回去换衣裳了。
谢云弈虽然湿的没苏梁浅厉害,但身上也是的。
营帐的数量有限,但再怎么样,苏梁浅也是不可能和季无羡谢云弈他们共用一个的。
“快去啊,我在这里等你!”她头发这么湿,外面又闹哄哄的,一时半会的肯定睡不了了。
苏梁浅催促着愣在原地的谢云弈,谢云弈迟疑了会,这才回去。
他的营帐就在苏梁浅的右侧,相比于苏梁浅来说,他的速度倒是快,一下就换好了衣裳,只是头发还有些湿,不过只是半湿,不像苏梁浅,就和洗了头似的。
谢云弈再次回来的时候,苏梁浅还在擦拭头发,谢云弈看着,一颗心是超乎寻常的柔软。
他几步走到苏梁浅身边,然后在她的身后坐下,接过她手上的毛巾,就要给苏梁浅擦头发,苏梁浅没让,转过身去,看着谢云弈,“你有没有觉得,我身上有点臭?”
她问的认真,但这问题,却是有些莫名其妙的。
苏梁浅继续道“我都好几天没沐浴了,这里洗头发也洗的不干净,我总觉得自己身上都要臭了,我明天得想办法出去洗个澡,现在还是我自己来吧。”
苏梁浅在这里,除了她一个人一个帐篷,吃什么的和其他人都是一样的。
为什么一个人一个帐篷,那是因为她每天都有事情要商议。
这么热的天,寻常百姓都吃不消了,苏梁浅更是如此。
谢云弈忍俊不禁,“我又不嫌弃你。”
他说着,还是要伸手去拿苏梁浅手上的毛巾,苏梁浅躲开,站了起来,坚持道“和你嫌弃不嫌弃没关系,我也是要形象的啊。”尤其是在你面前。
谢云弈也站起来,去追苏梁浅,苏梁浅则躲。
两人一个追,一个躲,就和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似的,最后,苏梁浅这只灵活的小老鼠自然没能逃过谢云弈这只猫的猫爪。
苏梁浅被谢云弈牵着手,在原来的位置坐下,她手中半湿的毛巾,被谢云弈拿在了手上,谢云弈嫌太湿,换了条毛巾。
“谢云弈,头发没臭吧?”
外面虽然吵吵闹闹的,营帐里却很安静,苏梁浅背对着谢云弈,她的发很长,有一些垂落在谢云弈的膝上。
“嗯。”
淡淡的恩声,含着愉悦的笑意,“我都说了我不嫌弃。”
苏梁浅心里还是别扭的很,大抵在喜欢的人面前,谁都希望,自己让对方留下的,是美好的印象,不说完美,但至少不是明显瑕疵。
不过不同于一般的女子,苏梁浅是个极其豁达的人,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她擦都让谢云弈擦了,现在在意,着实没有意义。
“那还生气吗?”
敏锐如苏梁浅,她又如何看不出来,谢云弈在生气。
“谁说我生气了?”谢云弈不承认,他稍顿,很快补充道“生气有用吗?生气也没有。”
“我就知道,你最理解我了,我也是没办法,我是负责人,我不负责,难道指望太子他们吗?这次的事,对我很重要,而且我都已经做到这份上了,没理由这时候半途而废,你说是不是?”
苏梁浅扭过头去,抬头看着谢云弈笑,憨憨的,有一些撒娇的意味在里面。
季无羡处理完苏梁浅谢云弈安排的事情,回营帐换了身回来,刚好就看到这一幕,谢云弈手里还拿着毛巾,苏梁浅青丝披肩,并不难猜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这样虐狗性的一幕,给本来就遭受了创伤的季无羡一个暴击。
“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我不该来对不对?”
话虽如此,季无羡却没半点自觉,搬了条凳子,放在苏梁浅的身侧坐下,然后贱兮兮的将脑袋往谢云弈身上凑,“公子,我的头发也湿了,您给我擦擦。”
谢云弈面无表情,却满是嫌弃,下手更是没客气,苏梁浅的头发已经差不多干了,他直接就用手里的毛巾,在季无羡的身上抽了一下,警告道“好好说话。”
谢云弈这一下还挺狠,季无羡被抽的,身上都是疼的,一下就老实了,“说话就说话,别动手行吗?”
