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遇十二,实在是算不上什么愉快的经历。这位可不是十四,十四不讨人喜欢,可这所有的不讨喜都摆在明面上,跟十二是截然不同的。
十二看四爷,四爷也颇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视线落在他屁股下面的椅子上。十二先是一愣,紧跟着便不自在起来,他挨着四爷坐了,然后两人就坐在一条板凳上。
坐在一条板凳上,若是关系亲近,那自是没问题的。若是想的多一点,这个行为就可以理解为要跟四爷平起平坐。
别管眼前这个四爷是真还是假,但皇帝认了是真的,那就是身份确定。在一个身份确定的人面前,你还要跟他平起平坐……你要搞清楚,真不是谁都能跟皇帝认的爹平起平坐的。
他要起身,四爷却先一步起了,因为他发现桐桐不爱吃这家的茶点。而且,心情也破坏了,吃什么也倒胃口。
他伸手拉了桐桐,一边往出走还一边给桐桐把嘴角的点心渣给擦了,问说:“还逛吗?”
“不了!猴子太多,闹!”林雨桐是这么说的。
十二迅速了明白了这话的意思,这位疑似主子娘娘的四嫂,是在说: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他的嘴角抽抽,当年没怎么跟这位四嫂打过交道,不知道当年的四嫂是不是也是如此刻薄的性子。
他打算回去问问他家的福晋。
富察氏一年到头,三百六十五天里,三百天都是在拜佛求经的。
无奈的很,他的子嗣着实是艰难。富察氏也生养过,可惜孩子夭折了。如今十二爷也这把年纪了,六十好几的人了,府里就俩孩子。年长的是个阿哥,侧福晋生的弘昆,如今也才十二岁。年幼的是个格格,生母就是一丫头,抬了庶福晋,今年十一了。这个格格身体还算康健,只弘昆这孩子……上个月差点就没了。
十二回家先找福晋,见福晋又在数佛豆就叹气:“弘昆还是不见好?”
福晋却先问:“那神医女大夫可找见了?上次若不是从大福晋那里讨了一丸药,这孩子都保不住。王爷,这事得请旨再找找啊!”十二岁的孩子长的像是□□岁的孩童,病病歪歪的床也下不了,这是要绝后的呀。
十二一肚子的话堵在胸口了。
十二福晋又低头书数佛豆去了,自打这些年,府里留不住孩子起,她心里就存了想头了。她觉得一定是自家爷假信菩萨之故。自家爷跟着苏麻喇姑长大,按说学的该是吃斋念佛。可若是心中无佛,却还要烧香拜佛的哄人,那大概真是要遭报应的。
十二如何不知道福晋的想法?也因此,他对福晋就很有些生气。但此时,他还只能压着脾气问道:“好!神医的事已经有眉目了。今儿我到是有件事想跟你打听打听。”
富察氏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他:“什么事?”
“四嫂……”十二问说,“四嫂是怎样一个人?”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开始学医,这就真能学成神医了?虽说闻道无先后吧,但叫他相信这事,却着实是有些难的。
富察氏愣了愣,四嫂吗?好长时间都想不起这个人了。她心里算了算日子,“快到四嫂生忌了……日子过的可真快,小二十年了。怎么突的问起四嫂了?”
十二没法解释,“你就说说,我姑且一听。”
富察氏深深的看了十二一眼,心里想着,这人是不是又在想着继后的人选问题了。
是啊!富察皇后没了,这再甄选继后的人选,其实影响最大的还是富察家。她心中一动,“这继后……可是宫里的娴贵妃?”
十二垂下眼睑,他现在还没考虑此事。但福晋要这么想,他也没反驳。
富察氏自觉知道了他的目的,说起来就很有针对性了:“四嫂这人吧……我也说不好。她呢,谁也说不出个不好来。规规矩矩的,板板正正的,跟相传的先帝爷是一样的。可能坐稳后位,年氏那般得宠,一个孩子都没活下来……想来,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说了等于没说。
十二皱眉:“你是女眷,跟四嫂的接触下来,知道的就这些?”
富察氏愕然:“那我应该知道些什么呢?”当年你又不让我跟四福晋八福晋多接触,私下里往来有限的很。谁能多了解谁一样!
