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到陈枫会夸我,他这辈子都没夸过人,但这次他却说:王俊,你做得对,换做是我,撑死也就跟你这么处理;毕竟死的人已远去,活着的人还要继续;而且人家手续齐全,拆是正常的,不拆才见鬼了!想跟政府对抗,你那个大爷爷,脑子有病!
或许是因为,我家里摊上了这种烂包的事儿吧,陈枫跟我说话的语气,都平和了很多;所以我很感激他,至少在我无助的时候,还能有个人商量,鼓励我。
“陈枫,谢谢你啊!”我发自肺腑地说。
“去你大爷的!咱们是兄弟,客气个屁?!”他沉默了一下,突然又说:哦不,是去你大爷爷的!
我晦涩一笑,明白陈枫这样,是不想让我有太大压力,我就深吸一口气说:行了,在那边,帮我照顾好玲玲,等我处理完家里的事,咱们哥俩继续奋战,开创更美好的事业!
陈枫哈哈一笑:我等你!
挂断电话后,一直没敢打扰我的父亲,才开口说:俊啊,饿了吧?我这就去做饭。
“爸,还是我来吧!玲玲教了我几道菜,我做给您吃。”其实那时候,我知道父亲比我要难过的多,因为我母亲的坟,还埋在那里。
之前我说迁坟的时候,父亲一语不发,因为我知道,他也心疼我哥哥弟弟们;可他又何尝不心疼母亲呢?要知道当初,他为这事儿,还打了村主任,其实他比谁都在乎,比谁都爱那片坟地。
可是像我们这种小人物,活得就是这样的悲哀,甚至都没有能力,去保护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当厄运袭来,除了叹息和流泪,默默接受一切外,还能做什么呢?m.xiumb.com
那天清晨,我人生中第一次,给父亲做了顿早饭;他一直在边上看着,不放心,生怕我把厨房给烧了。
“俊俊,玲玲那丫头还好吧?”之前在电话里,我已经告诉父亲,我俩和好了。
“嗯,挺好的,就是刚在公司升了官,不好离开,我就没让她过来。”我煎着鸡蛋说。
“哎哟,不来是对的,咱家乱成这样,让丫头来了看笑话。”父亲腼腆地说着,他身上那件衣服,还是蒋姐给买的,父亲一直穿得很干净。
做好饭后,父亲难得拿出了酒,要跟我喝一杯;这在以前,我都不敢想,我从来没跟父亲,单独喝过酒。
但那天我喝了,因为我知道父亲心里不痛快;尤其第一杯酒下肚,他就颤着嘴唇说:要是能把你哥哥弟弟救出来,坟地的事,拆就拆吧!
他的脸被酒辣的通红,说完之后,捂着眼睛就哭了;他说:就是不知道明年,该到哪儿给你妈上坟了……
他一哭,我的心也难受的要命!北山脚下,父亲在那里,给母亲上了近20年的坟;每次过年或忌日,父亲都在那里,一坐就是一天;或许在他的意识里,母亲就住在那个地方吧,那是他们年年相会的地方。
只是现在,坟地要拆了,那守了20年的记忆,也要塌了;他再也不会在那个空旷的、漂亮的山脚下,对着母亲窃窃私语了;镇政府给安排的墓地,那里很拥挤,坟挨着坟,父亲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又怎么还能跟母亲说悄悄话呢?
这个在我心目中,一直像座高山一样的男人,现在哭了,哭得像个孩子一样,那一刻我才发现,父亲真的老了;老到没有力量再去改变现实,老到不能再去守护心里,那最珍贵的东西。
我走过去,用不算宽阔的胳膊抱住了他,让他知道儿子长大了,至少能成为他的依靠,让他永远都不感到孤单。
仰起头,我抑制着眼里的泪,那时我就想啊,但凡有一点办法,既能保住哥哥弟弟,又能保住坟地,我都会去做,无论什么事,我都会去做!因为我不想让日渐苍老的父亲,再变得悲伤。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直在家里呆着,也时常去后山那边看看;开发商一直把挖土机,停在坟地前面,但迟迟都没动手。
倒是我大爷爷病了,病得很重;他本来就80多岁高龄,又摊上了这种事,我知道他也很纠结,四个孩子进了局子,作为老人,他能不心疼吗?可坟地对于老一辈的人来说,又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我们王家7代人,都葬在了那里;一旦拆了,他们这些老人,是没有颜面去见列祖列宗的。
我去看他的时候,大爷爷瘦了一大圈,整个人都不能下床了。
当时我手里还有点钱,就跟伯伯们商量,把老爷子送医院,我给出钱看病。
可大爷爷却挥着手,口齿不清地说:我这病啊,医院治不好;反正也没多少光景了,别浪费钱。但我死了以后,哪儿也不要埋,就埋咱王家的坟地里;我得跟爷爷奶奶,跟爹娘一块,我得去找他们。
几个伯伯抹着眼泪,小声嘟囔说:要是不拆坟地,老头肯定还能多活两年。
是啊,老爷子这是心病,只有坟地的事,能治得好。
从大爷爷家出来后,我又找了二叔,去看守所看了两个哥哥和弟弟;顺便又找人打听,我们那儿的土地开发归谁管,看看塞点钱什么的,能不能就不拆了。
我还专门跑了趟市国土局,结果只见了门卫,就回来了。
人家门卫说了句话:你再有钱,能有人家开发商有钱?你这事儿我们见多了,没用!咱们小老百姓啊,就得顺应时势,再说了,整个市都在扩张搞建设,你们村能例外?
我当时被他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但他说的有道理,钱塞少了,领导看不上;要塞多了,几百万上千万,咱也塞不起。当然蒋姐能帮我,可我开得了口吗?这不是小数目,人家的钱也不是天上掉的。
我在家里又呆了两天,当时蒋姐打电话要来,我还是没让;只是跟她说,这事儿我能处理好。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蒋姐没来,沈梅竟然来了!而且是大摇大摆,来跟我谈条件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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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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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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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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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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