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个院子不见人影,草木经冬凋敝萧索,隐隐泛着新绿,不见半点花朵。
苏锦鸾草草打量一圈,也没心思赏景,脚步匆匆往正厅赶。
芳草紧张得小声跟她瞎聊。
“这京城的天儿比咱们河间府还凉,我刚才出去转一圈,杏花才只开了一两朵,迎春倒是开得好,我采了些回来插瓶,小姐看见没?”
“看见了。”
苏锦鸾与她相反,紧张起来话反而会少,脑子里不停模拟与苏慎之见面时的场景,来来回回打着腹稿。
芳草也知道自家小姐的性子,见她没多少兴致说话,也住了嘴,递过一包糖来。
“玫瑰松子糖,一小包就要二两银子,可贵了,小姐快尝尝。”
苏锦鸾拿了一颗,示意她自己留着吃。
糖块放进嘴里甜香化开,安抚了焦躁的心情。
苏锦鸾放松了眉眼,眼瞅着正房近在眼前,赶忙将糖块咔嚓咔嚓咬碎咽了,进门前又略一整理仪容,抬手敲门,款步而入。
“大人。”
苏锦鸾先朝主位上端坐的元长庚微微福身一礼,又朝另一名眼生又莫名熟悉的年轻官员行礼。
苏慎之蹭地站起,侧身避让,一脸惊异地打量她。
元长庚搁下茶杯,起身代为介绍。
“这位便是左相府大公子苏慎之,这是苏锦鸾。你们兄妹二人聊聊吧。”
说罢,他大步离开,留下空间给俩人说话。
苏锦鸾被他这开门见山的架势惊到,先前做的准备全落了空。
这是已经撬开了刺客的嘴,跟苏慎之摊牌了?
苏锦鸾抿抿嘴,嘴里甜得发腻,突然很想喝水。
“苏公子,坐下说吧。”
苏锦鸾拣了他对面的椅子坐下,使眼色给看傻了眼的芳草,叫她给自己倒杯茶水。
芳草来回打量俩人,目光满是惊奇。
这冲这样貌,说俩人不是血亲,瞎子都不信!
也不知道那苏瑾沫长啥样,是不是也跟杨家人像得紧。
苏锦鸾喝了半盏茶,心思也随着沉到杯底的茶叶安稳下来。
“苏公子,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苏慎之怔了怔,复杂外露的神色收敛,同样沉稳有加地打招呼。
“姑娘客气了。”
“听说,姑娘生于河间府温泉镇秀水村?家中姓杨?”
苏慎之开口问,想要掌握谈话节奏。
苏锦鸾打开斜挎包,装作不小心将抄写的《三字经》掉落出来。
她不好意思地装着腼腆,暗暗丢眼色制止芳草去捡。
苏慎之将她这明显的小心思看在眼底,不置可否地依从她的心意,俯身将掉落的纸张捡起,极其君子地并未扫视其上内容。
苏锦鸾看他非礼勿视地双手将稿子搁在她面前,失望地轻咬下嘴唇,从下头抽出她提前给杨家夫妻画的素描画递过去。
“我知道事关重大,听起来还有些离奇,但解释起来太麻烦,大抵跟元大人跟您说的一致。”
“这是我画的杨岩泉夫妻的画像,足有八九分像吧,你瞧瞧是否眼熟。”xǐυmь.℃òm
“你应该也发现了,我跟你相貌上有几分相似,这或许可能是巧合;但若是苏瑾沫同时也与杨家人相像,那么就说明问题了。”
苏慎之沉默地接过那两副画像,足足端量了半盏茶的工夫,这才抬眼问道:
“你说这乃是你所画?”
苏锦鸾毫不心虚点头。
她上辈子因为严重的心脏病,不能跑跳玩耍,成天跟书本为伴,画画是她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还是自学成才那种。
美术课上教过素描,老师还夸过她有灵气。不过她更喜欢画漫画,因为可以当做礼物送老师同学。
一年里的节日实在太多了,生日、春节、儿童节、教师节、圣诞节、元旦,她送不起别的礼物,只好换着花样做手工,贺卡更是大头,幸好老师同学们不嫌弃。
苏锦鸾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不学无术的草包,当场从挎包里拿出炭笔白纸,唰唰画起来。
三两笔勾勒出一个Q版小人儿,苏锦鸾胸有成竹地推过去叫他瞧。
“呀,小姐画得真像!”
芳草捧场地赞美,想着回头也要跟小姐求一副画像,给家里寄回去,省得她娘太想她,晚上躲被窝里偷着哭。
苏慎之看着纸上那个不大的小人儿,大大的脑袋小小的身子,五官略微有些夸张,神态间却能一眼瞧出像他自己,心里不由得转些不为外人道的念头。
“这两种画法,并不常见。”
苏锦鸾大大方方点头:
“对啊,我自梦中得来的,一梦千年!”
想说服别人,首先自己要坚信不疑。关于梦中遇仙这段瞎话,她已经熟能生巧了。
她顺势拿起备受冷落的《三字经》,微笑着递过去。
“苏公子状元之才,我仰慕已久。这篇《三字经》想请苏公子雅正,将其中不合适的地方帮忙修改一下,我有意将之刊印,推行天下,助力我大炎幼童启蒙。”
她含笑启唇,说出准备好的金句:
“教育是国之根本。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
苏慎之悚然一惊,定定看她,似在咂摸这几句话。
良久,他长叹一声,躬身作揖。
“朝闻道,夕死可矣。谢君赐教。”
苏锦鸾慌忙站起,连连摆手。
“我这也是借花献佛,不是我原创的。”
苏慎之见她不居功,眸色闪了闪,不知是不是想起府里才名鹊起的苏瑾沫,神色颇有些复杂。
他起身,肃然捧起那几张《三字经》书稿,认真拜读。
然后,脸色不由得便是一变!
苏锦鸾讪讪抿嘴,殷勤开口:
“要不还是我来读吧?你知道的,我没上过学,不会写这边的字,这抄的其实是梦里头的字体。跟咱这里的不太一样对吧?”
苏慎之意味深长地将书稿还她,未置可否。
字的笔画写不对,缺胳膊少腿的可以说没学好;
可这写字的功力,字体的间架结构起承转合,甚至自创字体自成一派,这却不是随便临摹个一二日便能成的。
只她既不愿承认,他便也先不揭破,且瞧瞧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再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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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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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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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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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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