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梁浅侧对着大门的方向,站在马车外,贴身的短袄,下面是挑线的棉裙,窕窕身姿更显纤瘦,有风吹来,她黑发飞扬,贴在脸上,被冻得通红的小脸泛着白,她抬着头,站的笔直,仿佛不惧寒冷。
她望着远处,有仿佛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和她的乖萌,完全不同的高贵冷艳,还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看透人生百态沉淀下来的疏冷。
他前后扫了眼,不见谢云弈,就只有她一人。
季无羡断定,昨晚他进庄子睡觉后,肯定发生了什么。
季无羡内心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正这个时候,马车的车帘被撩开,谢云弈那张让人赏心悦目的脸,从里面探了出来,他先是看了季无羡,随后对苏梁浅道:“上车,回城。”
面色如常,声音温淡,情绪也没有异常,但季无羡更觉得不对劲。
苏梁浅顺着谢云弈的视线,看到了季无羡,勾了勾唇,但还是冷冰冰的,让人觉得不亲近。
“一起吧。”
两人先后上了马车,一路,谢云弈几次找苏梁浅说话,苏梁浅淡淡的,季无羡察觉出二人的涌动,努力活跃气氛,但见效甚微。
苏梁浅回到荆国公府时,沈老夫人并不在,苏梁浅也不久留,接回降香茯苓,即刻回苏府。
苏梁浅从荆国公府回家,要从季家的大门经过,谢云弈和季无羡就在房顶的眺望台,目送她乘坐的马车离开。
“你们昨晚发生什么了?”
季无羡觉得,从谢云弈从口中打探出消息的概率,要比从苏梁浅那里的要低许多,但苏梁浅今天在马车上,季无羡也说不上来,明明和以往无异,但无形间给人的距离,让他就算是活跃气氛,也做不到以往的亲热。
简而言之,就是怂了,八卦不出来。
但要什么都不问,憋在心上,季无羡觉得自己会疯的。
早知道,就是马车逼仄,他坐的再怎么不舒服,他也会在里面老实呆着,而不是图舒适却院子休息。
想到这,季无羡不由愤愤瞪了眼一问三不知的疾风。
“表白被拒了?”
苏梁浅的马车已经消失了,她却还是注视着那个方向,耳畔重复着的,也还是她昨晚对他说的话。
“我不怕冷,不需要抱团取暖,更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娇弱。”
“放心,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肯定不会让你的忙白帮的,你身上的蛊毒,我会想办法替你彻底解开。”
“男女有别,我现在的身份是内定的太子妃,我们是合作关系,其他的,谢公子别因为我这样无关紧要的人,让别人误会,更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直白又坚定,口气更是决绝,不带犹豫,就像是商人的交易,半点暧昧希望都不给人留。
谢云弈不怀疑,如果不是她有秘密在他手上,今后也还有需要他和季无羡帮忙的地方,她估计会将话说的更狠,甚至彻底断绝往来。
就在季无羡觉得谢云弈根本不会搭理他的时候,谢云弈的目光从早已看不到马车的方向,落在了他的身上,点了点头。
他认真想了下,他都没有表白,就一点暧昧,就被狠狠的拒绝了。
季无羡张大嘴巴,诧异道:“真的被拒绝了?”
他也有些接受不了谢云弈被拒绝的消息,总觉得不真实,毕竟从来就只有他拒绝别人的份。
转念,他又有些替他气愤不平,毕竟他家公子这般优秀出众,但一想到对方是苏梁浅,他又觉得这似乎在情理之中。
她不是那种会耽于情爱的女子,应该说,完全不同于那些会将未来寄托在夫家夫君身上的女子,她热衷搞事业,甚至有些排斥男女间的感情。
季无羡在心里感叹了句,风水轮流转啊。
“她还小呢,而且在苏家那样的虎狼窝,估计没心思呢,也不是针对你,第一次对动心的女人表白被拒,你也不要太伤心难过了,更不要气馁!”
