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小遥也一起陪同,陈乌源的家是租住的,在一栋老旧楼房的二层,房东住在一楼,是个一条腿残疾的大叔,与陈乌源过去是‘同行’,所以现在特别照顾他,几乎不收他的房租。www.xiumb.com
三个人路过房东门口的时候,陈乌源探头朝里望了望,突然停下了脚步,小遥问:“乌源先生,怎么了?”
“没什么,那个…恽先生、罗小姐,你们能不能先到隔壁小吃店去等我一会儿,我有点事要办,马上就好。”陈乌源指着三个人身后说道,那里不远处有一间私人小饭店。
罗芸随即要走,却被小遥拉住了,少年疑惑地看着陈乌源,想要探头朝房东屋子里看。
陈乌源伸手拦住了他,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想了想才说:“恽先生,我知道你那个朋友是刑警,他是不是在查我们这些老家伙过去的事情?”
“小蒙还没有成为正式刑警,但柳老师了解你们,乌源先生,你明白柳老师让我们来,却不亲自来的理由吗?”少年说这些话的时候毫无怯意,直直盯着陈乌源,目光中透着一股自以为是的正义感。
陈乌源低下头去,他不想去解读少年的心思,因为这种目光,他看得太多了,他只是喃喃地说:“你的意思,我懂。”语气低沉,好似在认错一样。
小遥继续说:“柳老师愿意信任你,他认为你真的已经摆脱过去的桎梏,改邪归正了,而且,小蒙马上就要毕业,到柳老师所在的警局里去实习,他希望小蒙在实习之前,能好好历练历练。乌源先生,老师说,处理你们的事情,能让小蒙学到很多东西。”
“是吗?柳警官可真是太抬举我了。”陈乌源垂下手,明显不再打算阻拦小遥看屋里的状况,罗芸看着他的样子,心里涌起刺痛,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显得苍老而又卑微,让人心疼。
就在罗芸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陈乌源却对她说:“罗小姐,刚刚进来的门禁处好像有人给我送牛奶来了,我腿脚不太好,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去拿一下?”
罗芸不知道该怎么办,转头看着小遥,小遥朝她点点头,表示可以放心过去,于是罗芸朝着小区门禁方向走去。
等她走远,陈乌源突然变了脸色,他一脚踢开房东屋门,冲进里面,拉起正在抽烟的瘸腿房东,左右开弓狠狠打了几个耳光。
对方措手不及,慌乱中,把烟头扔得老远,甚至连水杯都给他碰翻了。
“黑猫!你个老不死的!!想干什么?!”
房东叫嚣着,抡起拳头就要打陈乌源,可他拳头还没有打出去,肚子就又挨了一下,整个人摔出老远。
踢完人,陈乌源用手撑着椅背直喘气,他过去,是这帮人中最打得的一个,现在却不是了,因为病痛,让他几乎每天都走在地狱边缘。
房东倒地压垮了放在地上的砂锅,发出很响亮的声音,然后,一切安静下来,屋子里只剩下陈乌源一个人的喘息声,他们身后的小遥,连大气都不敢出。
又过了几秒钟,房东突然就醒悟过来,他开始大笑,笑声渐渐扩大,充斥进整个房间,连户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抱着牛奶跑回来的罗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朝小遥没挡住的缝隙间望了一眼,立刻吓得捂住了嘴巴,牛奶罐子掉到地上,摔得粉碎,白色牛奶全都泼到罗芸和小遥的裤腿上。
“对,对不起!对不起!”罗芸忙不迭道歉,小遥发现是她,也没有生气,只是说着不要紧,阻止她弯腰去给自己擦裤腿。
房间里的陈乌源发现了他们,回头说:“罗小姐,不好意思,吓到你了,那些牛奶没关系,是这家伙订的,洒了活该!”说着,他指了指房东方向。
罗芸被他们弄得一头雾水,傻乎乎愣在那里,小遥拉了她一下,拿出一把小钥匙,交给她说:“小芸姐,这里的房东喝醉了,不关你事,我们会处理,你先到二楼去帮乌源先生打扫房间,是二楼正对楼梯的那扇门,不要搞错了。”
“啊…哦!我这就去。”罗芸是个拎得清的人,她反应过来之后,立刻接过钥匙朝楼上跑去。
小遥随即把身后的门扉关上,对陈乌源说:“抱歉,乌源先生,刚刚我忘了把门关上。”
“这样也好,省得这家伙再拿那些牛奶害人害己。”
此时,房东的笑声也已经停止了,他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对陈乌源说:“老家伙,下手还是这么狠,还带个小年轻一起来欺负我,一点良心没有。”
“他是柳警官的徒弟,老条子自己没来,让后辈来,就是想要放我们一马,让我们这些伤残人士有条活路,你懂不懂?你现在有这栋楼供着,不用愁养老,干嘛不肯好好活?非要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等到了我这个地步,看你怎么办?!”
“等死呗……”
“混蛋!”
陈乌源突然暴怒,不顾自己的身体状况,冲上去一把抓住房东的衣领,再次举起拳头,却迎面对上了房东涕泪横流的脸庞,堪堪停住动作。
房东嘴唇颤抖着,伸出手臂,卷起袖子,指着胳膊上大片大片的烂疮说:“你看看,我还能停得下来吗?全靠那些牛奶,我才能活到现在,黑猫,你能理解我的,对吧?因为你也是,每天晚上这些疮口,都痛得生不如死,你让我怎么办?”