十二:“……”算了,也懒得在你身上费神了。
又是这么一副表情!富察氏也带上了几分恼色,“四嫂没了快二十年了……”便是曾经还算是有点了解,可二十年来,谁没事就凭吊一个故去的人?就是亲爹亲妈,没了二十年之后,你还能记的多少?能记住生死忌日,有啥特别的爱好就是极限了。还能记住什么?要为这个恼了,这就有些无理取闹了。
也有理。十二换了一个问法:“当年四嫂病重,你是探病过的……”
“谁家里人病重了,还叫躺在床上见人?”不要体面的吗?又不是至亲,也不是不见不行的那种。人家病重了干嘛还要应付你?探病去了,进去赏杯茶,然后在屏风外面跪着磕头请安就可以退下了。那是皇后啊!不再只是四嫂了。
好有道理!
那也就是说,见过皇后病重到薨逝的人,现在已经不多且不好找了!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两个地方应该能打听点情况,一个是乌拉那拉家,娘家人总是见过的吧。一个便是太医院。追朔一下脉案,虽说有作假的可能,但假的就是假的,只要查,就也能找寻出一些蛛丝马迹的。
他起身:“你早点歇着吧。”
富察氏起身追了两步:“神医的事情,您千万在意着。您要是不用心,那弘昆这孩子,怕真是……留不住了。您也这个岁数了,膝下就这一子一女。说不中听的话,反正没一个是我的骨肉,是死是活跟我有何关系。便是王爷比我先走,我眼睛一闭,丧事也有宗人府管,我娘家的后辈还算出息,看着富察家的面子,也不会亏待了我。再加上万岁爷的脾气,能给礼亲王府过继弘瞻,未必不能给咱们过继一个。不是嗣子也会是嗣孙。如此,将来百年之后,坟前也总少不了一碗供奉的饭。越不是亲的,才越不会怠慢了我。我着急弘昆,不是想要什么好处,就是跟你说,一个月前,我舍脸为了他求了一趟大福晋,匀了大阿哥的补药来。这是我这个嫡母能为他做的极限了。你是亲阿玛,你这年纪要是能承受丧子之痛……我无话可说!这是我最后一次催你,今日之后,关于弘昆的事,我不再提半句……”
十二的脚步顿住了,久久不能回话。
儿子是自己的,谁不疼。孩子留不住,他也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好容易出了个神医,他不着急吗?他恨不能马上带着孩子过去……如今这般忙活,今儿不惜跟那神秘的两口子直接对上了,为的什么?不还是为了孩子吗?
若那真是先帝和孝敬宪皇后,那么,他不管做什么,都意义不大。因为他们两人压根就不会救自己的儿子。因为先帝的三阿哥弘时,是死在他的府里的。而弘时的死,他其实难辞其咎。
可若那两人是假的呢?只要抓住了他们的把柄,自家的儿子就还有救。他们身份是假,但医术不假。只要对方能配合他治好他的儿子,他们叫自己替他们遮掩都行。
而这样的事,自己又怎么能福晋讲呢?
嘴张了张,到底只说出了一句话:“早点歇着吧。”
富察氏便再也没开口,退回去默默的数她的佛豆去了。这个男人,是她见过的最冷心冷情的男人了。
十二出了正院,身形晃了晃。他今年六十六了,儿子才十二岁!还不知道能不能活,还有个闺女才十一。许是福晋说的对:报应啊!都死报应!
他转身去了侧福晋方佳氏的院子,孩子是跟着生母住的。
方佳氏面色苍白,见了他欲言又止,一问孩子,眼泪就下来了,“您去瞧瞧吧。”
一个孩子,养到了十二岁,要真是折了,疼吗?别说亲爹亲娘了,便是毫不相干的人,听了也会惋惜一声。十二到了床前,孩子在床上躺着,苍白瘦小。这可不是长寿之相。他抬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孩子一下子就睁开眼,叫了一声‘阿玛’,声音不及蚊子哼哼的大。若不是他看见孩子嘴动了,都不确定孩子是否说话了。张嘴想安慰孩子几句,可张嘴却不知道该跟孩子说什么了。
“王爷!”方佳氏直直的跪下,“救救弘昆……救救他……”
十二什么也没说,直接从这边又出去了。
谁不想救?可这怎么救?
鬼使神差的,他又转到当年弘时在他府上休养的院子了。这些年,这个院子一直就这么锁着呢,府上也没几口人,更用不到这个院子。这么些年了,这个院子的门都斑驳了。他想起弘时在府里的日子。弘时怎么死的?
被他阿玛杀死的?外面很多人这么传!可别人为何会这么以为呢?