他一脸郁闷,哀怨的看向苏梁浅,苏梁浅几下就将自己披散着的头发盘了起来,随便用根簪子固定住。
“刚刚还让我家公子擦头发呢,我这一来,就把头发盘起来了,差别待遇。”
季无羡说是收敛,却管不住自己的那张嘴。
苏梁浅看了谢云弈一眼,见他深邃的眸,眼角弯弯,嘴角也跟着弯了弯,“你们自然是不一样的。”
“嗤。”
谢云弈没忍住,笑出了声。
季无羡看着谢云弈,他的眼睛是弯弯的,嘴角也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愉悦,怎么都掩饰不住,他跟在谢云弈身边这么多年,还未曾见过,他这般模样。
他家公子,一贯都是冷静克制的。
他从来没想过,他会因为一个人一句话,有这样的情绪波动。
果然,恋爱中的人,就和智障似的,不可理喻。
季无羡无视内心的伤痛,对谢云弈翻了个白眼。
这样愚蠢的男人,他不认识。
“我刚按你们的意思吩咐下去了,空置出了三顶帐篷,本来我是打算让那些老幼妇孺再挤一挤的,弄出五顶帐篷来,先前那些闹事的又说不用了,姜茶,我也吩咐下去了,不用明早,估计大家很快就能喝上了,还有搭建简易棚子的,天一亮,就会有人送来。”
季无羡说起这些,老大不情愿的,一副心情不爽的样子。
住在帐篷里的老幼妇孺,同时也是那些大老爷们的亲人,这下雨天,弄来弄去,稍微有点责任心的,自然是舍不得自己老婆孩子还有父母遭这样的罪。
“太子还有清河县令那边呢?情况怎么样了?”
季无羡摊了摊手,他根本就没去打听。
“应该是平息了,我刚进来的时候,已经没听到动静了。”
季无羡回后,又板起了脸,面对着苏梁浅严肃道“苏妹妹,你一片赤诚,意欲为何,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来。我知道你想安抚民心,尽快平息风波,但你不该主动提出每个成人再给一两银子,人都是得寸进尺的,那些人更是,这样的天降横财,他们会觉得闹是能得银子的,他们要明天还闹,你怎么办?你又要再给他们多少银子?”
季无羡冒着风险来找苏梁浅,就是为了和她说这事。
季无羡说起这事,那口气并非责怪,也非气恼,而是一种让人觉得不可理喻的愉快。
是的,就是愉快,还有些幸灾乐祸。
这就是季无羡最真实的心情。
他和苏梁浅认识那么久,苏梁浅事事妥帖周,没犯过一点错,一丝丝让人诟病的余地都没有,季无羡好不容易捉到他认为是把柄的东西,可以趁机冠冕堂皇的对苏梁浅说教一番,他心情自然是极好的。
至于银子,他最不缺的就是银子,花银子买开心,他乐意。wWW.ΧìǔΜЬ.CǒΜ
“今晚那一两银子,是我最后的退让。”
苏梁浅干净的眉目,是足以撼动人心的坚定。
“人心都是不足的,要他们非挑战你的底线还闹呢?”
苏梁浅那坚定的眉眼,瞬间冷了下来,“我这样帮他们,也不然都是帮他们,我有自己的私心,我已经倾尽力相助,但人最终的命运如何,从来都不在别人手上,而是掌控在自己手中。”
她愿意加那一两银子,并非是为了那些闹事到她面前的那些人,更多的是为了那些天真无辜的孩童,还有身怀六甲的孕妇。
因为做过母亲,有过孩子,所以面对那一张张天真稚嫩的无辜笑脸,心会柔软许多,生出不忍。
“要他们还闹的话,口口声声唱着回去,那就随便他们好了,但是剩下一半的补偿,不会再给,还有就是每人一两的人头银,也不会给!”
季无羡看着正色的苏梁浅,见她冷冷的轻笑了声,“谁不怕死,左右这几天的时间,不会有很多人回去的,如果有,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回去后又发生了地动,那就是他们的命!”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透着冷意。
季无羡更不知道说什么,因为他再次觉得,苏梁浅的每个字,都很有道理。
“而且我说的很清楚,按成人人头算的补偿,是在没有地动的前提下,如果没有发生地动,他们遭了这样的罪,心中必定气恼,这些银子,就当是安抚,平息他们对我的不满,如果发生了地动,那就不给,就算是给,这笔银子,也应该由朝廷来出。”
苏梁浅这一番解释,再次让季无羡膜拜臣服,他看着苏梁浅,拍马屁道“我就知道,苏妹妹你精着呢,定是不会让自己做亏本生意的。”
苏梁浅看着狗腿的季无羡,笑笑,那双眼睛干净明澈,仿佛洞察一切,季无羡的讪笑都变的尴尬僵硬起来。
“醒了,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没几个时辰天就要亮了,我明天有事要离开,你在这里看着。”
地动的时间,苏梁浅就记得大概,但有一点,她却是很肯定的,地动发生在晚上而非白天。
她刚允诺了那些人好处,而且明天还要搭棚子,他们有事可做,应当是不会生出什么乱子的,苏梁浅准备去封锁区外巡视一下,她再洗个澡。
秋灵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将她接回来,还能堵住悠悠之口。
苏梁浅之前和谢云弈通过气,谢云弈大概猜到苏梁浅的安排,起身带着季无羡离开,“你好好休息,明日我陪你一起。”
谢云弈离开后,姜茶刚煮好,季无羡觉得自家公子身子矜贵,担心他受凉,给端了一碗,谢云弈却没喝,给苏梁浅送了去。
苏梁浅说是睡觉,但哪里是说睡就睡,那么快就睡着的?
