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九时清醒时晕沉,似乎这一路的疲惫都在落胎之后的那一刻瞬间爆发出来,气血有亏,污血不尽,还寒邪入体,大大小小的病症一起迸发,让那老大夫都感觉无从下手,不知道是要先滋养气血还是先驱寒。
这种情况待卜老先生到了的时候,才有了好转,一剂方子下去,至少花九已经不像前几天那样一喝药就给吐出来。
凤静没让花九住客栈之类,使了银子,租了个干净的院子,让花九可以养身子。
张凉生自那日亲眼看着息子霄抱着花九将息泱给活活分肢而死,他这几日一见息子霄就感觉背脊生寒,凉飕飕的,但是对花九,他半点不适都没有,私心里,将那种残暴的行为全归结到了息子霄的身上。
花九,自然还是那个善解人意,会很温柔照顾他的美好女子。
息子霄没空搭理他,虽然在到黄桷镇的半路上,是他给带来花九的消息,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会心生感激,他时刻记着这人是来跟他抢媳妇的,何况花九身子没好转,他日夜守在床边不离身,不管是喂药还是擦身这些活,他一并将春夏秋冬四个丫头撵了出去,不要她们插手。
春生曾担心过息子霄一大男人干这些事,会粗手粗脚,但有一次,她悄悄地从门缝里往里瞧。
那次,是息子霄在给花九擦身子,花九迷迷糊糊的不甚清醒,息子霄细致的给花九擦手,边擦边退她的衣裳,擦干净一只手臂和肩膀后,都先是用被子捂住了,再擦另一边,而且还不止上半身给花九清理的很干净,就是那等很多男子感觉恶心污秽还有污血的下半身,他都重新倒了热水,半点不嫌弃,一样给花九打理的很清爽,只怕她有一点不舒服皱眉了。
自此,春生很放心了,姑爷做的这些事比她们丫头还细心尽力。
几日后,花九好转,她人已经感觉不晕沉了,就是脸色还白的难看,下颌都越发的尖了,卜老先生说是小产,一样要做个小月子,调理身子,以后才会恢复的更好。
秋收是按卜老说的药膳,每顿换着花样给花九弄吃食的,只求她肯多吃一点。
春夏冬三个也将花九事事伺候周到了,就连凤静都偶尔回来看看她,亦或是张凉生站她房门口远远地瞧她几眼,反倒息子霄,从她清醒那日,她似乎就没怎么见过他。
也不是说没见,晚上她都睡沉了后,他才会上床来搂着她一起睡,待第二日一早估摸着她要醒的时候,就起床离开,她若是要擦身子的时候,他必在她喝了有安神的药之后才来,那会她因为药汁的关系,昏昏欲睡,不太清醒。
而等她醒过来,他人又不见了。
他也会跟她说话,只是不肯在她醒着时好生的说。
花九心知,他是自责,觉得没保护好她,也没保护好孩子,这对一向骄傲如斯的他来说绝对是个沉重的打击,所以不好面对她,然而她半点没打算要拉着他好生谈一下,比如说说她根本不怪他之类的话,她倒是要看看他能憋的了几时,躲的了几世。
她自然该吃的时候吃,该睡的时候睡。
来过几次的凤静,眼见这情形,好几次话到嘴边,看花九似乎没心没肺的模样,便不好意思再开口说什么,毕竟感情这回事,只关乎两个人而已,他一外人插言,搞不好还会好心办坏事。
张凉生虽对人情世故不太懂,但只要是关乎花九的事,他便又敏感起来了,他将息子霄的行为瞧在眼里,甚至还心有窃喜,每次来看花九的时候,都会说平洲如何如何的好,那意思还真像要趁机将花九给拐去平洲一样。
花九只是笑,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她自然知道每次只要是张凉生过来的时候,息子霄必定是这房间周围,而且还是在能刚好听到他们说话的地方,要不然不会每次他见张凉生都冷着脸飚寒气。
当花九能下床了,卜老先生开的药方子也换了,里面没安神的药,即便喝了花九也不会瞌睡,她白日补觉的时候越来越少,息子霄想无声无息地靠近就越发艰难。
花九估摸着息子霄心里隐忍到了极限,她听春夏秋冬说最近他竟然训斥了行云和流水好几次,平白无故的连凤静也不理了,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整天都不出来。
这天中午,花九跟春生说要去小睡一会,让人别来打扰她。
花九抬了一下头,望着那双黑曜石般深沉的凤眼,“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
息子霄沉默,嘴角向下,便是死也不吭声的模样。
见他又是这副惜字如金,什么都不说的样子,花九只觉心底怒火腾腾地就冒起来,被掳的人是她,小产的人也是她,难不成到这地步还要她来揣摩他的心思,然后来耗费心神地安慰他不成。
夫妻之间是要相携一生的人,他若任何事都是这样三缄其口,或者靠她一辈子来猜测他的心思,她终有一天也会累的。
花九从没有任何时候像现在这一刻这样讨厌息子霄话不多的性子,闷死在心里,即便她问了,也不见的会说出来。
她一恼,一把推开他,“没说的就出去。”然后翻了个身,背对着不理人。
息子霄神色晦暗地看着花九乌黑发丝,留恋了一会,竟就真起身,出了房间。
花九哼了一声,撇开头,她心头还有气。
息子霄手上动作一顿,索性脱了鞋子,也到床上来,拿被子裹了花九,然后他将人狠狠得抱住,埋头在她脖颈间深嗅了几口才低低的道,“九儿,你是不是……有怪我?”ωωω.χΙυΜЬ.Cǒm
花九抓着被子,怕自己会忍不住回抱他。