“去医院,去中心,让医生给你治!让警察好好教育你!等治好了,思想转过弯来了!就一起住到养老院去,谁带我们出道的,谁把我们害成这样的,就让谁养我们下半辈子!”
“呵呵,你最终还是恨他。”
“对,我恨他,你满意了吗?满意了就不要再折腾自己,我们一起去折腾他,解恨!!”
“呜呜呜……”
接下来,再也没有怒吼声,听完陈乌源的话,房东整个人突然瘫软下去,抱着陈乌源哭得稀里哗啦,毫无形象,小遥一直在门口默默看着,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他还太年轻,很多事没有经历过,无法感同身受,但是,从这些人身上,他看明白了一个道理,人决不能因为一时贪念而起歹恶之心,要不然,生活最终会还报以重击,让人生不如死。
趁着陈乌源和房东还在叙旧,少年偷偷退出屋外,朝二楼走去,刚刚拐过一楼楼梯拐角,他就看见了罗芸忙碌的身影。
罗芸并没有关上陈乌源出租屋的大门,小遥上楼走进屋子,顺手替她关上了门扉。
关门声让罗芸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头来看向他,说:“小遥先生,门不要关,乌源先生等一下上来方便一点。”
“没关系。”小遥回答她:“乌源先生不会马上上来。”
“唉!”罗芸好似很累的样子叹出一口气,继续做家务,她擦桌子的动作显得沉重而又缓慢。
小遥问:“你为什么叹气?”
“我觉得……”
“觉得什么?”
似乎是讲不太清楚自己的感觉,罗芸沉默下来,用抹布反复擦拭着客厅中央那张油腻的饭桌,思考着。
好一会儿才说:“我觉得乌源先生不是坏人,他很善良,温柔,对人体贴,我想象不出他年轻时犯罪的样子,反倒觉得,他这种人即便是做了坏事,也是被别人蛊惑或者欺骗的。”
“有些人的秉性,光看表面是看不出来的。”
“不,小遥先生,一个人有没有爱,有没有怜悯之心是看得出来的,就像我的亲生父亲和继母,父亲粗暴、蛮横,在我印象中,他除了自己之外,不在乎任何人,总是把自己的错归咎到母亲或者村里人的身上,只要被他控制,不管是谁,非打即骂,我母亲就是最好的例子。”
“可我继母不一样,虽然她不疼爱我,总是骂我,不让我读大学,甚至想把我嫁给一个不爱的人,但是,从继母身上,我却依然能感受到爱和温柔,因为她所做的那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唯一的儿子。”
“我养父母都是工薪阶层,为了弟弟,继母吃的苦比我要多很多,不疼爱我,是因为她要兼几份工,回家还要照顾弟弟,所以没有那么多精力分给我了。不让我读大学,是因为弟弟上了最好的艺术学院,学费太贵,她已经无能为力了。”
“着急想把我嫁出去,也并不是全都因为聘礼,听继父说,那个人继母挑了很久,老实肯干,家里条件不错,而且非常在意我,只要我愿意嫁过去,不会吃苦。我的继父从不说谎,所以我相信他的话,”
“小遥先生,很多时候,苦难和偏执都会让人做出错误的选择,但绝不会改变人最初的秉性。我不知道乌源先生过去经历了什么,但我认为,他如今的行为,足以证明,他不是一个本性邪恶的人。”
罗芸说到这里抬起头来,凤尾翎上带着水光,看向小遥,后者也正在目不转睛盯着她看,两个人视线碰撞的一刹那,小遥突然感觉有什么熟悉的东西正在沁入心底。
这种感觉不是来自于他日思夜想的海左,而是另一个更温柔、更质朴,充满的慈爱的人。
“我……不太能理解你说的那种感受,因为在我身边,每个人都对我很好,即便是已经失去的人,留下的也都是好印象。”小遥避开目光,靠在门框上,喃喃说着:“不过……也许你说得很对,我应该对乌源先生更礼貌一些。”
少年很聪明,也很坦诚,罗芸走到他面前,抬头看了看那双同梁泳心一样清澈的眼眸,扯起一个笑容,说:“我希望,未来自己的孩子也可以像你一样幸福。”
“可缺少了一半呵护的孩子会幸福吗?”小遥反问。
“会的,总有一天,他父亲会功成名就,然后来找他,到那时,我会让他留在父亲身边,过富足的生活。”
“那你呢?你打算怎么办?一起回到孩子父亲身边吗?”
“不,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孩子父亲需要更好的选择,一个能帮上他,真正让他爱慕的妻子,而我,将来可能的话,会留在孤儿院里,照顾那些更需要爱的孩子们。”
说着违心的话语,罗芸反背双手,慢慢在屋子里踱步,她以为,她只是在叙述自己未来可能经历的事情,与小遥没有多大关系,少年不会有什么激烈反应,顶多安慰她几句而已。
可她话音刚落,房门就被小遥猛地打开了,少年好似听到了令他无法忍受的事情一般,冲出门外,砰的一声将她一个人阻隔在屋子里面,罗芸甚至可以听到少年粗重的喘息声。
美丽眼眸中露出惊愕,罗芸看向那扇仿佛还在震动的房门,不明白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而屋外的少年,刚好与上楼来的陈乌源擦肩而过,后者很诧异,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少年打断了。
“抱歉,乌源先生,我去楼下转一圈,很快会上来。”说完,少年像风一样消失在陈乌源的眼前,发丝遮住了他瞬间掠过的侧颜,看不清表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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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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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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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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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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