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后没多久,林薄深便到了医院。
徐珍叫他一起去了天台,跟他谈谈傅默橙的病情,也聊聊天。
不是很正式的家属咨询,在天台上,空旷又露天的环境下,有助于放松气氛和压力。
徐珍双手抄着白大褂的口袋,看着不远处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舒缓了一下眼部疲劳,道:“傅默橙幻想出的那个小豆芽,应该是你们七年前流产的孩子。”
林薄深并不意外,因为得知有小豆芽的“存在”时,林薄深便隐隐猜测到,那个孩子,十有八九是当初流产的那个孩子。
因为这间的巧合如果只有一样,那可能是意外,如果好几件巧合联系在一起,一定有关联。
小豆芽刚好七岁,刚好住在绿城小区附近,又刚好住着与他一样的楼栋和门牌号。
林薄深喉结滚了滚,道:“七年前,默默一直以为我不想要她和那个孩子,小豆芽和小豆芽的妈妈被小豆芽的爸爸抛弃,这个设定……”
林薄深苦笑了一声,“这个设定,大概是七年前深种在默默心底的结。我以为,七年后,我追求她,极尽全力的呵护她,给她最好的照顾,不管有多严重的抑郁,我都能慢慢感化她、治好她。”
“可谁曾想,原来有些事,一旦种下了因,便必定有果,逃不掉,该走的弯路一个也不会少。”
“若早知如此,七年……我怎么舍得跟她分开七年之久。”
林薄深红了眼眶,喉咙口满是酸楚,心口是钝痛的压抑。
一切的因果,都是他种下的,而现在,他却看着她,无能无力。
徐珍道:“她跟你在一起,很容易产生幸福感,可她的幸福感越多,对当年那个孩子的负罪感也就越强烈,所以才会对自己进行自残。”
林薄深喉结滚动的厉害,哽咽难以克制。
他的手摸进西裤兜里,拿出烟盒时,手指又顿了一下,出于绅士礼貌的问了下徐珍:“这里我能抽烟吗?”
“随意。”
这里是天台,抽烟无妨。
火机点燃。
林薄深抽了好几口烟,才将那凌乱又无法发泄的压抑情绪,全部重新压进心底,即使那些情绪仍在胸口翻江倒海,可面上,他终究变得平静深沉许多。
一支烟,很快抽完。
烟蒂,丢在地上,皮鞋捻灭。
好过许多。
林薄深恳求的目光看着徐珍,终是再一次请求:“我已经很多天没有见她了,我……能见见她吗?就算是十分钟也好。”
徐珍叹息着道:“在你来医院之前,傅默橙的父母刚去探望过,今天本身就是家属见面日,但林薄深,你答应我一点,不要在里面逗留太久,最多半个小时,时间久了,会影响她的情绪。”
林薄深微微颔首,郑重了说了两个字:“谢谢。”
……
傅默橙见完傅寒铮和慕微澜后,坐在床上,放空了好久,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脸色很悲伤很难过。
林薄深走到病房门口时,站在门口站了足足十分钟。
他是生平第一次,在即将去面对一个人时,期待又害怕,情绪复杂的厉害。
期待的是,能见到她,能抱抱她,能亲亲她,能跟她说说话。
可又害怕,害怕见到她无助又憔悴的模样,却没有一点办法,除了心疼,只有心疼。
林薄深推门进去。
此时,傅默橙歪头看着窗外的大树和绿叶,还有天空中偶尔飞过的鸟儿。
吃药时间到了,她以为是护士端药进来让她吃药了。
她没回头,只语言迟钝的问:“今天……能不能……晚点吃?”
林薄深看着她,走过来,轻轻的坐在她病床边,无声又深情的注视着她。
傅默橙发现护士迟迟没有说话,回头时,便看见了林薄深清隽英俊的脸庞。
朝思暮想。
她看到他的那一瞬,唇角灿烂的咧笑。
林薄深看着她笑,眼角猩红的也笑了起来。
他目光深深的注视着她,抬手摸着她的小脸,柔声问:“一个人还习惯吗?”
傅默橙清澈的眸子,眨也不眨的看着他,咧着小嘴说:“很想你。”
小脸上,有些委屈。
她一说想他,林薄深眼眶更红了,大手搂着她的后脖颈,低头贴着她的额头,无奈又抱歉的淡笑着说:“默宝,我不能经常来看你,因为徐珍说我经常来看你的话,会影响你的治疗。”
傅默橙盯着他,眼底满满都是委屈,“可是……想你。”
林薄深深吸了口气,忍住眼眶里的眼泪,咽了咽喉结,哄道:“只要熬过初期,之后我可以隔三差五来看你,但现在,默宝,我们乖一点,好不好?”
傅默橙无助的看着他:“我……我想哭……但是我……我哭不出来。”
林薄深的眼泪,滚落,他紧紧抱住她,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眼泪肆意。
哭不出,是因为用了抑制情绪的药物,所以哪怕难过,也很难哭的出来。
林薄深在她背后,抬手擦干了眼泪。
然后看向她,摸着她的小脸,宠溺的笑着说:“我也很想默宝,但我必须忍着,我不能偷偷来看你,这样会让你住在这里的时间放的更长。”
傅默橙动作迟缓的伸手,拉住他修长的手指,问:“薄深……我能看见小豆芽……真的……真的是病吗?”
林薄深目光深邃的从她的头发丝,看到她精致的五官和干净的小脸,伸手无比宠溺的揉了揉她乱蓬蓬的微卷长发。
这些天住在这里,大概顾不上梳头了。m.χIùmЬ.CǒM
她本身也不爱梳头。
林薄深打开病床边的抽屉,拿出一把梳子,而后帮她梳了梳头发,又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和脸蛋。
傅默橙皱眉看着他,小手攥着他的手指,“我……我不喜欢护工……帮我洗头发……带我回家……薄深……我不想住在这里了……带我回家……好吗?”
林薄深握住她的手,狠了狠心,目光直直的看着她说:“默宝,小豆芽是虚幻的,你必须自己找到小豆芽的存在和现实世界之间的冲突和矛盾点,我现在……我现在不能……真的不能带你回家,你乖一点,仔细想一想虚幻的小豆芽和真实世界里的我,嗯?”
林薄深执起她的小手,摸向自己的脸,他红着眼眶凝视着她,继续道:“我才是真实的,你爱的林薄深才是真实的,我们相爱的时候,彼此触碰对方的时候,我抱你的时候,我亲你的时候,这些才是真实存在的。默宝,你仔细想一想,好不好?”
眼神里,满是哀求和心疼。
傅默橙眼角微红,她紧紧攥着林薄深腰间的衬衫布料,哑声道:“薄深……我……我想不出来……你帮我……帮我找好不好?”
林薄深将他腰间的小手,拨开,摇了下头,“默宝,你必须自己找才行,这件事我不能帮你做。”
“可是……可是脑子很累……想不出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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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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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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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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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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