就因为公子有意中人,现在他一家上下,为了从他这里得到第一手的进展消息,也不催婚,安排相亲了,季无羡可不想这样惬意的自由,就这样毁了。
谢云弈睨了季无羡一眼,这不像是在安慰,更像是幸灾乐祸。
“意料之中。”
谢云弈身子后仰,靠在椅子上,不要说伤心难过了,就是失望感伤,季无羡都没发现。
就像季无羡说的,第一次对动心的女人示好被残忍拒绝,谢云弈并非完全没有感觉,只是一个晚上过去了,他已经很好调整过来了。
更何况,他昨晚之举,并非冲动而为。
季无羡话里话外各种暗示,苏梁浅完全无视,谢云弈不相信苏梁浅半点也感觉不到,如此只有两种可能,她对他完全无感,或者说她完全无心。
他是做好了失败的准备的,唯一没预料到的是,苏梁浅的拒绝,那么决绝。
但他最初的目的,仅仅只是想要告诉苏梁浅,他对她,不是简单的合作那么简单。
苏梁浅是拒绝了,他的目的,也达到了。
至于为什么会选择这个时候,是因为他知道,苏梁浅就算拒绝,今后这种同盟关系还会存在。
不同于其他的女人,她有她的志向,还有野心。
只要他对苏梁浅还有用,完全可以趁着合作,光明正大的追求。
谢云弈有自己的盘算和小心机,他可以君子,但不是君子。
季无羡凑到谢云弈跟前,手托着腮,若有所思道:“要说她心狠手辣吧,但她又让人觉得很善良,要说冷性绝情,她对沈家的人,又很关心,作为女子,她好像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名声,运筹帷幄,杀伐果断,仿佛无所畏惧,但又有许多忌惮,我从来没见过像她这样矛盾的女子,才多大啊,都没及笄呢,搞的比我家老爷子还深沉,仿佛历经世事,千帆过尽。”xiumb.com
季无羡越说,越觉得苏梁浅琢磨不透。
他有些动摇,这样的女子,真的适合公子吗?
谢云弈没有看季无羡,目光幽幽的望着苏家的方向,“哪来那么多矛盾,她只是爱憎分明,心志坚定。经历的再多,想要的再多,她都不会也没有为了最终的目的,利用欺骗他人的感情,人心复杂,她始终有自己的坚持,她的善良,是真正融入骨子的。”
季无羡:“……”
融入骨子的善良,他家公子是在说苏梁浅吗?
爱情,果然令人盲目。
“我以前只觉这样的女子,哪怕我不在了,她也能独自撑起谢家,很适合做谢家的少主夫人,越是接触,越是……”
谢云弈清隽温雅的脸,神色动容,模糊在骄阳下,说话声到最后轻的季无羡都没听清。
他家公子,从头到尾说的都是苏梁浅,为什么和他的不一样,大概动了心,用心了解,看到的也不一样吧。
不过,苏梁浅的家世虽然一般,甚至不怎么样,但她的心智手段,确实是他见过的所有女子里面,最适合谢家家主夫人这个位置的。
“你安排的人,现在应该在苏府门口等着了吧。你这般良苦用心,她早晚会被你打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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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梁浅刚下马车,守门小厮的小管事立马就跑了过来,脸上带笑,殷勤的很。
苏梁浅眉微挑,还没听他说是什么事,就有两个姑娘出现在他身后。
年纪稍大一些的,绷着张脸,面无表情,脸上也冷冰冰的,手中捧着剑,横在胸口,身形和她差不多,煞气浅浅,但苏梁浅能察觉到。
另外一个小些的,看着八九岁的样子,一双眼睛大大的忽闪忽闪,有些婴儿肥的脸白白净净,阳光下笑容绚烂,纯真的很,看着就让人心情愉悦,她头发扎成两个丸子,可爱极了。
这两个人,苏梁浅都觉得面生的很,倒是年纪稍长一些的那姑娘的眼神,冰冰冷冷的,没有温度,倒是有些熟悉感。
两人都是粗布衣,但收拾的很干净。
“这位姑娘说,小姐已经买下她了,是您的丫鬟,您不在府上,奴才就让她们在门口守着了。”
“小姐的丫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当的吗?”
