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绳索飞过来,许时忠瞬间便被带到了城隍庙内。
许时忠的随从死守着大门,有金仲威带来的人,这些刺客看不能成事,一声呼哨,瞬间分散在城中的大街小巷民居的阴暗处。
之前的求救信号已经发出去了,转眼就会有兵马司的人就会挨家挨户的清查,谁都休想睡个安稳觉。
城隍庙内,许时忠看向还带着面具的金仲威,“宜安,我知道是你!”
真正熟悉的人,根本不用看脸,只看身形也能判断其人。更何况他出手了!他身上背着特别有标志性的长弓。
这长弓是李昭从皇家私库里翻出来的,也只有他能用。
金仲威没摘了脸上的面具,而是扭过脸来低声呵道:“你疯了,带着一个人就敢出门?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想要你的命?”
许时忠一怔愣,紧跟着哈哈便笑,伸手就把住金仲威的手臂,“知道你可能活着的消息,便是天上下刀子我也要来!我得亲眼看着,你是活生生的……”说着,就上下的打量,又看落在地上的影子,“是活的!有影子!有热乎气!”是活着的!活着就好!
金仲威笑了一声,挣脱开他的手,顺势坐在蒲团上,“……坐吧。有话咱们坐下……慢慢说!”
许时忠感觉着手心里只有活人才有的热乎气,然后沉默着点头,可坐下了两人却相对无言,许多话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解释吧?
怎么解释?
发生都已经发生了。
良久,还是金仲威打破了沉默,他抬头对着许时忠叫了一声姐夫,“……我姐到底是怎么没的?”
许时忠低着头,眼睛也没了焦距,“我从知道你还活着,我就知道,你肯定得问我这个。”没问他自己的事,先问了他大姐。
“那些年,你也知道,你大姐……不容易……我们膝下就英姐儿一个……早年吃了多少药才怀上了英姐儿……可自打英姐儿,身体还是有些损伤……她呢……心里有总盼着,再生个儿子,才不算对不起我……我跟她说,将来不过继嗣子,哪怕我们夫妻过世了,过继个嗣孙也成,不用太放心里,子孙缘这种事,都是天定的。可她哪里肯听?避着我也没少偷着吃药……怀一个掉一个,这些个事,她哪里敢跟岳父岳母说?况且,她跟小徐氏不合……那边成亲迟,可说有也就有了。还是个儿子,她自觉处处比人强,可就在子嗣上抬不起头来,心里憋着这一口气……越发的不肯放弃……身子破败了,再加上你的事……我没瞒着他,知道是你替我喝了那杯茶,没了命,而那茶是皇后递过去的……当时就发了疯的要去宫里……宜安啊!时念再不对,那也是大周朝的皇后!天下人的眼睛可都看着呢。她那么去找皇后……这不光是许家叫人指摘,金家也一样被指摘。所以,我就给拦了……这一拦,给坏事了。她是死活认为我不护着你,只护着我自己的妹妹……怎么解释也不听。这心里吃了气……当晚就发起了热,底子坏了,这一病来势汹汹,没出两月,人就没了……”
金仲威不置可否,“看的哪个太医,脉案也还收着?药方可都还在。当年伺候的人还都活着吗?”
许时忠看他:“宜安,我怎么对你大姐的,别人不知道你该知道。我能害她……还是能看着别人害她?”
金仲威有事良久的沉默,他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罢了……先不说这个!”他面无异色的转移了话题,好像真信了那套说辞,就听他继续道:“我是已死的人了。这些年也过的清清静静。之所以还回来见你,是有两件事要跟你交代!”
