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这么大,接触过的女子不算多也不算少,可大多是鲜妍有礼的模样,极少有像张氏此时这般尖利凶暴的。
孩子哇地一声哭起来,哭声细声细气的,一听就是中气不足。
苏慎之到嘴边的训斥立马又咽回去。
她没错,孩子确实不能再受折腾了。
苏慎之深深看了抱在一起的娘俩个。那同样消瘦的身形,在在显示她们日子的难熬。
也彰显着他为人夫为人父的失败与无能。
苏慎之似再承受不住一般,扭头大步出门,将屋门掩好后沉声喝道:
“吵什么?不知道主子要歇息?还不住口!”
红缨与绿杨俩人合力,将将按住撒泼的百合,还是没将她那张吵人的嘴堵住,反倒被咬了好几口,真是泼辣得没规矩。
百合见了苏慎之,眼神立马亮起来,也不撒泼了,小白花似的嘤嘤告状:
“公子,她们弄疼我了!”
红缨气不过,掐着她的胳膊用了点力气,结果又引得百合公鸡打鸣似的叫唤,唬得红缨赶紧松手去捂她的嘴。
“你别嚷,你闭嘴。”
“延年,拖出去!”
苏慎之看着眼前这一团混乱,脑门青筋直蹦,招呼远远站着的延年,赶紧清场。
这么个闹腾劲儿,连他一个喝醉了的好人都受不住,更别说还正闹病的孩子。
苏慎之本身喜静,不耐烦孩子吵闹,这才勤往书房去了些,然后就中了苏瑾沫的算计。
苏慎之厌恶地皱眉,提高声音吼了不知道在院门口磨蹭什么的延年:
“延年你聋了?赶紧滚过来把人拖走!”
延年回头看一眼,转头又跟外头说了两句什么,这才小跑着过来。
百合已经扯着脖子杀猪似的喊:
“公子!我是百合啊!朱姨娘派我来请您过去用晚饭的。您昨儿个不是交代了,说想吃全鱼宴吗?我亲手给您做了个熘鱼片,管保您吃了还想吃!”
“公子,您快把这些不要脸的丫头赶出去,哎哟,你还敢掐我?公子人家好疼,快给人家做主啊。唔,唔唔唔……”
延年终于赶过来,一把扯过绿杨手里的帕子,团巴团巴塞进百合嘴里,单手提溜着脖领子就给拖出去了。
院里终于恢复清净,红缨跟绿杨全都大松口气,对视一眼,齐齐苦笑。
“公子,朱姨娘那边……”
红缨稍微整理下头发衣裳,手背上好几道深深的牙印,都洇出血丝了。
“不用管!去瞧瞧看门的是谁,罚一个月月钱!再当不好差,就把人撤了。”
苏慎之心底满是恼火。
刚才那丫头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有他在背后撑腰指使似的,其心可诛!
他是那种贪图女色生冷不忌的人吗?他连她是谁的丫头都认不得!
“朱姨娘来也拦吗?”
绿杨大着胆子问。
反正公子今晚已经够不对劲了,再反常些也不是不可能,是吧?
“她又不是大夫,来了能干嘛。”
苏慎之不满地皱眉,听着屋里隐隐约约的哭声,挥一挥手。
“备热水,爷要沐浴。小小姐的药呢?熬好了赶紧送进去。”
红缨应了声是,眼睁睁看着他轻手轻脚地开门入内,这才回头看绿杨一眼,小声问:
“公子他,没事吧?”
绿杨轻哼一声,道:
“你管那么多。赶紧去关门,公子吩咐过的。”
红缨哦一声,云里雾里跑去传话。
看门的婆子平时被偏院喂饱了的,加上张氏无心理事,院子里下人疏于管教,惫懒得很。
平常还好,苏慎之不来,张氏几个关起门来安稳度日,也没什么可争的;
可真要遇上事情,就要命了。
就拿昨儿个夜里来说,小小姐受寒夜里突然发起热来,她们大半夜地起来忙着找大夫,结果看门的婆子夜里吃了酒,锁上门睡得死沉,叫了好一会儿才醒。
醒来不赶紧开门,还跟她们歪缠,耽误了不少工夫不说,那婆子还提前使小丫头子去偏院朱姨娘那边报信。
那边只说大公子睡下了,不叫吵他,他也不是太医,不会看病。
这话刺耳又扎心,昨晚可把她们给恨透了,索性不求他,改去求夫人。琇書蛧
夫人那边更不好说话,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邪火,逮着她们骂了大半个时辰,还罚跪。
红缨回想起昨天夜里那些糟心的事,再没法给看门婆子好脸色。
那婆子又跟她嚷嚷起来,小丫头子帮着上来撕扯她,红缨真快气疯了,抄起门闩厉喝:
“你们再闹一声试试?”
刁婆子吃了酒,胆子本来就打,上来就要抢。
红缨闭上眼,抡起门闩就砸!
砰地一声,门闩落地。
红缨睁开眼,看着攥住她手腕的延年。
“公子叫我来的!”
她底气不足地狐假虎威。
延年淡淡看她一眼,转头冲谄媚赔笑的婆子说:
“去管家那里领罚,然后你就可以走了。”
婆子一个哆嗦,酒意就顺着大腿淌下来。
“延哥儿!你瞧这个怎么话儿说的?我这好好的差事,突然就要打要罚的。是不是有人在背后告我的黑状了?”
婆子斜眼瞪红缨,嘴角不屑地下撇。
延年不冷不淡地道:
“公子亲自下的令。你要是不想连累你当家的跟子女的差事,就麻利地照办。爷嫌吵。”
婆子又是一个激灵,四白眼骨碌碌往红缨身上转一圈,又去瞧自己带着的小丫头,怎么瞧也是自家的这个更水灵讨喜。
没等她推人过来,延年脚尖一勾,挑起门闩拿在手里,毫不费力地单手折断,语气平淡地威胁道:
“等我亲自送你们过去?”
“不,不用。”
婆子吓得一个高蹦起,拉起小丫头就跑,连东西都顾不上收拾。
她犯不着跟延年硬碰硬,不如去求朱姨娘。
即便是公子发话又怎样?还能抵得过枕边风吹?
“她一定去找朱姨娘了。”
红缨不甘心地嘟囔,看看那支段成两截的门闩,更是发愁。
“这下好了,更方便人家走城门了。”
延年没接话茬,掏出个小瓷瓶丢给她:
“金疮药,好好擦,别留疤。”
“哎?”红缨看着他大踏步出去,抱着药瓶站了会儿,一跺脚追出去。
“你站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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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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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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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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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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