不待苏梁浅表态,降香便站出来,呵斥赶上来的守门小厮,眼里却是难掩的担忧。
同是在苏梁浅身边伺候这么多年的,降香明显感觉到,苏梁浅对她的不信任,很多事情,都避讳着她,她有把柄在苏梁浅的手上,也不敢违逆她的意思。
现在只有一个茯苓,院子里上上下下都是夫人的人,尚且如此,若是苏梁浅身边再多两个她自己的人,她今后在琉浅苑更没地位可言。
她原以为苏梁浅是个单纯无用的,没想到却是扮猪吃老虎,这些年在云州也是装的纯良,萧燕几次在她手下都吃了亏,时至今日,都不知道杜嬷嬷是怎么死的。
苏梁浅在苏家的地位日渐稳固,还有可能成为太子妃,降香是想好好跟着她的,为自己谋一个好前程,但苏梁浅根本就不给她这个机会。
至于萧燕那边,估计直接把她当成苏梁浅安插在她这里的卧底,这些年一直都传假消息,不要说信任了,估计都恨死了,尤其是这次的事,她当初是跟着苏梁浅一起到荆国公府的,萧燕根本就不会相信她事先一点也不知情,虽然这是事实。
目前,她的路,已经都被堵死了,就算苏梁浅不看重她,她也没有别的选择。
她是这样,苏梁浅何尝不可以一样?如果苏梁浅身边就只有她和茯苓,就算她不愿意,去哪里也得带着她,外人看着,也只会以她是被看重的,这就是降香想要的机会。
想讨好的小厮,自然不知道降香心中的这些弯弯绕绕,只觉得自己马屁拍在了马腿上,降香见苏梁浅不开口,更觉得她是默认了自己将人打发走的这种态度,继续道:“我是小姐的贴身丫鬟,一直都跟在她身边,她买了两个丫头,我怎么会不知道?”
她抬着下巴,有些倨傲。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呢。”
年幼些的女孩看不惯降香那样,“只是个丫鬟,还真当自己是根葱了!”
“你说什么?”
降香气的脸都红了,声音尖锐,扬手就要打人。
年长些的女子挡在小姑娘的身前,她身上冷冷的气势很足,怀里抱着的剑,威慑力更足,就那么一扫,降香瞬时就怂了,退到了苏梁浅的身后。
“前些日子,奴婢的父亲过世,要不是小姐给的银子,他只能暴尸荒野了,您既然给了我银子,那就是买下我了。”
苏梁浅经提醒,很快想起来,自己前些日子和谢云弈季无羡一起出门,碰上有女子在凤凰楼门口卖身葬父,但她当时觉得此女子不简单,她不同于常人的卖身葬父方式,也让她戒备,虽有谢云弈季无羡两人怂恿,还是没将人买下,但她却找上门来,现在想来,这应该是谢云弈他们的安排。
“您买下我,那我就是您的奴婢,您如果不要我,那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女子说话,跪在苏梁浅跟前,另外的小姑娘也跟着一起,大眼巴巴的看着苏梁浅,“小姐,您就收下我们吧,我和姐姐会做很多事情,吃的还少,我姐姐很能干的,我也会烧饭,很好吃的。”
“你们这是要赖上我们小姐了是吧,还不把人给我轰走!”
降香唯恐苏梁浅心软改变主意,忙让人将她们赶走。
苏梁浅睨了降香一眼,眼神幽深,一旁的小女孩补刀道:“那也比遇事躲在主子身后的孬种好!”
降香想要反驳,但一触到苏梁浅的眼神,立马低着头,心虚的不敢吭声。
“起来,随我一同进去。”
跪在地上的两人对视了一眼,皆有喜色。
苏梁浅的目光,落在无措的小厮身上,“是个聪明的,茯苓,赏。”
现在苏府是二姨娘掌家,但萧燕的势力,根深蒂固,今日的事,先禀告谁,都会得罪另外一个,区区一个小厮,在苏府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且,若是让萧燕知道,有人上门找苏梁浅,要当她的丫鬟,定会怀疑是荆国公府的人,十有八九会打发了,对在局势未明前想保持中立的二姨娘来说,这也是个烫手的山芋,同时如果这真的是苏梁浅的人,那就是将她得罪了。
苏梁浅毕竟是嫡女,身份摆在那里,而这几次她和萧燕的较量,聪明的人,都不会认为,这样一次次完美的胜利只是巧合。
敏锐的人,隐隐预感到,苏府要变天了。
几相权衡下来,让人在门口候着,无疑是最好的结果。
既得了攀交苏梁浅的机会,他日萧燕二姨娘问起,想要推脱责任,也不难。
苏梁浅领着二人到了琉浅苑,她摆了摆手,原先要跟着进去的下人纷纷退了出去。
“你们也下去。”苏梁浅看了眼站在原地的降香茯苓。
“小姐!”
