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米长,一米宽的铁箱子他认识。
那是医院里用来运送去世病人遗体的“水晶棺”。
直愣愣站在铁箱子旁边的身影他也认识。
那是孙老头。
张一森还记得那天。
早晨的天空很蓝,空气很清醒。
他下了夜班,换了便装,刚刚走出医院大门,迎面就看到了满脸痛苦之色的孙老头。
那时候,孙老头正被儿子和儿媳妇搀扶着,从车上下来。
颤颤巍巍的走了两步,然后冲着他喷了口血。
被血染红的那件衬衫,是他最喜欢的那件。
“老爸!”
“怎么办,怎么办!”
孙老头的儿子和儿媳顿时乱做了一团。
最后,是张一森把孙老头背回急诊科,送进抢救室的。
那时候孙老头的意识还清醒。
张一森听他在自己背上念叨了了一路的“对不起”。
当然,孙老头的儿子和儿媳很快赔了一件新的衬衫。
……
张一森低头,扒拉开自己的白大褂。
好巧,今天穿的衣服,正好是那一件衬衫。
……
孙老头进了抢救室之后,因为失血过多,陷入了昏迷。
胃镜医生来看过,表示爱莫能助,只能放了三腔二囊管止血吊命。
几天下来,孙老头呼吸心跳骤停了两次,但都被抢救了回来。
病危通知书反反复复的下,孙老头的儿子和儿媳妇整天整夜的守在抢救室门口。张一森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从打扮得光鲜亮丽的白领模样渐渐变得蓬头垢面。
再后来,也就是今天。
孙老头再次出现呼吸心跳骤停,抢救无效。
判定死亡。
“爸!爸啊!呜呜呜……”
孙老头的儿子,一个一米八几的大汉,扶着“水晶棺”,毫无形象地号啕痛哭。
“爸……”
孙老头的儿媳妇,眼圈深重,跟在自己丈夫身边,无声的抹着眼泪。
而孙老头就站在两人旁边不足1米的位置。
他伸出了手,想去摸摸儿子的头。
但却什么都没有碰到。
“爸啊!你怎么就去了啊……”
孙老头的儿子仍然在哭嚎。
孙老头默默地收回了手,无奈的笑。
“咣当!”
“水晶棺”撞上了走廊的地板上不知道是哪位家属遗落的物件,猛地一个颠簸。
没有盖严实的金属盖子向旁边滑落。
“啊!!啊啊啊!”
看热闹的家属们纷纷尖叫着后退,水晶棺的周围一下子空出了一大片区域。
张一森没有退。
他上前了一步。
水晶棺里,孙老头的脸色惨白,鼻腔和嘴角处还带着干涸的血迹。
水晶棺旁,孙老头无奈的笑着,看向自己的儿子,满眼都是不舍。
一步之遥,阴阳两隔。
……
张一森同时朝着水晶棺里的孙老头和水晶棺旁的孙老头丢出了望诊术。
下一秒,两个墨绿色的光屏同时冒出。
【目标已无生命体征,无法获取信息】
【姓名:孙国强
种属:鬼
好感度:60
感染度: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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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人的信息仍然没有办法被获取。
但鬼可以。
【检测到鬼,种属列表已更新】
张一森忽略掉眼前飘过的系统提示,默默向前,帮着合上了水晶棺的盖子。
“谢,谢谢……呜呜……”
孙老头的儿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还是冲着张一森道了谢。
孙老头的儿媳妇紧紧地握住自己丈夫的手,艰难的冲着张一森笑了笑。
“节哀。”
张一森轻声安慰着,稍稍退开,默默在水晶棺后面跟着走。
一边走,一边看着水晶棺旁手足无措站着的孙老头。
孙老头也在跟着水晶棺往前飘。
飘了两步,他终于注意到了张一森的视线,下意识的往旁边避了避,然后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死了。
“死了啊,死了。人都死了,连儿子都碰不到了,也挡不了别人的视线咯~”
孙老头自嘲似的笑了笑,眷恋的看着儿子的背影,半晌,才回头。
身后,张一森依旧看着他。
“你……”
孙老头的脸上有些许的茫然和惊讶,渐渐的,带上了些许恐惧和踌躇。
他小心翼翼的躬了躬身子,“您……能看见我?”
张一森轻轻的点了点头。
“您……我可以叫您张医生吗?您……是来接我的吗?”
孙老头的身形愈发佝偻,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希冀。
“很抱歉麻烦您,但您……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
来接尸体的车子就停在门口的空地旁。
身着黑衣不苟言笑的是殡仪馆的人,他们熟练的开启水晶棺,将里面的遗体转移到车里。
张一森拉着孙老头的儿子,走到了车后的阴影处。
“你应该还记得我吧?”
张一森已经脱掉了白大褂,里面的衬衫露了出来。
孙老头的儿子仍然在抽泣,“我,记,记得……那天,是,是您背着我爸,呜呜……”www.xiumb.com
“老爷子拜托过我,给你说几句话。”
“呜呜,您,您说……”
张一森深吸一口气,顿了片刻,轻轻开口,声音有些低沉,有些沙哑。
“茵茵啊,是爸拖累了你。”
孙老头的儿子猛地停止了啜泣,死死的盯着张一森。
而他身边,孙老头双目含泪,伸手去摸儿子的脑袋,再次摸了空。
张一森学着孙老头的语气。
“是爸不好,一把年纪了,没能帮衬你不说,还拖累了你。”
“爸很抱歉,爸要跟你说对不起。”
“以后啊,爸不在了,你要支棱起来知道吗?”
“不要老是哭,大男人的,成天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你要强大起来,男人是要顶天立地,要照顾老婆的。”
“说起来,也是我跟你妈当年不好,给你取了个女儿家的小名,把你当女儿养了。”
“但你也不要怪你妈啊,她就是太想要女儿了。但是她身子不好,不能再生了呀!然后我才出了这个主意。”
“你妈她啊,当年也吃了不少苦,当年我一直待在部队里,也没能多陪陪她。现在好了,我呀,终于可以去找她了。”
“所以你也别伤心,知道吗?吸取你爸我的教训,对老婆好点,好好过。”
“你……你……”孙老头的儿子已经说不出话了,他死死的盯着张一森,泪水如同开闸的洪水一般落下。
“不是说了别哭了吗?你是不是个男人?!”
张一森的语气徒然严厉了起来,气息也徒然变得悠长,“稍息!立~~正!收!”
孙老头的儿子条件反射地站直了身子,“啪”的一声敬了个不怎么标准的礼,大声回应“长官!我不哭了!”。
完成这一系列动作之后,他才后知后觉的愣了愣。
他看着张一森,泪水模糊了视线,于是那道身影竟然渐渐模糊成了父亲的模样。
他再也忍不住了。
“爸!是你,是你对不对?”
“你还在,你还没有走!”
“不要走!求求你了!求你!”
“我不能没有你啊!”
“爸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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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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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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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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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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