十二有些心虚,随即笑了笑。弘时是被老八和自己给拉下了水,拖累死的。他其实是个单纯的老实孩子。所以,先帝恨老八,其实也恨他。若不是他跟弘历捆绑的紧,先帝投鼠忌器,自己的结局未必会好到哪里去。
他的手放这扇门上,思绪飘的有些远。
弘时……是在自责悔恨种种的痛苦种硬生生的将他自己给折磨死的。病到了后期,甚至是绝食只求速死。
是自己,叫他知道他犯蠢了,他被人利用了。有人用他当利器,捅了他皇阿玛一刀。
他之所以有用,之所以有利用的价值,那是因为,他对于他的父亲而言,是非常重要的。只有这样的打击才能压倒他的父亲。
他忘不了弘时临走的时候拉着他的手,口口声声的喊着要见他的皇阿玛,等不到他皇阿玛,他便让他转述他的话,他说他错了,大错特错了,他不想给他八叔做儿子,若有来生,还想给他皇阿玛做儿子。若真能如此,他一定做个孝顺的儿子。
他要见先帝的事,他没告知宫里。他怕先帝心软,怕三阿哥东山再起对还是四阿哥的当今皇上有影响。他也没有将弘时的遗言告知先帝,反正人死了,说不说的,有什么差别呢。
此刻,他却有些后悔。他不知道他一个接着一个的送走自己的孩子,是不是真的遭受了报应。
弘时,是你吗?你没有走,一直盯着十二叔是吗?你在怪十二叔没有转达你的话吗?
前面灯火辉煌的地方是弘昆住的地方,之所以灯火辉煌,那是因为不敢睡。谁也不知道弘昆闭着眼睛睡下去明天还能不能睁开。
而这里一片黑暗,眼前这个院子里怕是已经杂草丛生了吧,而这样的地方倒是虫鸣声不绝。
他一时之间有些复杂,看似辉煌的,却已经走到了绝处。那看似黑暗的,可暗处生机绵延。
他离了这里,慢慢的往回走。将这些日子的事情一件一件的往回追溯。
永璜病重是个节点,再之前……再之前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只有一件,那便是先帝的坟头被雷劈了。也就是说,那一晚,皇陵有异动。
也许,从那里查起,能发现什么也不一定。
林雨桐和四爷并不知道胤祹已经打算查他们了,他们有他们自己要忙的事。
最近张廷玉是住在这里的,惯常也跟着四爷在附近转转看看,聊一聊。这十五年间,很多事情没有亲眼所见,得来的都是笼统的。而有张廷玉就不一样了,此人就是一官场万花筒,只要开口,就没有他肚子搜寻不来的信息。带着张廷玉,像是多了一个百度。语音输入之后,他就能给你一个答案。至于这个答案你是否认可,那得你自己来判断。
再加上十四在边上插科打诨的,林雨桐干脆连永璜也打发过去了,多听听总是没有坏处的。
这一日,还是那个信奉了白莲教的老嫂子,带着家里的孙子来了。她不是亲祖母,但不得不说心里还算又成算。见林雨桐和善,她便起了心思:“太太,我家这孩子没爹没娘,我家那老头子,也就是他祖父,年纪也大了。这赶车套车的,一年到头也就挣个嚼咕。原先还想着,等这孩子再大几岁,就叫他赶马车去……可人会老,马也会老。如今那马竟是瞧着已经是不中用了。等着孩子大点了,连马都买不起,哪里来的马车?我就寻思着,给孩子找个活路。这孩子您要是瞧的上,给您留下。他可勤快了,家里的什么活都会干。给牲口打草,喂鸡喂鸭的,他都成。要是您瞧着他出息,随便指点几句,就够他受用一辈子了。若是能给金先生当个书童,也学学算账的本事,那就是这孩子的大造化了。”
这妇人是个心善的人。后娶回来的祖母,想着给这孩子这样的安排,也算是难得了。
林雨桐抬眼看这孩子,这孩子咧嘴一笑,倒是也不怕生。
她就问说:“识字吗?”
这孩子嗯嗯嗯的点头,“街上的招牌,我都认识。都会写。”
“那你究竟想学什么?”
“能做账房先生就行。”
就是算账吗?
对!就是算账。
林雨桐伸出一根手指,“一个月之后,能叫你算的比一般的小账房先生强,但也有个条件,你答应了这才成。”
这孩子眼睛一亮,“师娘您说,只要您说的,我都应。”
还挺机灵,师娘都叫上了。
林雨桐就道:“往后的每年里,你得免费教会至少十个孩子,让他们跟你一样。孩子的大小男女却并不限制。你只带着人来考便是。只要你教导的人达标了,便再教你更厉害的算法。直到有一天,户部的那些笔帖式都算不过你的时候,你的前程就有了。”
这孩子睁大了眼睛,“当真么?”