谢云弈给她送姜茶的时候,苏梁浅躺在床上,但并没有睡过去,听到动静,翻了个身,见是谢云弈,从床上坐了起来,脸上是盈盈的笑,眼睛也明亮,就好像装着闪烁的星辰,小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苏梁浅这个样子,让谢云弈有种偷——情——的刺激感,当然,他也确实是避开人群来找苏梁浅的。
谢云弈几步走到床边,手中的姜茶,还冒着热气,他双手递给苏梁浅道“快喝吧,去去寒,你这时候可不能生病,我不能在这里久呆,先走了,明天再陪你。”
谢云弈抬手摸了摸苏梁浅的脑袋,一贯清冷的声,在这样的夜里,难言的温柔,就像哄小孩子吃药似的。
“谢云弈。”
苏梁浅见谢云弈要走,再次小声的叫住他。
谢云弈回头,苏梁浅手里端着他送来的姜茶,眯着眼睛,就和只小猫儿似的看着他道“你喝了吗?你要没喝的话,我们一人一半,这么大碗,我一个人喝不完。”
她小声的建议,谢云弈哪里能拒绝的了这样的苏梁浅?而且两人共用一碗,纯情如他,内心竟有些小窃喜,红着耳根点了点头。
苏梁浅说完就低头喝姜茶了,并没有发现谢云弈这样的小反常。
她只是很单纯的觉得,这碗真的太大了,这样满满的一大碗,她要喝完,估计撑得都要躺不下了。
季无羡第一时间将姜茶端给了谢云弈,谢云弈又给苏梁浅送了来,姜茶还是烫的,苏梁浅喝了好几口,喝到一半的时候,身上都热了起来,脸上起了一层薄汗,然后递给谢云弈。
“谢云弈,我喝好了,谢谢你,剩下的你喝了吧,早点休息。”
苏梁浅认真道谢,朦胧昏暗的光线,衬得她眉目温婉。
谢云弈接过姜茶,苏梁浅躺下。
谢云弈的手指在碗边上划了一圈,碗跟着转了个圈,他送到嘴边,一口气将剩下的喝了。
苏梁浅看着谢云弈,见谢云弈喝完,清隽的眉眼含笑,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谢云弈刚喝茶的位置,正是她之前贴着的地方,所以这算是——
意识到这一点,苏梁浅的脸,猛地爆红,他刚刚那样摩挲着茶杯,是故意的?
上辈子,她在男人堆里生活了几年,还是一群大老粗,这样的事情,之前并不是没有过,但换成谢云弈,一切好像都不一样了。
苏梁浅心里羞到不行,直接用被子蒙住了脑袋。
谢云弈喝了姜茶正准备离去,扭头看着苏梁浅这样,便知道她是明白过来了,嗤笑了声,“我走了。”
苏梁浅听到离去的脚步声,掀开被子,探出了脑袋,谢云弈刚好回头,两人四目相对,谢云弈脸上都是笑意,挑了挑眉,苏梁浅更是羞的不行,想解释,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有些傻傻的点了点头,哪还有以往的半点精明?
不过那蠢蠢的样子,落在谢云弈眼里,却是可爱极了,仿佛戳到了他的心里。
因为这样的苏梁浅,就只有在他的面前才会有。
谢云弈手里端着碗,这样想着,心里更加满足。
苏梁浅看着谢云弈离去的背影,脸上的温度还没褪下,她的心,跳的比平时正常的时候快,明显是有些紊乱的,却又丝丝的甜。
苏梁浅想,就这样,找一个愿意一辈子呵护疼爱自己的人,让平静无澜的心,偶尔因这样的意外生出甜蜜,好像也不错。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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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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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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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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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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