降香不情愿,挣扎着想要留下来。
“我和茯苓还是留下吧,万一她们要对您不利怎么办?”
苏梁浅不应,降香惧怕苏梁浅,不敢再言,她气愤的跺了跺脚,警告味十足的瞪着独独被苏梁浅留下来的两人,被茯苓拽下去了。
屋子里,一直都有热茶备着,苏梁浅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坐在靠窗的榻上。
外面,梅花绽放依旧,那颜色极艳,好看极了。
这么冷,应该快下雪了吧。
她还记得,自己上辈子在苏府过的第一个除夕,下了好大的雪。
没人叫她一起过年,外面热闹喧哗,欢声笑语不断,只有她一个人的琉浅苑冷冷清清,再就是背地里轻贱嘲笑她的下人,她那时心如死灰。
明明已经隔了一世,她却觉得,一切仿佛就在昨日。
那时的心情,绝望到了何种程度呢?喝着的热茶,都是冰冷冻心的,就算到了现在,她依旧不敢去深想。
她静静喝着入口温热的茶,那两人也静静站着,不出声。
雪上红梅盛绽,那景致,这辈子,她要好好欣赏。
“叫什么名字?”
她问她们,打破了沉默。
“奴婢影桐,影子的影,桐树的桐,这是我妹妹,秋灵。”
说话的是年长一些的少女,她手指了指身旁可爱的小姑娘,说是妹妹,但和上次的父亲一样,并没有什么感情可言。
“您称呼奴婢灵儿就可以了,或者小姐要觉得不好听,可以给我和姐姐重新再取一个。”
秋灵说话,肉肉的笑脸,笑眯眯的,很是喜感,和维持着绷脸表情的影桐,完全是两个极端。
“不必,用你们原来的名字就好。”
“奴婢和妹妹是父亲带大的,父亲死了,只有我与妹妹相依为命,妹妹年幼,奴婢不放心她一个人,她很会逗人开心,做菜也很好吃,还请小姐收留。”
苏梁浅看着她依旧冷冰冰的样子,哪里又半点担心?说出的话,机械的就像背台词,说是相依为命,看着连寻常人家的普通姐妹情都没有。
演技,差评!
“谁安排你们来的?谢云弈还是季无羡?”
两人不吭声,直接跪在了地上,显然是不准备回答了。
苏梁浅放下茶杯,“我不管你们之前的主子是谁,又是奉谁的命令,到我这里来,但有一点,你们既跟了我,就要对我忠心,不让你们泄露不该你们泄露的事情,不管谁问,多一个字都不能说。可以做到吗?”
两人迟疑了下,点了点头。
“若是哪天,我和你们的原主子为敌,你们要选择他,得事先告知,而不是暗地里背叛,不然的话,就别怪我不念主仆情!”
上次卖身葬父现场,她就觉得谢云弈季无羡不对劲,想来他们二人唱双簧是想她买下影桐的,但她没‘上当’,所以就又用这种方式,将人送到她手里。
既是同盟,他们的礼,她自然不会不收,不管是监督亦或是保护,或者是其他的原因。
她相信谢云弈不会害她,这样的信任,让苏梁浅心尖微颤。
“若你们可以做到的话,就留下,若是不能,现在就可以起身离开。”
“奴婢(灵儿)可以做到!”
两人异口同声,齐齐保证。
“先起来吧。”
两人依言起身。
“你擅长什么?”苏梁浅看着影桐问。
“奴婢自幼习武,可以保护小姐,奴婢还很擅长杀人。”
影桐说自己擅长杀人时,‘单纯’的秋灵,看着没有丝毫惧怕。
“小姐若想杀谁,只消吩咐奴婢一声,不要脏了您的手!”
苏梁浅笑,她完全肯定,这两个是谢云弈季无羡的人。
“我很喜欢你擅长的!”
秋灵一脸急色,忙问,“那我的呢?小姐不喜欢吗?”