许时忠坐直了身子,“你说,我听着。”
“第一,徐家人是我杀的,这个你不用查了……”金仲威看向许时忠,“徐家人跟前朝有瓜葛,且暗中跟北国来往密切。金家几个老爷的身边,都有北国的奸细。这些奸细,都是女人。她们作为侍妾,又生养了子女。也因此,她们在徐家不仅能得到想要的情报,还能培植出更多的人手来。这些女人,可都不是出身卑贱的女奴。相反,她们的母亲或是外祖母,多是被抢去的汉女。她们身上还有鞑子和汉人的血统,但长的多随了汉人的长相。从十岁上下,她们就会被秘密选拔,训练。然后被以婢女歌舞伎送出来。她们的父族都是北国达官显贵……因此,她们对于北国的忠诚,几乎是不可撼动。可怕的是,这些女人在大周已经几十年了,她们的子女有没有受影响,受了多大的影响,这都不好说。因此,对徐家人,我几乎是没有留手!我不敢轻易冒这样的风险。”
许时忠听出来了,“这几年,你一直在北国,刺探情报。”
差不多吧!
许时忠一时有些动容,“这话你该说给他听,该汗颜的是他!”
金仲威摇摇头:“不说他……说说你……我跟你说的是徐家……但你就没想过你的处境。”
我?
“我的人在大理寺大牢里,杀了七个要犯。”金仲威看他,“不是我的人高明……而是还有人想叫徐家人死……我正好成了人家手里的刀……所以,周大人什么也查不出来,这背后的人高明的连我这边的痕迹都帮着给抹了……那时候我就跟李昭说过……我说过这宫里不干净,朝廷不干净,一定是藏着一股子势力在里面搅动是非……我说了这话没几天,李昭就动手要杀你……这是一石二鸟,你死了,我的结果未必好……是他想杀人?还是有人在影响他?这个人是谁?如今,宫里一个孩子两个孩子的往出蹦……你也不太在意。你觉得,那都是小事……该把视线放在朝堂上。岂不知,这些小人物,往往能翻云覆雨。我就是不甘!叫我死……行!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哪怕是皇后换了毒茶,我也不恨。皇后那也是君!可我就是死了,我也得知道,这藏在暗处,搅风搅雨的人到底是谁!他们到底是想干什么?跟北国有没有关系?查不清此事,边关就是再拼命,也是于事无补。你便是再有治世之能,也经不起有人在后面总给你起乱子……”
许时忠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当真……这般严重?”
金仲威没言语,只那么看着他。
“回来吧!”许时忠看他,“人活在世上,就得光明正大。”
“回来?怎么回来?”金仲威摇摇头,“死而复生,没有个过得去的说法,合适吗?”
过得去的说法?
“有!”许时忠看着金仲威,“怎么没有合适的说法?你诈死脱身,原本就是陛下的计谋。为的是派你办一件机密要事……之前金家问罪,原也不过是为了给你打掩护。如今,你完全了使命,凯旋归来。自然原本该是什么样儿,就是什么样儿?”
至于文氏,两人默契的都没有提起。
然后第二天一早,就有两道圣旨下来。第一道,是昭告天下,宫里喜添皇子。
这个这应该的,许时忠点点头,算是应承了。
可紧跟着是口谕,这宣旨的太监没敢先宣,而是低声跟许时忠说了一声。许时忠面色微微一变,就恢复了正常,只点头示意,继续。
谁知道接下里的口谕,炸的众人久久回不过神来。
皇上口谕,让二皇子认尚没有子嗣的金仲威为亚父,却又说,等二皇子能进学了,交给许时忠勤加教导。
这是什么意思?
交给许时忠这个大家都知道,许时忠要是不插手二皇子的事才奇怪。
可这冒出来的金仲威是个什么意思?这人都去了几年了?已经成了一堆白骨了,认这么个亚父,是想表达几个意思?
等下面一个个的嗡嗡完了,许时忠才起身,宣布金仲威奉旨完成使命归来云云。
下面的大臣听的一愣一愣的……这里有信的,当然也有不信的。
周家不信,顺王府不信,贺家不信……至于姚家、孙家,关系没那么近,这会子只一个感觉,怪不得降罪了,之前还那么关照。原来这一切都是假象啊!