“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和孩子。”息子霄继续道,他不敢抬头撑起身看花九脸上的表情,他会害怕看到她眼底有责难,“我这几日在想,是不是你若不嫁我,那便能过简单的生活,有张凉生那样,单纯的夫君,这个孩子也能平安生下来,他日回京,局势不稳,我担心更护不住你……”
息子霄说的慢,似乎不习惯一下说这么多的话,而且都还是心底一直想说的,他不善表达自己,可是今天花九这么一逼,他便觉得或许有些他的想法该让花九知道。
花九听着,她敛着淡色眸子,脸上没任何表情,她就那么安静的倾听着,听着息子霄心里的声音。
“你以前多好,了无牵挂,淡漠无情,谁也伤不了你,可你跟了我,便处处被人算计,因为顾着我的想法,才让息泱活着,才害了我们孩儿……”
“我是不是该让你走?可是九儿,我舍不得,我舍不得将你交给其他男子,我没能给你安稳的生活,却又不想放手,你会不会怪我?我怕你怪我,但若没了你,我又该怎么活……”
“以后,我们还会有很多孩子,都长的像你好不好?”
“九儿,我是不是从没说过,我很爱你……”
息子霄自说自话,许久他没听到花九的声音,心下越来越凉,漫天的难过像洪水一样的蔓延过他的头顶,连呼吸都成了奢望,他手下用力,恨不得将花九揉进他的骨髓里,成为一体,这样他便再不用担心她会离开。
“九儿,你若想走,我……我会安排你脱身,从此过平静的日子……”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说出这样的话,只觉心口被挖掉了一块,空虚的生疼,怎么也填不满那种寂灭,可若真是她所想的,他又怎会舍得她为难或者过的不好。
花九只低头,发丝垂落下来,掩了她脸,就半点看不见任何表情,她只朝着那抱着自己的手埋头狠狠得咬上了那么一口。
息子霄憋着,即便花九已经将他手背给咬出了血丝,他都不哼一声,反倒还担心她会将自己给弄伤了。
花九感觉到嘴里泛铁锈的血腥味,她便松口,看着血珠从那排整齐的牙印冒出来,她遂伸舌舔了舔,觉得味道不好,嫌弃地皱了皱眉,才转过身来问息子霄,“疼么?”
息子霄点头,他不知道花九意欲何为。
花九气笑了,她拍了息子霄的脸一下,“那为什么不说出来?”
息子霄闭了嘴,又不吭声了。
花九冷笑了一下,挣扎着就想脱离他的怀抱,“不吭声就疼死你。”
息子霄赶紧松了力道,花九身子还弱,不能太用力,他看了看手背的牙印,似乎有些明白花九的意思,便直接道,“疼,很疼。”
眼见他学乖了,花九眼眸眯了眯,带着慵懒缓缓的道,“我从没后悔嫁给你,只是息子霄你要记得,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虫子,你在想什么,你想要什么,你若不说给我听,我永远不会知道,有时候我是可以去揣测你的心思,但是切记,我会累的,就如同这几日,你都避着我,你若害怕我会怪你,为什么不直接问我?”
息子霄薄唇动了几下,花九伸手捂住他的嘴,“听我说完,你若来问我,我定会跟你说,我从未怪过你半点,因为心里装了你,所以事事也会顾着你,我也乐意也会很开心有这么一个牵挂。”
“我们是夫妻,这世间没有谁比你跟我更亲密,夫妻一世,便是要坦诚相待,这坦诚不仅包括做事坦诚不相瞒,也包括了你心里的任何话都要对我坦诚,同理,我也会对你不相欺,我知道你以前不善表达,但这并不妨碍你跟我讲你心里的想法或者话,唯有这样,我们才不会有误会心结,才能相携走一辈子的路。”
花九的声音轻缓适中,听在耳里有很舒服的感觉。
然而在息子霄心里掀起的却是巨浪波涛,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要对一个人,敞开自己的全部,他不是介意花九知道他的一切,相反,他其实很乐意花九参与驻扎到他心里,他只是以前习惯了不言语。
即便是对凤静,他所说的也甚少。
而现在,有这么一个女子,跟他说,你要对我坦诚,彻底的坦诚,不用避讳那点不完美的缺点和瑕疵,因为我们要相携走一辈子。
他觉得很好,能择花九为妻,半点不担心自己内心深处的阴暗会吓着她,这黑暗的一路,她要和他并进,因为他们是夫妻。
“嗯,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会什么都说,不藏了。”他狭长的凤眼有流光,只是坐在床上拥着她,便觉岁月静好,安宁喜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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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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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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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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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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