“也很喜欢。”
“小姐,灵儿不但做菜好吃,针线活也很不错,小姐要不喜欢谁,觉得谁聒噪了,我还能把她的嘴巴缝起来呢。”秋灵积极补充的技能。
苏梁浅:“……”
她身边着实缺能用的人,虽然沈老夫人也在物色,但一些事,苏梁浅怕她担心,还是不想她知道。
随着她越来越多的卷入京城的漩涡中,她肯定会越来越危险,她太需要这样会功夫的丫头了,苏梁浅想到谢云弈疾风几个人的身手,他精挑细选的人,定然是出色的,心头大安。
自走水重生,她就已经做好了哪怕孤军奋战,赔上自己的性命,也要杀出一条血路的准备,她深知这条路有艰难,但因为谢云弈相助,她不知轻松了多少,甚至步步轻松。
所以昨晚……
苏梁浅承认,自己舍不得解除和谢云弈的这种同盟关系,她太需要他了。
“你们不是我花银子买的,只是跟着我,和府里的其他下人不同,你们是自由的,不用自称奴婢,也不用对我下跪,影桐,今后我出门,你就跟着,谁要是以下犯上,故意拿话给我听,让我不爽了,就给我打,秋灵,我的小厨房,就全权交给你了,还有衣物,也交给你打理!至于每个月的月银,你们暂时就照着二等丫鬟的拿吧。”
谢云弈的人,自是不差银子的,但她们现在跟着她,帮她做事,该给的,他自然不会吝啬。
这边定下,苏梁浅将桂嬷嬷叫了进来,吩咐了一番。
“她们两人住一间房。”
按规定,二等丫鬟,是四人住一间房,一等丫鬟才是两人住一间,在这点上,苏梁浅给她们的是一等丫鬟的规格。
就影桐的性子,秋灵的嘴,估计院子里的下人,没人敢和她们一起住。
苏梁浅这边才将将将事情说完,桂嬷嬷正准备领着影桐秋灵出去,降香急忙忙的跑了进来,“小姐,五姨娘来了,她要见您!”
她一脸急色,进来见桂嬷嬷也在,影桐和秋灵两人跟在她的身后,心中猜到结局,脸色完全不受控的黑了。
“谁让你就这样进来的?”
桂嬷嬷本来就不喜欢降香,现在见她这般没规矩,还是当着其他新进的下人面,沉脸就训斥。
以前在云州,桂嬷嬷说一句,降香能顶好几句,但最近这段时间吃亏不少,她倒是收敛了。
以前苏梁浅随她哄骗拿捏,现在主是主,仆是仆,她以前得脸,而现在,她和萧燕安插在琉浅苑的下人没什么区别。
形势比人强。
降香不敢顶嘴,而是看向苏梁浅,抱着微弱的希望看向苏梁浅道:“小姐,这两个人,怎么处理?”
“已经留下了。”
降香的希望幻灭,却还是不死心,急急劝道:“现在是特殊时期,她们来路不明,还候在门口非赖上您,可见居心叵测,小姐,这种人,留不得啊!”
“什么人能留,什么人不能留,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丫鬟插手了,管好自己的事,别再莽莽撞撞的,不然,仔细你的皮!”
苏梁浅说留下,还给优待,这说明,人是可用的。
秋灵嘴甜,长的也讨人喜欢,刚刚已经博了桂嬷嬷的不少好感,而影桐,虽然沉默寡言,但怀里抱剑,看着就很厉害的样子,让桂嬷嬷很是放心。
苏梁浅隔三差五就出门,桂嬷嬷在家,总担心她的安全,她早觉得苏梁浅身边应该有会功夫的丫鬟了,影桐最合她的心意。
降香也是在苏梁浅的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她是什么人,什么脾性,这会打的又是什么主意,她心里通透着呢,要不是苏梁浅让她睁只眼闭只眼,她又顾及苏梁浅刚回来的颜面,她早就罚她了。
总之,在桂嬷嬷心里,这两个人,都比吃里扒外的降香强。
“小姐。”
降香无视一众人的态度,巴巴的看着苏梁浅,还是不肯死心,做最后的挣扎。
“下次进屋前,在外面先通报,我身边的人,尚且如此没有规矩,桂嬷嬷还怎么管束其他人,做好自己的事,我自然不会亏待你,让五姨娘进来!”
降香咬了咬唇,脸色煞白,不甘心的道是,转身离开。
早知道苏梁浅在‘新人’面前也这么不给她脸,她就不闹了。
自取其辱!
“贱妾给大小姐请安!”