“当真。”林雨桐看他,“你可敢应。”
敢!
这孩子噗通一下就跪下,纳头就拜,“左山拜年师娘,从今往后,我就听师傅师娘的话,将来给师傅师娘养老……”
还算聪明,没说送终两个字,只一味的看着林雨桐傻笑。
这妇人起身,有些忐忑,本来是送孩子来找活干,做点短工,混口饭吃也行的。这怎么好好的成了收徒了。这收了徒弟可不一样的,师父管徒弟,徒弟养师父,这都是天经地义的。人家这条件,自家高攀了呀。
林雨桐没给跟她再寒暄,只叫她先把孩子带回来,明儿一早送来便是了。
左山见了四爷还是叫师父,但是他很快发现,教他的并不是师父,而是师娘。师娘教他速算之法。
这个速算之法,就是手指速算法。不用拿着算盘打,人人天生一双手,一般的数字都能计算。像是一般的小铺面,一天也就是几百个钱到几千个大钱的营生,有什么复杂的吗?
便是没基础的孩子,经过突击,也是很快就能学会的。
而且,这孩子不是才上幼儿园的孩子,这都已经是十来岁的大孩子了。理解能力明显就不一样,稍微点拨一下,他便明白了关窍在哪里。只要勤加练习,就能掌握。
可再大也只是孩子,孩子学了就没有不炫耀的。然后很快大家发现,那个金先生很有本事,这不,才学了几天,这就有模有样了。关键是人家不要束脩的。虽然条件奇怪了些,但是这有什么关系,本事学到自己身上,才是最要紧的。
于是,四爷那边的房子还没修缮好呢,拎着猪头过来拜师的差点没把门给踏平的。有些人不仅送了自家的孩子来,像是亲戚家的,比如当舅舅的想着把外甥给接来,比如做姑姑的想着娘家的侄儿,一家往往送来的不是一两个孩子,这就导致了房子没收拾好,还湿漉漉的房子呢,学生却满员了。
十四都不清楚自家四哥盖这个房子的初衷到底是不是弄的学堂。
再说了,你弄个学堂干啥呢?闲的蛋疼吗?你要是闲了,招呼一声。不说别的,宗室里多的是孩子。大家盼着你教的!
于是,十四回家,随便拉了三五个孙子就给来了。
是的!人家十四随便拉几个孙子,那也是三五个起步的。迄今为止,十四光是男孙就有二十三人。这还不算孙女和外孙外孙女。
你问他孙辈拢共多少,抱歉,他记不住。
十四的长子弘春没了十几年了,三十七上就没了。但长子留下的男孙就七个。这些孩子没有父亲照应,因此,带了五个孩子过去,三个是长房的。
长房的孩子大的都成亲有孩子了,带来的都是年纪小的。
常庆宝、永朔、永晋,还有一个是永忠,一个叫永硕,后两个是弘明的长子和次子。
林雨桐瞧着就皱眉,你们取名字能不能不取同音字呐。胤禛和胤祯傻傻的分不清就算了。这一个叫永朔一个叫永硕,喊一嗓子知道叫谁不?
知道爱新觉罗家子孙繁茂,但是那么多字咋就不够用了呢?