但不管为什么,许时忠宣布的真相就是真相,宣布的结果就是结果。
金家这又起来了。
前朝的消息都满天飞了,后宫还没得信。
顺王世子回家,一边着急的往顺王的书房去,一边叫下面的人,“找二爷!快!别管在哪,立马给我拎回来!”
李诚才起来吃了早饭,正准备出去呢。今儿出去是正事,自家那干女婿,不是想往西北去吗?自己这边办的差不多了,这些事他不愿意在家处理,还说出去了叫人打发把贺家那小子叫出来说说,谁知道大哥叫了。
他以为又是给金家送信儿。他现在发现,自己大哥跟金老四来往的频率比自己都高。两人有来有往的,也不知道都在扯啥。
这会子过去,伸手就要信,“给我,我今儿就叫人给递出去。”
他哥才不理他,“我问你,金仲威活着的事,你可知道?”
谁?
谁活着?
李诚看他哥跟看个傻子,“大哥你糊涂了你!这都死了多少年了……”说完见他哥不像是开玩笑,他顿时就愣住了,“啥意思?活着呢?诈尸了?咋回事吗?我……我不知道……真不知道……”想了想又觉得这事不对,“老四不会瞒我!”
他哥就看他爹,然后问他,“你真不知道?”
不知道!
“也能笃定老四并不知情?”
“至少离开京城的时候不知情……老四差点被打死那不是假的!这事他不对!”
是!这事肯定不对!
贺家老爷子一回家就叫孙子贺知庭,“别拾掇往西北去了。孩子小,别颠簸了。”
贺知庭皱眉,“这原本就是打算好的……”
都打算好叫女儿女婿走了,那之前说金家是在配合这事就很扯淡。xiumb.com
他跟孙子道:“你岳家要回京了……”
嗯?
回京?
去年年底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贺知庭做梦似得回了院子,琼姐儿正抱着孩子在哄着他睡觉,“……祖父叫你什么事?去西北的事……实在不行,你去见见义父……你要不好意思,我去……”
“不用了。”贺知庭挨着琼姐儿坐了,低声问道:“金家要回来了……说是二伯还活着,立了大功回来了……”
啊?
琼姐儿不可思议的看他,“你从哪得来的消息?胡说!”
是啊!
胡说!怎么可能呢?
许时念看着自己的二哥,不停的摇头,“这不可能!我明明看着他喝下去的……”
什么?
许时念立马住嘴,看着许时思,“二哥听谁说的?”
“还用听谁说吗?”许时思就道,“现在满大街打听去,都知道了。茶楼都开始说书了,说是‘君臣两不疑,定下瞒天计’,多了去了。我这还都没听完呢,就着急忙慌的进宫来了。我的皇后妹妹,您这一天到晚的,在宫里都是干啥呢?这公主皇子一个个的往出蹦……别人倒是说咱大哥是忠臣了,可咱得了实惠没有您心里没数吗?如今不知道从哪又蹦出个贵妃来,还养着二皇子……这还没摆弄明白呢,金仲威人家没死回来了。我这边把金家得罪了个死臭,结果人家这就要回京了。人家这也是立了功了,配合着一家子吃苦受累的,这不得奖赏呀……你说说,我这跟着上蹿下跳的,我这得着什么了?您这皇后当的,是不是有点忒不走心了?”
许时念哪里听的见这些,她只觉得命运的齿轮照样在一点一点的往前转动。
文氏没死,成了贵妃。
连金老二都没死……他将来是不是还是会站在李昭的身后,然后冷冷的看着李昭废了自己?
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叫自己知道要发生什么,却这么的无能为力。以为成了的事,兜兜转转的,又回来了。
怎么办?
接下来该怎么办?
把文氏是金仲威的妻子的事抖搂出去?
不!这样不仅得不到好处,反而会激怒大哥。她不想得罪大哥!
她摆手先叫二哥出去,她得想想,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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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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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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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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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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