五姨娘身着玫红长袄,颜色靓丽,发髻高绾,鬓上戴着桃粉色的绢花,让她本就妍丽的脸,更添了三分姿色,成熟妩媚,自有一股少女没有的迷人韵味。
她脸上含笑,眼睛发亮,整个人容光焕发的,一眼就看得出来,她的心情,极好。
当然,事实上,五姨娘的心情,确实相当美丽。
这些年来,从未有过的舒畅。
她没想到,刚从云州回来不久的苏梁浅,居然成了她最好的分享心情的对象。
屋子里,下人都被苏梁浅打发下去了,就只有她和五姨娘两人。
苏梁浅指了个位置,让五姨娘坐。
五姨娘倒是没有客套推脱,在苏梁浅的身侧坐下,苏梁浅亲自给她倒茶。
“一早就想来拜访大小姐,不想现在才得了机会。”
五姨娘确实想来琉浅苑许久了,前段时间苏梁浅去荆国公府了,她自然没了机会,早上她一听说苏梁浅回来了,收拾了一番,就过来了。
“姨娘若喜欢,今后可常来琉浅苑走动。”
五姨娘四下看了眼,压低声道:“昨日大少爷急忙忙从外面回来,笙辉苑动静不小。”
她说着,坐直了身子,面上虽然还是有笑,却是讥诮,“大小姐刚回来,对那一家三口,了解并不是怎么了解。性情温和对谁都很好说话的大少爷,就是条毒蛇,随时都能露出毒牙,将人咬死,天仙菩萨般的小姐,善解人意,心机比谁都深,这两兄妹最喜欢在老夫人老爷夫人面前上演兄妹情深的戏码,但各怀心思,个人的利益重于一切,夫人他虽然强势,但要论心机,还不比她这两个孩子。”
“这次的事情,夫人要直接落了六姨娘的胎儿,一了百了,想要两全其美,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手心手背都是肉,那两个人闹起来,想必夫人肯定是焦头烂额。”
五姨娘说完,拿着帕子,掩住嘴,笑出了声,那双漂亮的丹凤眼,流转间,是深浓的恨意。
她恨萧燕,或许还有苏克明,累及苏倾楣苏泽恺。
苏梁浅勾了勾唇,这次的事情,苏泽恺肯定会觉得萧燕这样费周折是为了苏倾楣,若事情成功也就算了,但现在失败,于苏泽恺而言,简直就是天大的噩耗打击,他平日里在外人面前装君子大方,但在萧燕面前,若有半点不顺心,就会大发雷霆。
上辈子,苏倾楣有几次向她抱怨萧燕偏心,说萧燕没有当母亲的样,只要苏泽恺不顺心控诉她,哪怕是要天上的星星,就会给她摘下来。
对苏泽恺,萧燕除了疼爱,还有愧疚。
但或许在苏泽恺心里,萧燕更加偏疼苏倾楣,他同时还嫉妒苏倾楣名正言顺的嫡女身份。
上辈子,这辈子在一系列的事情后,更是。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被亏欠的,不管是萧燕还是苏克明,都应该补偿,这种心态,在纵容他的萧燕身上尤甚。
“这次的事情,应该就是苏倾楣的主意。”
苏梁浅说应该,口气却笃定。
她从冯平口中得知,萧燕实施计划的时间推后了,想必是改了方案。
说服六姨娘,还有首饰浸泡药水,都需要时间。
在从云州回来之前,她一直觉得萧燕心狠手辣,心机深沉,但几次较量,萧燕没她想象的那么厉害,倒是苏倾楣,举止却挑不出半点错处,待人也是,可见心思通透,处事圆滑。
她姐姐姐姐的叫着,多亲昵啊,若非上辈子临死前,她和夜傅铭还有对她亲口说的那些话,她说不定还会被她再骗一次,她那么恨她,但却能伪装的比谁都和善。
诸事顺利如此,遇事不顺,也照样不动声色。
她才多大,比她还小几个月呢。
“五姨娘深居简出,在府里形同透明,却能看透这些,可见,你也不简单。你的提醒我知道了,放心,我不会轻敌。”
五姨娘凑近苏梁浅,小声道:“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乘胜追击?”