而四爷跟桐桐的关注点不一样,他的视线先是放在永晋身上,带着几分审视。看的这孩子差点躲在十四后面哭。看完了永晋,又盯着永忠,那眼神很有些意味深长。
林雨桐觉得,这两人一定是后世好歹有点名声的人。
等把人送去安置了,林雨桐就问:“什么来历呀。”
也没什么?“永晋以后会有个孙子叫奕山,瑷|珲条约的签订,有他孙子一份。”
林雨桐:“……”从来只听过因为祖上不积德而连累子孙被骂的。却从来没见过因为要出不屑子孙而叫先人受连累的。她比较纠结,这种事不是说你把爷爷教育好了,孙子一定就能好的吧。她给了个比较简洁的处理办法,“记得永晋娶谁家的姑娘吗?咱给换一媳妇。”省事!“记不住也没关系,给赐婚一个保准不会结亲的人家,那几乎就没奕山什么事了。”
四爷:“……”想出这样的办法,你也是棒棒哒。不过还是睡吧!这里关系其实挺绕的,叫你记这些没啥用还怪累人的。
然后桐桐到睡着都忘了问那个永忠是咋回事,然后第二天就给忘了。
其实永忠要说特别也特别,十四能带过来,就必然有提携的意思。弘春没了,弘明吧,不知道怎么把弘历惹着了,比较不受待见。因此,他带了这两房的孩子过来,也算是用心良苦了。这个永忠,被父亲牵连不受重用,专在儒释道上钻研,于文学一道上还算有些造诣。也能写诗,人家这写诗的本事说实话比弘历强多了。此人跟曹雪芹有些瓜葛……要不是红楼比较特别,他也不会留意此人。
桐桐第二天忘了问了,他也就忘了说了。
反正算是默认有了这么几个特殊的学生。
弘昼向来鼻子灵,哪怕再忙,这边的消息也没敢马虎。一得了消息,马不停蹄的就跑来了,“皇阿玛,自家的孙子您不管,倒是替我十四叔管教起孙子来了?”以前也不知道您跟我十四叔这么好呀!他嬉皮赖脸的,“过段时间,我给您送孙子来?”
你也知道要过段时间呐!
弘昼就低声问说:“皇阿玛,您到底要干什么,您倒是给儿子一句准话,也好叫儿子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您这么着……儿子其实是没怎么看懂……”
不知道折腾的弄的像是私塾一样的东西用意是什么。
四爷没解释,“我有我的事要做,你就当我在打发时间。多余的你也不要问。让你做什么你做什么就是了。”
弘昼磨磨蹭蹭的在边上不动地方。
四爷就吓他:“你这是想叫我把弘历换上来叫你上?”
弘昼脸都白了,“那地方咬屁股,儿子才没那么想不开。”
“不想问儿子孙子挣个前程?”
“儿孙自有儿孙福,儿子管不了。”弘昼瞧出自己阿玛是故意吓唬人的,这才道:“行,儿子不问您还不成吗?儿子现在就去做自己能做的觉得正确的事。这回……把这福|寿|膏跟反贼联系起来,儿子也实属无奈。这东西经营的人家都是有点势力的,京城治住了,别的地方呢?上面的风吹的再紧,下面也有法子避风头。利润太高,惩罚太小,别管啥时候都不缺铤而走险的人。因为这个东西治罪,古来少有,因而,下面的人只怕敢以身犯险的人不少。但造反的罪名大家却都知道。将此罪名跟造反视为一体,那么,那些达官贵人,就得收敛,就真不敢了。比起银子,他们更在乎脑袋和头上的顶戴花翎。这是短期内刹住这股子风气的唯一可行的办法。”
“嫁祸给那些人,你得提防对方不计代价的反扑。”四爷提了一句,就不再干涉了,“这些你跟弘历去商量。以后出门,多带些人,小心没大错。”
是!
弘昼应着,这才道:“这次罚没的银钱比想象的多的多。您要是不管,四哥大概就会归到内库去了。”
“罚没的该归国库……”而不是私库,“药局属于独立经营,药材也是要成本的。”
弘昼一乐,“皇阿玛说的过。将这个成本除过,皇兄还是有的赚的。”
弘历不知道背着他弘昼和四爷还有过那么一番对话,他大概是觉得他的私库又充盈了,因此,在林雨桐过生日之前,送来了大批的寿礼,还都是晚上叫人悄悄给送来的。
五月十三,是乌拉那拉氏的生日。
第二天弘历来的时候是这么说的:“皇额娘,那天儿子不能来。”
嗯!不管怎么说,面上他这个帝王得祭奠一下这个嫡母。因此就不能给这里给拜寿了。不仅他不能来,弘昼和弘瞻以及这些子孙,都没有能来的。因此,他提前表示歉意。
林雨桐也不在意这个,那天本也不是她的生日。
她特别理解的样子,“做做样子就行了,很不必耽搁你太多的事情。”
弘历应着,就又说起了册立继后的事,“皇额娘看人总是准的,您给儿臣的建议才好。”
“建议不是早给了你了?皇后是你的妻子,是要跟你举案齐眉的人。这个人首先得得你的心。这世上最强迫不来的就是婚姻之事。”
弘历只觉得这话句句都在心里。这些日子,额娘先是因为查福|寿|膏的事闹了一场,后来因为钮钴禄家有人吸食,却不想拿出八万两的罚银,又是闹了一顿。实在是没法子,他才吐口说要册封继后,总得有人伺候太后呀。额娘这才好了,又是一天天的叫他过去,说这个册立皇后的事。
其实,这宫里没有一个女人能比的上孝贤,他想找个哪怕比不上孝贤,但也相差不大的女子。
于是,他现在犹豫的是另外迎娶新后呢?还是从后宫的妃嫔中择一而选。
他试探着问林雨桐:“皇额娘,若儿子想在上三旗人家中选名门闺秀,您觉得可使得?”