她看着苏梁浅,眼底有期盼,“那条蛇……”
苏梁浅侧身,挑眉看向五姨娘,“若是萧燕再犯事,这后院管辖权,就要落二姨娘手里了,她也不好对付。”
“若二姨娘是因为小姐得了这后院管辖权,定然会投桃报李,至少不敢苛待小姐。”
苏梁浅微点了点头。
五姨娘小心的看了她一眼,见她面无表情,根本就猜不透想法,也不知刚刚那样问是什么意思。
“现在还不是时候,五姨娘心急了,操之过急,不但不能乘胜追击,有些时候,还会将自己都赔进去,就像夫人这次。”
对苏泽恺愧疚的,不单单是萧燕,苏克明何尝不是一样?这次的惩罚,苏克明是逼不得已,萧燕为了苏泽恺苏倾楣,想必很快就会低头,苏克明有了台阶,肯定会顺势而下,说不定还能加深他们二人的夫妻感情。
胜利在望,却被当头一棒,那才刺激呢。
“五姨娘放心,我这人,对盟友很尽心,承诺的事,就一定会办到。我有件事要问你,父亲和夫人,两人是不是有矛盾?”
虽然离开京城前,苏梁浅也很少呆在苏府,但印象中,苏克明对萧燕极为温情体贴,对她是很喜欢中意的,也很维护,不然的话,萧燕一个嫡女,甘为外室,名声早毁了。
这几年,萧家发展的不错,苏家萧家在朝堂上相互扶持,苏克明对萧燕不该如此。
上辈子,她同时碰到萧燕苏克明都在的场合不多,这其中的缘故,苏梁浅也并不是很清楚。
“因为已经过世的四姨娘。老爷早年为官时,下去视察,回来时碰上山石塌方,被一个农女救了,悉心照顾,老爷动了心,将她带了回来,成了四姨娘。四姨娘是个孤儿,长得一般,但当时几乎独得老爷的宠爱,远胜于今日的六姨娘,她是进府的第三年才有了身孕,那时候,我刚进府没多久,当时老爷为了她连倾楣小姐和大少爷都不怎么管。四姨娘生产时,孩子太大,最后生是生出来了,但孩子已经不行了,是个男孩儿,四姨娘知道这个消息,承受不住打击,跟着血崩去了。”
“她是早产,提前半月生的,当时老爷有事没在,回来后得知这个消息,消沉了很久,四姨娘在时,因为独宠她一人,夫人就有意见,两人还吵过,老爷觉得是夫人没照顾好四姨娘,两人生出了间隙,但这事,没那么简单。”
五姨娘能想到这一点,苏克明未必想不到,但当时苏克明没在,等他回来,萧燕都已经处理干净了,苏克明没能找到证据,出于各方面的考虑,他也不敢继续深查下去。
他因为这件事怨上萧燕,萧燕还真的是一点也不冤。
在这件事上,苏梁浅觉得萧燕虽狠,但也情有可原。
现世报,罪有应得,她的母亲当年若有她一半的手段,现在苏府,估计又会是另一番天地。
“老爷对六姨娘肚子里的孩子那般在意,估计也有四姨娘的原因在里面。说起来,这六姨娘自以为得宠,其实就是个替身,四姨娘虽然只是个农女,但并不会恃宠而骄,若是嫁给普通人家,想来也是可以让夫妻和睦,家庭和美的贤妻,她心地温善,像昨日那样的事情,她定然是做不出来的,也不知道老爷是觉得六姨娘哪点像四姨娘。”
五姨娘叹了口气,有些惋惜。
她对四姨娘的印象不错。
“老夫人就是在四姨娘出事后来的,她也知道这事,所以对夫人意见极大,经过这次——”
“你在做什么?”
五姨娘话都还没说完,外面一声呵斥,紧接着是一声扑通,似乎是什么人被踹倒在地上。
五姨娘不由看向苏梁浅,苏梁浅倒是淡定,仿佛习以为常。
很快,就有个八九岁的小丫头,手上提着个十五六岁的丫鬟进了屋。
那小丫头力气大,拎着比自己大的丫鬟,就和捉只小鸡仔似的。
秋灵进了屋,将手上的人,扔到了苏梁浅脚边,守在门口的茯苓跪在地上请罪。
“小姐,我刚从房间出来,就看到她蹲在墙角,鬼鬼祟祟的偷听!”
苏梁浅瞥了眼求饶的丫鬟,看向五姨娘,眯着眼,笑的像只狡猾的小狐狸,“有件事,想请五姨娘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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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我们家浅浅要搞事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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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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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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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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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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