林雨桐一愣,不是宫里有位娴贵妃,也就是那位后来被废的乌拉那拉氏吗?
这位还真是不待见那位呀。一算也是,乾隆的后宫,出身上三旗的也就娴贵妃一人而已。因此,说是择,其实是没有择的余地。
她就道:“为何不可?你若觉得富察家的姑娘好,再选一位也未尝不可。或是,你额娘的母家,钮钴禄家也是大族,后族,他们家的姑娘也定是极好的。”
继后乌拉那拉跟原身这个乌拉那拉其实没啥关系,也不是什么族侄女。两人压根拉不上关系。她真不觉得选谁当皇后有什么差别。那位娴贵妃不做皇后,说不得还是她的福气。
弘历却觉得,自家皇额娘这样的,便真能做天下女子的典范了。对庶子庶女真做到犹如亲生,从来只为子女考虑,不想着自己能得了什么。别说自家额娘了,就是孝贤在世,他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她对永璜这些庶子是特别好的。
因此,他越发想找个如皇额娘这般的女子,善解人意,体贴入微。
母子俩为这个起争执的时候,弘历也将林雨桐说的话拿出来,“皇额娘是点头应了的,额娘不必多言,朕自有计较。”
钮钴禄太后能气死,她真觉得林雨桐不安好心,“后宫这些妃嫔,好些都是你潜邸时候的旧人了。你这是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这般凉薄无情,是要叫人寒心的。”
弘历从来不觉得自己凉薄无情,“朕也没急着立后,朕心里念着孝贤呢。朕还觉得这么着急立后,是对不住孝贤。这不是您要急着立后吗?朕只说可以斟酌了,但并不着急。额娘啊,儿子想找个能说说话的枕边人?”
“妃嫔哪个是哑巴了?怎么就不能说话了?”钮钴禄像是被戳到了痛处。哦!做妾的就做不了妻了!先帝不承认我这个太后也是妻,弘历你——我的亲儿子,你也觉得为娘是妾出身,跟你后宫的那些女人一样,德不配位呗。
弘历觉得自家的额娘没法沟通,而钮钴禄却觉得自家这儿子是被林雨桐带坏了。一旦有了这个意识,她是越想越气。母子俩冷战了一个月,不见弘历回转的迹象,钮钴禄氏肚子里的气憋到了极点。憋的狠了,她送了林雨桐一份大礼。
什么大礼呢?
在六月六这天,钮钴禄打发人,送来辆车纸钱和纸糊的男男女女。
林雨桐看着这些东西,当时只觉得手脚都在哆嗦:历史上的弘晖,是在六月初六没了的。
也就是说,在这里,六月初六,是弘晖的忌日。m.χIùmЬ.CǒM
对着一个母亲,提醒她孩子的忌日,这是何等的戳心。
其实他们从不觉得那个没了的弘晖是他们的弘晖。可现在有这么个人,就这么直啦啦的戳了过来。这对四爷和林雨桐来说,是何等的残忍。
是啊!漂泊于世间,有些人失去了就再不会拥有。此事因弘晖而起,可他们心里牵挂的,又何止是弘晖一个。
她扭脸看四爷:“咱们去陵园一趟吧。”
西陵有个端王陵,里面安葬的便是弘晖。
四爷过去抱着她,这种感觉只有两人能够明。他一下一下的摩挲她:“好!去一趟,去看看……”
做父母的去祭奠子女,这种感觉一定是人这一辈子最不愿意去体会的感觉。
到了这里,她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耗尽的一样,四爷看她坐在地上,一个人喃喃自语。他走过去,蹲在她的身边。他听见她说:“我至今还记得,他青白着面色躺在床上的样子……如果可以,我希望咱们攒下的功德,能护着他们……生生世世都安康顺遂……”
而这天晚上,四爷沐浴完,突然发现自己的胸口,那个印记又若隐若现。之前已经被压制了,被功德之力束缚住了,而此刻,印记又一次出现,而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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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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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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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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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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